絲竹清音逐漸飄現,歐陽瞻靜坐內室,眼中只見歌姬舞伎如彩蝶穿花一般,於重重簾帳外絡繹來去,看著頗為賞心悅目。
他心中逐漸不耐,這般旖旎香艷之景卻不願多看,一旁陪坐的安樂侯見他微微皺眉,笑著開解道:「歐陽大人且再等片刻,家姐過一會便到。」
好大的架子!
歐陽瞻心中冷哼,面上卻絲毫不露,仍是一徑笑得溫文,「有美來兮,稍等片刻又何妨?」
此時外間微微有腳步聲響起,透過彈指可破的柔麗薄綃,隱約可見外間一人獨自前來,纖腰削肩,華髻綢衣,正細語笑道:「使者真是信人,倒是本宮來得遲了。」
一旁的侍婢將輕紗挽起,重重疊疊的以金繩繫了,又有人上前接過那人脫下的兜蓬,一陣暗香馥郁,外間之人款款走入,卻正是燮王最愛的蕭淑容!
燈燭微微搖曳,更映得蕭淑容容光煥發,美艷中透出雍容,她輕笑道:「族兄如今可安好?」
這一聲帶著親暱,卻絲毫不見突兀,歐陽瞻聽她呼及自家主人,連忙起身回以一禮,「我家清遠侯安好,淑容有心了。」
他的笑意恭謹妥帖,最深處卻**一種深深的輕蔑來——蕭策出身蘭陵蕭氏,乃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名門世族。蕭淑容出身甚是模糊寒微,卻也仗著同姓,在兩方搭上關係後,言談之間頻頻稱他為族兄,這般硬加攀扯,卻是讓人鄙夷不已。但如今兩家正在合作,卻也不好撕破臉,只得含糊帶過。
蕭淑容也不以為甚,十指纖纖,拈起桌上的金絲蜜棗,放入口中一抿,一旁的胞兄連忙遞上小碟,供她將核吐出。
蕭淑容看也不看他,只是低聲道:「貴客來臨,兄長且先去休息吧!」
安樂侯倒也乖覺。一聲不響地迴避下去。輕輕揮手之後。連外間地絲竹之聲也驟然寂停。一室之中。只剩下各懷心思地俊男美女。
「淑容真是好本事。夜深露重。居然也能不動聲色地潛出宮來。」
「本宮經營了這些年。幾個心腹還是有地。」
蕭淑容輕描淡寫帶過。精巧宮扇掩住半張臉龐。脆聲道:「歐陽大人方才說地。只怕不盡然吧——聽說。如今長公主對壽山公石秀也頗見信重……」
蕭淑容目光閃動。巧笑嫣然。「就連你這次前來。也還跟著位副使——石君侯與族兄之間。真能唱好這一出將相和嗎?」
歐陽瞻眉頭一皺。挑眉笑道:「淑容這話卻是差了。石秀並未總管內閣大事。卻是哪裡談得上是『相』?!您也未免太抬舉他了。」
他瞥了一眼蕭淑容,不動聲色的繼續道:「淑容不必有所疑慮,清遠侯乃是為了和衷共濟,這才放寬心胸,不去理會石秀大人的一些細小動作——別的不說,長公主也是心有定計,馬上就有上諭將下,清遠侯將晉為清遠郡王!」
什麼?!
蕭淑容心中劇震——她未飽讀詩書,卻也在朱炎身邊熏陶良久,知道朝中百年來已不再輕封異姓王,如今卻要為蕭策破例?!
她隨即卻也釋然——蕭策力挽狂瀾,可說是一手回天,有擎天保駕之功,就算是這不世之賞,卻也並不突兀。
她雙目放出光華,彷彿喜不自禁,「這真是一樁喜事,本宮也是與有榮焉!」
歐陽瞻微微一笑,神情越見瀟灑不羈,「所以淑容不必多疑,清遠侯之勢穩若泰山,你我雙方攜手同進,才能保小王子一世福澤。」
蕭淑容微微苦笑,「哪裡還有一世福澤?我家朱閔年幼,一旦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長登位,我母子兩人怕是連立錐之地都無!」
她神情黯然,盈盈美眸中水氣點點,彷彿弱不禁風,歐陽瞻看她如此做派,心下冷笑不已,口中卻歎道:「果真如此,淑容可要早做打算。」
蕭淑容微微一歎,「本宮乃是一介女流,今後之事,全要賴族兄替我母子做主!」
歐陽瞻聽到這關鍵一句,卻是心領神會,面上卻是猶豫道:「這朝廷也不是清遠侯一人的,燮王之位也並不是朝廷直接任命,貿然插手總要有個名義。」
「名義?!」
蕭淑容眼中光芒一寒,微笑道:「其餘三位王子皆都不賢,並非為王之才——朱棠狂悖,朱聞恣亂,朱瑞平庸,他們受有心人指使,等不及繼位,對王上做出悖逆謀害之舉也沒什麼奇怪……」
這話雖然含糊隱晦,其中**的血腥暗示卻讓歐陽瞻也砰然心驚。
蕭淑容彷彿覺察了他驚詫的目光,輕揮宮扇,「你不用害怕,本宮不會貿然行事——事實上,世子朱棠前次就已經按捺不住,這才被抓住了狐狸尾巴!如此之勢,只要稍加撩撥,還怕不能遂我心意?」
「淑容的手腕心胸,真是讓人心驚……前日二王子的側室遇刺,只怕也是您的手筆吧?」
蕭淑容圓睜了雙目,故作驚訝之態,「那刺客是三王妃顏氏的人,此事十有**跟王后有關,她之前一直打壓朱聞,如今見他軍權在握,又蒙王上看重,便又想將他牽入自己的陣營。一番算計後,便要將自自己的侄女嫁他——那側室能得獨寵,當然就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她說得繪聲繪色,實在太過逼真,歐陽瞻笑著搖頭道:「淑容的思慮還是如此縝密,只是王上和聞侯目前還沒有全信,這效果不免要打個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