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鐘錶業的發展歷史源遠流長,不提最早的日晷、漏壺,在元明時期就已經出現了採用機械結構製造,並有盤、針來指示時間的大明殿燈漏和五更沙漏,可見當時國內造鍾工藝的水平。所以,一百八十年前的更漏鎮如果出現了接近現代概念上的鐘錶並不是特別值得驚訝的事情,但是,這也僅止於出現普通鐘錶的概念,如果是這樣一座大的鎮子下面整個都採用了鐘錶的機械結構,這還是很令人無法想像的一件事。
廖天驕看著那些勻速轉動的齒輪,耳朵裡聽著平緩的零件摩擦聲音,幾乎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未來世界。那些零部件的做工都十分精緻,就他現在所看到的,大的部件直徑足足有七、八米高,小的零部件則還不如他的一個指頭大,卻每一個都雕鑿得分毫不差並且歷經將近兩百年沒有絲毫卡頓或是錯位,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難道當時清朝的金屬加工水平已經達到了這樣登峰造極的境界?
佘七ど也在打量這古怪的通道,不過比起廖天驕對於機械的震驚,他將更多的心力放在了那些到處可見的靈血髓晶簇上。剛剛鐘錶鎮破地而出的靈血髓柱子讓他們意識到在鐘錶鎮地下應該有著一個類似肖家村升龍湖那樣的靈血髓地穴,他也做好了準備下到地底會遇到那種東西的襲擊,然而此刻出現在兩人眼前的靈血髓卻是一副並無大害的樣子,就連剛才他貿然闖進來引發機關,襲擊他的也不過是一些靈血髓質地的「普通」箭矢而已,絲毫沒有那些液體狀靈血髓的威力。為什麼這裡的靈血髓會是這樣的?
廖天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對佘七ど說:「還有多少時間?」
佘七ど掏出表隨意看了一眼,跟著不由得臉色巨變,拿著那只表又反覆看了好幾遍。廖天驕發現了,不由得也著急起來,問:「怎麼了?時間又變快了?我們還剩多久?」
佘七ど默不作聲地拿表給他看,離完全歸零竟然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而已。廖天驕當時就心一涼,所幸他又很快發現了異狀道:「不對,表停了!」
是的,表停了,此刻懷表上的時針、分針都已歸零,只有秒針還在五分的位置震盪,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一般。現在,他們誰也不知道距離發生異變的時間還剩下多久了。
廖天驕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出發吧。」
「嗯。」佘七ど彎下腰,廖天驕敏捷地爬上去,兩人不再言語,飛快地順著那通道前行。
這一路行去估摸著至少過了有二十分鐘都是毫無變化,通道並不總是筆直,也有轉彎或是上坡下坡,唯一不變的是四周總是如此寧靜,景致也並無變化。永遠是平穩轉動著的齒輪,還有隨處可見的靈血髓晶簇。路上也碰到過幾次靈血髓箭矢的襲擊,但是都不成大氣候,被佘七ど輕輕鬆鬆就解決了。但是,還是壓抑!
廖天驕一隻手勾著佘七ど的脖子,另一隻手裡始終攥著那只懷表。他的眼睛幾乎無時不刻不盯在那根秒針上,生怕下一秒,這根細微到毫不起眼的金屬桿子就會劃過那小小的一格,徹底改變整個局勢,然而儘管他們走了那麼久,那根細針依舊保持在原位跳動著震盪,宛如凝固一般。廖天驕看得口乾舌燥,一股難耐的暴躁和無力感從身體深處潛滋暗長,他知道自己是累了,但是思及佘七ど剛剛為他灌輸神力時候的樣子,他並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口。
又轉過一個彎道,兩人的眼前忽然同時暗了一暗,廖天驕過了會才明白過來,這是因為這個通道終於發生變化了,靈血髓地脈從剛剛的鮮紅色變成了如今的淺紅色,周圍的齒輪部件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這或許代表著這裡的機械結構變得更複雜了。
廖天驕想了想說:「佘七ど,如果把這整座鎮子都看做一個鐘錶的話,你說我們會不會正在接近這個『大鐘表』的核心區域。」
佘七ど「嗯」了一聲,隨後遲疑道:「不過,有點奇怪。」
廖天驕明白佘七ど在講什麼,他們上次從鐘錶廠地下室下到老何祖屋的時候壓根沒有碰到也沒有看到過這些奇怪的鐘錶結構,現在他們卻碰到了。雖然從老何鐘錶修理店下來之前,佘七ど肯定慎重考慮和仔細推敲過,可是現在這樣在地下兜了半天鬼影子也不見,他也確實是有點沒底了。時間已經那樣緊迫,如果再走錯路的話……
廖天驕忽然手上一緊,豎起耳朵去聽,他聽到了一個聲音,緩慢而有規律。「嗒——嗒——嗒——嗒——」,正和他前天在老何鐘錶修理店外頭聽到的一樣,只不過那時候聽著這聲音有點失真,他以為是高跟鞋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卻不怎麼像了,反而有點像……有點像……
「廖天驕!」
「哇!」廖天驕嚇了一跳,一個後仰就從佘七ど背後掛了下去。
「你、你幹什麼啊!」佘七ど抓著廖天驕的膝彎無語極了,好在廖天驕前段時間練過點格鬥什麼的,總算是靠著一股蠻力,又自己翻了回來,扒到佘七ど肩頭直喘氣。
佘七ど說:「你剛剛幹嘛突然卡我脖子,我差點被你勒死絲!」
廖天驕看到佘七ど脖子上一圈紅紅的印跡,趕緊道歉道:「對不起,我剛走神了。」
佘七ど說:「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廖天驕說:「你也聽到了?」
「果然。」佘七ど將他往上又托了托說:「你趴好了。」一面縱起身形飛快地往前追去,一面道,「聽到了,跟前天聽到的差不多的聲音。」
廖天驕說:「是吧,我原先覺得那是高跟鞋走動時候的聲音,現在覺得不是,那個聲音有點像……嗯,對了,像什麼重物被風吹動敲擊東西的聲響。」隨之,廖天驕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幅畫面,一根細繩拴著一件重物,在風的吹動下左右搖擺,重物一次次地撞擊在牆壁
之類上,發出規律的聲音。
「如果是你說的那樣,這個聲音應該不會變動位置才對。」眼前第一次出現了岔路,佘七ど也豎起耳朵,辨別了一下,追著那聲音而去,「現在它在動。」
果然,那聲音正在朝著遠處而去,不緊不慢的節奏,卻讓他們一時半會追不著。
廖天驕心想,那會是什麼東西,難道是一個人穿著木屐,在這密道裡行進?他有點被自己腦補的這個類似鬼故事的畫面嚇到了,不過見過了剛才那樣人間地獄的慘烈畫面後,他自己也覺得被想像力或是鬼怪嚇到還挺滑稽的。
廖天驕問:「佘七ど,你覺得那會是什麼?
佘七ど沉吟了片刻,道:「蛇。」
「咦?」廖天驕沒想到佘七ど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怎麼會是蛇呢?蛇行進是靠鱗片在地面摩擦產生的反作用力前進,就算真的有條……有條除了佘七ど以外的蛇在這個密道裡行進,發出的也應該是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才是。
「為什麼?」他忍不住問。
佘七ど卻沉默了片刻,隨後說了句:「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說完,停止了交談,腳下愈發加快了速度。
已經很久沒有陷阱來襲擊他們了,這個雖然有著齒輪轉動聲音的安靜的世界裡,只有佘七ど和廖天驕兩人活動著,彷彿他們倆已經被世界所遺忘。廖天驕時而看看懷表,時而看看周圍。他們在接近正確的位置,廖天驕覺得,因為周圍的零件組成的部件構造越發複雜,而那些靈血髓晶簇的顏色也越來越純淨,從一開始的鮮紅色,到現在已經接近於純白色。
「抓好,低頭。」佘七ど忽然猛地往前一躥,跟著伏低身形,在行進中如同變回了蛇的原形,整個人平貼著地面滑行,帶著廖天驕從一道扁平的縫隙底下鑽了過去。
廖天驕嚇得趕緊壓低腦袋。不知何時,密道發生了變化,路已經消失不見,展現在兩人眼前的是齒輪、凸輪、發條、鋼板組成的世界,佘七ど在各種縫隙間穿行,身形靈活滑溜得難以捉摸。他似乎是找到了什麼方向,好幾次廖天驕都以為他要走一條方便點的路,結果他一轉身又鑽進了一條差點卡死他的縫隙。
耳朵裡此時除了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之外,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那種「嗒嗒嗒」的聲音了,聲音還在移動,但是離他們所在的位置變得近了很多。廖天驕緊緊抓著懷表,突然間發現那秒針開始移動了,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大叫道:「快快,佘七ど,針動了!」
佘七ど聽了也是一驚,猛然加快了速度,兩人在各種縫隙間飛快地鑽來鑽去,佘七ど的速度已經快到廖天驕感到風刮在臉上都疼的地步,過了大概有五分鐘,佘七ど停了下來,把廖天驕放到地上說:「時間!」
廖天驕睜開眼睛趕緊看向那個懷表,第一眼心如死灰,再看一眼,再再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佘七ど急得一把抓過來,結果看了一眼後重複了和廖天驕一樣的舉動。
「搞什麼啊!」他嘟噥著,懷表上的秒針在離歸零只差一秒的位置居然又停住了,在那個狹窄的位置上微微震動著。廖天驕覺得那每一下震動都像是在掐他心臟一樣,他怕佘七ど一怒之下摔了懷表,趕緊抓過來捏在手裡,佘七ど這才看到他另一個手裡抓著的燈說:「這不是我給你的燭台,你這燈哪裡來的?」
「啊?哦,老何鋪子門口掛著的,隨手就帶上了。」廖天驕說,看向手中的燈,忽然覺得剛剛看起來快要熄滅的燈焰似乎略明亮了一些,不過那也可能是他的錯覺。
佘七ど一把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然後才還給廖天驕:「還好沒什麼問題。」
「嗒嗒嗒嗒」的聲音此時已經近在耳邊,兩人一起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不由得都震了一震。這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空間,大到如果不是還記得自己一開始是從老何鐘錶修理鋪下來的,此刻他們也還在地底,兩人幾乎要懷疑此時他們正身處在一座高山之下。
在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斷崖,一個巨大無比的深谷,對面則是一座雲遮霧繞的山崖,從山崖的頂端掛下了一道瀑布,如果不是因為聽不到任何水聲,他們不會發現那竟然是一道純白色的靈血髓晶瀑。灰白色的霧氣環繞著那座「山」流動,兩人看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那並不是什麼山,而是鐘錶鎮結構中的最大部件——一根頂天立地的通天柱,「嗒嗒嗒」的聲音就從是崖頂傳來,廖天驕依稀看到那裡有一個小小的黑方塊,應該是一棟屋子。
「我過去看看。」佘七ど說,說著往上一躥,跟著卻落回了地面。他皺了皺眉頭,再次往上跳起,落下。跳起,落下。跳起,落下。並指掐訣跳起,落下。換個姿勢跳起,又落下。
廖天驕疑惑地看著佘七ど,過了會終於忍不住問:「你在幹嘛?」
佘七ど滿頭大汗,嘴裡嘟噥著:「怎麼回事?我怎麼無法使用神力了?」
廖天驕一愣:「是不是這裡有什麼禁制?」
佘七ど經他提醒,趕緊往周圍看去,卻並未看到什麼陣法寶物,唯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只有那些絲絲縷縷的灰白色霧氣。灰白色霧氣?冰封的靈血髓晶瀑?佘玄麟的……陣?
佘七ど與廖天驕兩人對望了一眼,知道自己終於到達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