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有了幾分微微的低沉,男子憨厚的面容上湧上了幾分著急,他緊了緊背上的柴禾,有些粗糙的手握緊了繩子,咬著牙大步往前走。
一路人煙幾乎沒有蹤跡,偶爾有那大型動物的吼叫聲,在這個已經天色暗沉的森林裡,有幾分讓人恐懼。
可是男子似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他一路敏捷的邁著步子跨過荊棘,沿著隱約踩成型的小路快速的走著,似乎有什麼讓他極為擔心的事情。
天色更加的沉了,有那黑色的烏雲自遠方用來,又有了大作的狂風不停地呼嘯,男子皺眉,這分明是要下暴雨啊。
想到這,他的眉頭幾乎皺成疙瘩,可是腳步卻沒有一絲遲鈍,反而又加快了不少。
如此行了約有兩盞茶時間,男子擦著額頭的汗,氣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座茅草屋前。
茅草屋看著有些年頭了,只是泥土胚成的牆壁和扎得緊緊的茅草屋頂依舊結實。
男子推開木頭削成的門,「吱嘎」的聲音在陰沉的世界裡顯得如此清晰。
「夫君,是你回來了嗎?」這時,一個軟軟濡濡的聲音響起,像電閃雷鳴的世界裡突然湧現的一朵玫瑰花,讓人忍不住捧起來呵護。
「是我,朵兒。」男子憨厚的一笑,放下背上的柴禾,轉身細心地將木門頂好。
此刻豆大的雨滴已經辟里啪啦的落了下來,男子一手撐在額頭前,一手緊緊地抱著柴禾,將其送到了柴房,這才緊了緊胸口,憨笑著一路到了臥房。
推開有些年頭的木門,男子一眼便看到那個安靜的坐在木床上的女子,粗獷的面容湧出滿滿的溫柔。
他右手伸進懷裡,顫微微的自其中掏出一枚製作極其簡單的簪子,就是一枚細細的針上嵌了一個小小的葉子,可是男子卻像捧著珍寶一個,將其獻到了女子的面前。
這是他打了兩個月的柴,才換回來的簪子呵。
「朵兒,我給你簪上吧,好漂亮的。」他咧嘴傻笑,看著面前有些呆愣的女子。
「你這傻子。」女子呆愣了幾秒後,便似生氣,似撒嬌一般拍了他一下,那軟軟嚅嚅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一絲笑意。
家裡連飯都吃不飽,他卻為了當初一個承諾,而辛苦砍柴很久去換一枚簪子,這不是傻子,又是什麼。
「朵兒,這是我欠你的,我娶了你,就要給你一個像模像樣的聘禮。」男子低著頭,似乎有些怕女子哭泣,只能低著頭悶悶的說著。
殊不知,正是這句話,讓女子眼淚一瞬間傾盆而出,豆大的淚滴落得竟比外面的大雨還要快速。
「你這傻子。」女子又嗔怒的拍了一下男子,見他跪在她面前,又忙不迭的將他扶了起來。
男子雖然面容粗獷,實則內心極為細膩,見女子如此,他便知道娘子沒了怒氣,便傻笑著上前,輕輕地將那銀簪,簪到了女子粗略挽起的秀髮上。
「朵兒。」看著眼前女子婀娜的體態,卻穿著一身粗麻布衣服,男子心裡湧上一陣心酸。「朵兒,你還記不起來事情嗎?還時常頭痛嗎?」
「記不起來……」朵兒單手撫摸著自己充滿劃痕的臉,指尖從結起得疤痕部位略過,心內湧出一陣陣的苦澀,「相公,我記不起來不是更好麼,若是我記起來了,要離開你怎麼辦。」
男子搖著頭有些呆愣,卻異常誠懇的道,「能和娘子相伴這些日子,已經是柱子的福分。如今看著娘子身體逐漸好轉,那頭痛卻一直緊隨不放,真的為朵兒感到心疼。」
這傻子,難道他還沒聽明白嗎,若是她恢復了記憶,那便是要離開他了啊。
眼前的男子還是一副呆愣的模樣,粗獷的濃眉大眼,厚厚的嘴唇,古銅色的膚色,長相不是那種小生般的俊秀,反倒有種特殊的男人味。
朵兒抿嘴微笑,右手微微拂過他的臉頰,無奈搖頭,「傻柱子,當初我執意要嫁給你,便是決定一生不離開你,既然如此,那記起來,記不起來,又有何重要的呢。」
「可是,可是……朵兒你,本可不必在這貧窮的地方吃苦的。」柱子面容苦澀的低下頭,她纖細的五指,以及柔嫩的膚質,都說明了原先的她一定是個嬌生慣將的大家小姐,卻因為他救了昏迷不醒的她,而委身下嫁,成了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裡的一名農婦。
「傻瓜,這都是我自願的。」朵兒似乎有些惱怒,她轉過身重重的跺了一下腳,不依道,「柱子,你是不是看上哪家閨女了,嫌棄我礙事,所以要攆我走?」
此話一出你,柱子立馬變了臉色,連帶著說話也不利索了,「朵,朵兒,沒有,我,我沒有,我,我心裡只有你……」
看著男子笨拙的想表達自己內心的愛意,以及因為生怕女子誤解而漲得通紅的臉,朵兒「噗嗤」笑了,她回過身用食指輕輕地戳著男子健碩的胸膛,聲音軟軟儒儒,甜到人的裡,「傻瓜,不許你再讓我走,否則我一定再也不理你了。」
「哎,哎,好的,一定。」男子忙不迭的點頭,剛才朵兒生氣的那一瞬間,他嚇得魂都要掉了,如今朵兒主動原諒了他,這簡直讓他喜出望外,更不敢提送朵兒找家人的話了。
彼時,說話間雨滴已經小了,柱子憨厚的笑了兩聲,「娘子定是還沒吃飯呢,我給娘子做飯去了。」
言罷,依依不捨得看了一眼羞怯的抿嘴而笑的朵兒一眼,轉身屁顛顛的出去收拾柴火做飯。
而就在他身影逐漸消失在房門前的時候,女子微微揚起的嘴角,才緩緩地落下,恢復面無表情的漠然。
心底浮現一絲歎息,她還未放下的手撫摸著臉上交橫錯綜的傷疤,心知就算沒有銅鏡,她也能大概知曉那樣一張臉是怎樣的令人生怖。
也幸好沒有銅鏡,所以她還沒有想毀掉那張臉的主人的衝動。
朵兒低頭苦笑,薄薄的紅唇微微抿著,她扭頭看向庭院,柱子忙碌的穿梭在簡陋的院子,面上卻揚著喜氣洋洋的笑容,那特有的黝黑的帶著樸實的微笑,讓她心裡彷彿重重的被擊打了一下。
這麼多年,除了姨娘,竟然沒有一個真心疼愛過她的人。
所以當柱子將奄奄一息的她從遍佈荊棘的山崖下救起,並悉心照料了整整三個月的時候,她萌生了嫁給這個男人的念頭。
而之後柱子對她的呵護,更讓她屢屢萌生驚喜。
看起來那樣粗枝大葉的男子,竟然心思極為細膩,讓她整個人像被寵壞的孩子,無法自拔的依賴上了他。
想起當初被她以「看了她的身子就要為她負責」為由,逼著成親的柱子,眼中的驚喜和面上的不安。
柱子是喜歡自己的,她當然知道。他的不安,她更是懂。
他害怕自己離開,卻也希望自己離開。
即使常年住在深山裡,卻也不代表柱子一無所知。她的一舉一動,她掉落山崖時穿的嫁衣戴的首飾,無一不表明她曾經尊貴優越的身份。
而他,是怕自己想起來之後,會後悔嫁給他吧。
真是個傻子呢……
朵兒抿嘴微笑,細嫩的指尖掠過柱子專門為她用百年老木做成的梳妝台,神情溫柔。
至始至終,她其實都未失去過記憶。
她記得那個被渾水充斥的家,記得那些看似光鮮亮麗人背後醜惡的嘴臉,她記得那個所謂親生爹的絕情,也記得那個同父異母雪兒妹妹的殘忍。
當然,還有那個,越來越聰明的六妹妹。
六妹妹的聰明讓她發指,那小小的腦袋裡裝的儘是些別人想不到的點子。
明明才**歲的孩子,竟然能不動聲色的讓自己栽一個跟頭。而這些,竟然是她在過了那麼多年以後,病在床上無法動彈的時候才想明白的。
仔細想想自己這些年栽的跟頭,莫不是因為自己算計了她,而後反而被郁錦鸞算計了回來。雖說是自己罪有應得,可是卻也襯出了她深深地城府。
那麼小的女子,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六妹妹,究竟一夜之間經歷了什麼,才讓她擁有了那麼深的心機和敏銳度,手腕之狠戾,比自己這個從小被欺壓的人都不逞多讓。
若不是一直看著她長大,朵兒都擔心她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而今,這個六妹妹生活的越來越來,甚至還成為了七皇妃。每每聽衍都百姓津津樂道七皇子對七皇子妃是如何如何好,她便是忍不住的酸脹苦澀。
那些過往被陷害,屬於自己罪有應得,畢竟是自己想害她在先,怨不得人家回擊。
剛剛從山崖下掉落後清醒,她也恨過怒過想報復過,甚至在她大婚的日子拖著尚未痊癒的身體想去毀壞她的婚禮,一如她毀壞自己的婚禮一般。
可是當她看到被埋在東郊祖墳邊緣地帶的姨娘墳墓時候,終於還是落下了淚來。
「姨娘啊,你算計了一輩子,無非就是想入個祖墳,想死後有個安身之所,有個郁家的名分。
可是小妾是不准入祖墳的,當初你被二老爺那禽獸強佔了身子,最後發現有了身孕無可奈何忍氣吞聲,以為此生最多不過是做了二老爺的妾室。誰曾想祖母竟然找到你,說只要你想辦法在大爺婚前嫁給大爺,便給你入郁家祖墳的權利。
最後,祖母塞給了你一根迷香。
你哆嗦著,點上了煙,將大爺騙到了房間,而後給他脫掉了衣服,偽裝他酒後強要了你的模樣。
最後,你如願嫁給了溫文爾雅的大爺,本以為能有一絲絲幸福,誰知大爺很快新婚,並且十年視你如無物。
你不甘,你怨恨,你聽祖母的話給大夫人下毒,從小就教育我要搶到大爺的目光,要我從小學會算計弟弟妹妹。
可是到最後呢,害你死的是二老爺,你死後祖母連個棺材都不給你。而最終圓了你心願的,卻是你一直在算計的六妹妹。
人生啊,這就是人生,算計來算計去,到最後一死,所有皆成空。」
朵兒仰天大哭,淚水順著傷口刀疤蜿蜒而下,似乎要將十幾年的苦悶一吐而出。
淚水模糊雙目,恍然間,朵兒彷彿看到了姨娘在對她淺笑,一如她還小的時候,那個良善溫柔的女子。
「姨娘,女兒會幸福的,會好好地生活下去,帶著姨娘那份,渴望平淡的心。」
這時候,所有的報仇心切都成為了平淡如水的歎息,無論是利用了她的雪兒,還是回擊了她的六妹妹,甚至那個毀了自己身體的李元,朵兒都徹徹底底的放下了。
不管是郁錦雪等人的慘死,還是郁錦鸞的昏迷不醒,都已經對她的情緒再也造不成波動。
如今的她,是朵兒,是柱子的妻子,是這深山裡的一個婦人。
再不久的將來,她會給柱子生好幾個孩子,她們一家人將幸福的生活在這個深山老林了。
沒有錦衣玉食的平淡,卻是多少人得不到的幸福。
「朵兒,今天吃菌菇還是野菜啊。」
天色已經黑透,被雨洗過的空氣透著清新的味道。門前,柱子神清氣爽的扛著兩根劈好的木柴,一手提著採摘的菌菇和洗乾淨的野菜,咧著嘴看向她。
「吃菌菇吧,我喜歡菌菇。」朵兒擦擦眼淚,深吸一口氣,祛掉那微微的鼻音,衝著柱子淺笑道。
「好勒,娘子說吃啥就吃啥。」柱子又是咧嘴一笑,微弱的煤油燈下,那白白的牙齒被古銅色的肌膚襯得愈發潔白。
但見他麻利將木柴放到泥土砌的鍋灶前,將那飽滿的菌菇放在了清水裡,仔細的浸泡清洗,深情溫柔而專注。
屋內,朵兒凝望著這一幕,大大的眼眶裡又忍不住凝聚了一層晶瑩。
這就是平淡的幸福麼,真好,真好。
------題外話------
咳咳,讀者們別k我,我知道我寫的有點少。
接下來,我會很認真把其他的番外寫完的,包括聽雙等人的……
哈哈,別k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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