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賀雲棠提高了嗓音,立刻就皺起眉頭,「誰允許你叫夫人的,不許在老子面前叫她夫人,想起那張臉來老子就沒勁!」
長壽苦了臉:「那叫什麼?」
「嗯……」賀雲棠想了想,「她叫什麼名來著?白芍葯的姐姐……白梧桐?」
「不是梧桐吧……小的記得不叫梧桐的……」長壽也不太清楚自家主母的閨名,半天才道:「就算知道夫人叫什麼,小的也不能叫夫人名字啊!」
「嗯,這也是……」
賀雲棠沉思片刻,實在想不出,一惱,馬上就道:「那就女人吧,就那女人,你一說老子肯定知道是她的!」
「這……這怎麼……」長壽實在不能想像自己叫家中主母「那女人」,將軍是能這麼叫,可他哪行,萬一被人知道,那夫人不得剝了他的皮?正要再商討商討,卻見賀雲棠拐了道彎,往右邊走去,長壽連忙上前去拉住他。
「將軍錯了,是往這邊走!」
賀雲棠怒視他一眼,「當老子不知道麼,老子沒醉,老子是去嫣兒那裡。」
長壽立刻就苦了臉:「將軍,這不好吧……夏侯姑娘估計都睡了,而且……將軍本來就是從新房出來的,今晚不在新房過夜本來就不好了,去自己房裡還能把謊圓過去,那要去夏侯姑娘房裡不是自己把自己給拆穿了麼?到時候讓白家那邊知道……」
「好好好,不去不去了,別再給老子囉嗦!」賀雲棠一陣惱怒,甩了甩袖子就乖乖往前走去。
……
新房內,紅紅的囍字下卻不見一點歡樂景象,房中安靜著,丫鬟們一個個都露出悲慼之色,好半天,櫻桃才看向白雨桐,低聲道:「小姐,沒事的,將軍他……是真的醉了,他身邊的人扶他回去也是為小姐著想,怕小姐晚上休息不好……」
「我知道。」櫻桃還沒怎麼解釋,白雨桐就回答,然後抬起頭來,「你們累了一天,都下去吧。」
她的神情很正常,就像今天不是她的花燭夜,又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這卻讓丫鬟更加懷疑起來,懷疑她心裡其他難受得厲害,這樣只是裝的。
「小姐……」櫻桃還要說什麼,白雨桐忍不住道:「放心吧,我真的沒事,而且明天賀雲棠不會來,以後也不會來,你們該怎樣還是和在白府一樣,只是在外面不要亂說。」
櫻桃早已驚呆:「小姐說什麼?將軍明天也不會來?這怎麼能行呢,今天晚上他離開本來就不好了,等明天酒醒了將軍不該來向小姐賠罪麼?就算不賠,那晚上怎麼也該……過來吧。」
白雨桐無奈,只好說道:「我只是亂猜,不管過不過來,看明天吧,他不過來,我們也沒辦法,總不能回去說去。再說,這兩天我有些累,將軍不來,我正好休息休息。」
櫻桃無奈半晌,最後只能歎聲氣,「只能這樣了……小姐別亂想,將軍明晚肯定會來的。」
「嗯,我知道,不用擔心。」白雨桐淡聲回答。
目送丫鬟們離開,眼看著房門被關上,白雨桐坐在床邊,抬眼看了看房中的紅艷景象,面容沉靜地在喜床上躺下。
……
……
凌嵐進宮半月後,被正式冊封為隆福公主,為大昭王蘇幕之義妹。儘管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蘇幕雖然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但實際年齡卻已不小,也確確實實比凌嵐大,可這樣的冊封仍然讓人彆扭,總覺得該是姐姐,而且是長姐才合適。
進行完授封之禮,回到房間已是黃昏。凌嵐坐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雍容而又美貌的女人,陌生卻歡喜。這是她,今天的她,至少美麗了三成,年輕了五歲吧……不,甚至是十歲。她恨不能一直這樣打扮著,天天這樣打扮著……
「公主,是不是卸妝了歇息?」身旁宮女問道。
凌嵐回過頭去,狠狠瞪她一眼,然後問:「你是在我房裡侍候的?」
宮女立刻回道:「回公主,奴婢璇兒,從今日開始就在公主身邊侍候了,打理公主日常瑣事。」
「那不是很輕鬆?」凌嵐微微一笑,然後道:「我身邊不缺人,你不用在我身邊侍候了,去院裡打掃吧,現在就去。」
打掃?那不是就是下等宮女了?璇兒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道:「奴婢知罪,求公主饒過這一回,奴婢再不敢犯了!」
「這麼囉嗦,那再打十耳光,然後拉她下去。」凌嵐只淡淡吩咐。
其他人立刻就上來開始執行,璇兒知道越說懲罰越重,再也不敢求半句。
耳光聲結束,宮女被拉了下去,房中頓時清靜下來。凌嵐緩緩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推開。
已經是秋末了,葉子都黃了,天氣也冷了,比起她剛進宮那會兒,連衣服都多加了兩件。而陛下,又有多久沒來了呢——自從她那次落水,陛下就再沒來過了,儘管對她仍然關心,還封她為公主,但他的確是沒專門過來了。而且她知道那個消息:陛下在安排公主府,而公主府在宮外。
凌嵐心裡緊張著。
她不能讓這樣的勢態再繼續下去,在宮內已經機會渺茫,在宮外更加艱難了,她不能去宮外,不能從蘇幕眼前離開!
「去上元宮。」窗前的她突然開口,轉身往房外走去。
上元宮,燭光已經燃了起來,今秋看著書桌上滿滿的文書,輕聲開口問道:「陛下,今夜是不是就在這兒就寢?」
坐在書桌前的蘇幕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那一摞文書,思慮半刻,回道:「不,去長寧苑。」
「是,陛下。」今秋瞭然,知道陛下是要忙完了再去長寧苑,低頭再不作聲。在宮中數十年,她一直知道不見風使舵,不阿諛奉承,也不落井下石,如今的情形便是最好的例子。
半月前隆福公主進宮時,多少人猜測從此長寧苑要衰竭了,盛起的是無雙殿,可短短幾天,事實就證明長寧苑仍然是長寧苑,不會受半點無雙殿的影響。經過那幾日的冷清後,陛下與長寧王妃似乎更要好了,以往陛下逢到忙的時候還就在上元宮休息,現在卻是能去長寧苑就去長寧苑,哪怕半夜了也去。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中出現一抹身影。今秋輕步走到門口,看著門口的小宮女道:「何事?」
宮女小聲回答:「今秋大人,隆福公主求見。」
今秋有些意外,因為這隆福公主從來都沒到上元宮求見過陛下,沒想到今日卻來了。儘管比起之前來陛下對公主冷淡了很多,隆福公主就是隆福公主,地位不一定比長寧王妃高,但也低不到哪裡去,今秋知道,像公主這樣的人求見,的確是需要打擾陛下的。
「陛下,隆福公主在外求見。」今秋在桌前通報。
蘇幕抬起頭來,從椅子上起身。
外間,凌嵐正端端正正站在屋中間等待著,見蘇幕出來,這才上前一步道:「陛下。」
從對蘇幕從不行什麼大禮,就好像兩人只是普通的朋友或是兄妹一樣,蘇幕也不會計較。對她,他可以把心放得很柔很柔。
「坐下吧,怎麼過來了?」他問著,在房中的榻上坐下。
凌嵐坐到他對面,低頭沉默半晌,才抬眼看他道:「陛下雖封我為公主,但對我生氣了吧,因為我竟……有陷害長寧王妃的心思。」
蘇幕的聲音仍然柔和著,「並不算生氣,只是我須顧忌長寧的感受,我說你是妹妹,但卻並不對妹妹一樣對你,她自然要誤解。其他的事,以後不如此就好了。」
「這麼說陛下並沒有對我生氣,只是怕長寧王妃不悅才有意對我冷淡了,這樣我就放心了。」凌嵐說道,「其實我自己也沒想過,我竟然會這樣來設計長寧王妃,她與我沒有任何仇怨,那天幾乎只是我們第一回見面和說話。」
「後來我想了很多次,拚命地想我為什麼要那樣,為什麼要設計那件事來挑撥陛下和王妃的關係,直到昨日我才知道,我不是因為王妃,而是因為陛下。在我心裡,總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已經活了兩世了,見到陛下之前是一世,痛苦的一世,見到陛下之後又是一世,這一世裡,我很開心很開心,似乎一切都要變得不同,我要經歷一段新的人生,而這新的人生,就在陛下這裡。我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所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我知道一個人叫幕公子,他年輕,俊朗,喜好行俠仗義,卻和我離得很遠很遠。然後我成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幕公子成了蘇幕陛下,很久很久之後,蘇幕陛下把我從怪物變成了人。我忘了那麼多,再也記不起來了,只知道陛下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對長寧王妃說,陛下是我的一切,朋友,哥哥,甚至丈夫……長寧王妃很吃驚,也許也很生氣,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可現在我想起來,才知道她是的確應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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