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草葉被折壞了一片又一片,而罪魁禍首依舊面無表情,身子挪了挪,手指又搭上了另外一片。
指甲正要用力掐上去,那邊的靈力波動先是一顫,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沒過多久,就能看到白越慢慢直起來的身板。
白月的眉毛輕輕地挑了挑。
「白月你沒有……生氣吧?」回到小孩身邊,第一眼就看見地上一堆堆的殘枝敗葉,白越臉微微一抽,馬上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然而小孩回答得很乾脆,手裡立刻又用力,倒霉的草頓時被連根被掐斷,又被甩甩手丟在地上,「我就當哥做了件奇怪的事情。」然後又上手準備禍害花草。
「……」
順勢蹲在白月身邊,一隻手握住白月又要伸出去的毒手,一隻手拍拍小孩的腦袋,白越盡量弱勢地勸道:「好了啦,這次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啊?」
「我本來就沒生氣,哥要做什麼我也干涉不了吧?」小孩聳聳肩膀,被捉住的手開始還有點反抗,不過很快卻又屈服了,乖乖地呆在白越的手心裡,汲取溫度的同時,還報復性地在手心肉上掐了兩下。
見到白越吃癟的表情,小孩沒笑,但是瞥過來的眼神裡,爽快的表情毫不遮擋。
好吧,還能有這種小心思,大概真的是沒生氣。
唉,你說這小孩,怎麼熊起來也這麼熊呢?還有點陰險。
不過,咳咳,和小孩子胡亂計較是不對的。
不過……
白越張張嘴,看看小孩的臉色,想說的話終究還是被理智強行壓了下去,一字不落地全部爛回肚子裡。
在一開始,聽見白月淡定地提議乾脆殺掉時,白越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至少看上去乖巧可愛的孩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而且臉色還超級淡定,淡定到陰沉,陰沉到可怕。當即,白越就覺得身邊陰風直冒,特提神醒腦,連看向白月的目光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孩子已經這麼扭曲了嗎?
「……」
然而,白越的話從一開始就沒能說出口,因為就在他用驚詫眼神對視小孩的時候,不巧也瞥見了白月眼睛中其他的東西。
已經是快要沉沒的太陽光芒暗淡,把兩隻狐狸的影子都像拉糖人一樣,給拉得老長老長。一眼看上去,那傲然的耳朵,那絨絨的尾巴,即便輪廓黑乎乎的一大塊,也能辨識地清清楚楚。
「別亂說。」
最後白越也只能說出這麼一句來,底氣還特喵的不足。
他一直就以人類的思維來看事情,卻沒有意識到不僅小孩不算人類,甚至說就連他自己,都算不上是個人類。按照記憶裡妖獸和人類的惡劣關係,說真的,說不定奇怪的不是白月,而是想著去救人類修士的他。
也難怪白月會說「哥做了奇怪的事情」,什麼都本末倒置得徹底。
「哥?怎麼了嗎?」白越一愣神,小孩趁機下手,地上被折斷的草葉又多了些。白月歪著腦袋,試探性地把手在大狐狸的面前晃了幾下,有點疑惑地問道。
回過神來,撓撓腦袋,哎呦喂,想著想著就出了神,連小孩偷偷把手抽了出去都不知道。
正想動作把小孩的手拽回來,卻沒想到白月眼疾手快,先是把手拍了過來,牢靠地把白越的手按在了下邊。
還對著這邊的白越挑挑眉毛。
姿勢什麼的都沒變,兩隻手也還是一大一小一涼一熱,只是上下反了過來,這回是小的那只在上,大的在下。白越一開始是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在小孩得意地挑眉後,白越苦笑,老老實實地不再亂動。
算了,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塑造小孩。
他們是天幻靈狐,是人類眼中的妖獸,是仇敵,是資源,甚至是豬玀一樣的存在。
白越自己由於內在不是原裝的,可能可以對人類抱有好感,也會看不下去有人在面前死掉,更甚至也會出手去救面前快死翹翹的人類修士。可是白月不同,他是如假包換的純種靈狐,尤其還是在人類手裡吃了這麼多苦。
如果他勸著白月,刻意引導白月對人類好……
小孩會不會聽還難說,說不定連帶著還會討厭起他來,得不償失。
不知不覺,心裡的天平就歪了。
「說起來,那人衣服上的刺繡好像見過。」抬起眼睛,只是對著那邊躺倒的人類飄過一眼,白月就把目光折返了回來,撓了撓白越的手心,補充道:「不過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見到過了。」
「那應該是代表所屬門派的紋案,而且繡得這麼精細,應該是哪個門派的內門弟子。」白越點點頭,「不過就是不知道是什麼門派了。」
白月對此不以為然,眼睛一閉:「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不是哥的話,早就把他剁了。」
兩隻狐狸只是在這邊隨口議論,由於隔得不遠,那邊的許致遠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知道那個妖修憑什麼會救自己,不過傷口不再流血,經脈也被治癒過一次,這種感覺絕對是假不了的。雖然兩隻狐狸還沒有離開——許致遠還巴不得他們別走,畢竟按現在的情況看,他們應該不會害他。
現在許致遠連動一下都很困難,如果這裡突然又來了一隻妖
妖獸的話……
就算只是通靈期,都能把他玩得上天入地。
於是他當即就回答道:「兩位恩人,在下來自落影劍門。」
「不想耗力過度而死的話,就把你的嘴巴閉上。」這邊許致遠的話音才剛落下,那邊冷冷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一直接觸的都是白越和阿茗,都是挺熟悉親切的人,所以白月平時表現得也只是冷淡了點,沒有普通小孩的天真活潑。只是這次,一旦是見到外人,白月性子裡很是扭曲的那一面頓時就顯露了出來。
許致遠是第一次和白月對上眼神。
雖然論實力,許致遠還要在白月之上,可是被小狐狸不帶一點感情地掃了一眼,許致遠頓時只覺得渾身一陣發冷。
豆大的汗珠落下來,然後立馬閉上嘴巴。
那種可怕的眼神,絕對不是正常人能表露出來的……雖然好像面前兩隻都不是人,不過總之是感覺很危險就夠了!
「白月你……」氣息太恐怖,就連白越都隱約感受到幾分,當即大皺眉頭。
然而扭過臉來後,像是積雪遇上太陽,小孩吐吐舌頭,眉笑顏開,那副乖巧小模樣,完全就把白越的心臟抓得緊緊的。
連責備也給忘了乾淨。
「哥,幫忙。」手裡握著一片草葉,細細長長,遞到白越的跟前。
白越可以為了小孩的模樣,把其他的事情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可是那邊的許致遠可不能。
目睹了白月變臉的全過程,倒霉的人類修士直想捂臉。
這變化速度,簡直都趕得上師祖了好嗎?那邊那個可是千年老妖怪……
至於白越這邊,「嗯?」被白月一叫,很沒出息地頓時就把之前感覺到想到的都拋到了腦後,接過小孩遞過來的草葉,端詳端詳,問:「幫什麼?」
只需一看,就能知道遞過來的草葉挺特殊的。地上的草葉一般都是柔嫩的綠色,可是手中的這片卻灰黑灰黑,很不起眼。但要是細細感受下,就能感覺到有點點靈力在其中流動……其波動很熟悉,大概是白月的。
小孩手轉過去,指了指身後,再背過身子,像瀑布一樣披散的月白髮絲垂將下來,順溜地落進了白越的手心裡。
「散著不方便。」小孩低聲道,「左手不好使,沒法自己來。」
明白了,這是叫幫忙扎頭髮呢。
的確,習慣於清爽的短髮,白越也覺得一頭長髮是挺麻煩。
月白顏色的長髮漂亮是漂亮,卻也不便,一難清理二難注意,特別是早上起來的時候,還容易被壓到。如果不是因為這邊的大多數人都是長髮,剪了突兀,白越還真的想把他的頭髮給剪短。
「怎麼扎?」手裡托著小孩的頭髮,感歎了下髮質真棒,白越舉著草葉,問道。
「唔……」可能是沒料到白越會這麼問,白月沉默了一小下,隨即伸手,在脖子後把頭髮抓成一把,「這裡吧?如果等會還很散的話,就在……唔……」
手順著髮絲下移,又在腰的下部一箍,握住了接近髮梢的一把,補充道「這裡再扎一個,怎樣。」
請相信由於沒有找過女朋友的經歷,白越還從來沒有料理過這樣的一頭長髮,所以手上自然也是笨手笨腳的,總是會出差錯。本來只是兩個簡單的小結,白越卻生生地紮了半個時辰,才勉強把小孩的一頭秀髮紮起來。
待到完事,夜幕已經降臨了。
「沒想到哥這麼笨。」轉過身來,白月摸了摸已經被紮起,清爽了許多的頭髮,裝模作樣地感慨:「手藝比我還要差吶?」
去!眼底的那些小滿足都要湓出來了,裝模作樣什麼啊!
白了小孩一眼,白越沒好氣地回答道:「那下次自己扎去。」
小孩的表情很乖,歪著腦袋就靠在了白越的身上,瞥了一眼白越披在腦後的長髮,答非所問:「嘛,等我手好了,下次我幫哥扎不就可以了嗎?」
「……」
好吧,這麼誘人的條件,坑一挖白越就得跳進去。
「哥,累了,回去吧。」
「啊……嗯。」
小孩張開嘴,虎牙得意地張牙舞爪:「沒力氣了,背我。」
……
「那個……恩人……」許致遠急了,剛剛一開口,趴在白越背上的小孩就扭過頭來,眼刀子惡狠狠一剮,立刻就讓吃過苦頭的某人臉皮抽搐了一下。
臥槽,要不要這麼敏感啊!又不是看你情人!
不敢再說話,許致遠只能勉勉強強舉起手,把手中的小玉瓶子拋了過來。
「化型丹?」打開瓶塞子,鼻孔在瓶口微微動了兩下,馬上辨識出玉瓶中的丹藥,白越臉上寫滿了驚訝之色。
不愧是大宗門的內門弟子,出手真夠闊綽的。
也就是在給小狐狸梳頭的時候,白越才終於恢復記憶,把許致遠所說的落影劍宗,和那個強大的劍修宗門聯繫在了一起。
「這丹藥不會有問題吧?」驚訝歸驚訝,只是在認識到自己不再是人類之後,白越多多少少都在這種方面留了心思。所以當即就轉過身面對許致遠,皺起眉頭,語氣稍帶嚴肅,隱隱的還有
威脅的意味在裡邊。
「大概不會。」背上白月軟綿綿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即語氣又是一轉:「反正這段時間內他也逃不了,如果這丸丹藥真是有問題的話,大不了我回來把他剁碎喂鷹就是。」
聽完小孩語氣輕鬆的判斷,這邊許致遠都快哭出來了。
小孩一本正經說這麼可怕的事情,真的好嗎?
好在救了他的那只妖怪沒再說什麼,收起化形丹後果斷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森林的深處走去,兩隻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晃一晃,很快就消失在了森林的黑暗裡。
夜晚的森林很是寂靜,把兩隻狐狸的小聲對話被襯托得格外清楚。
「那個……白月,茗大哥變成人類模樣的話,在別人面前,我們怎麼叫他比較好呢。」
「爹爹。」小孩的聲音帶著難得的笑意:「茗大哥是我養父,你是我哥。」
……
白越默默扶額,穿越這種毀三觀的事情他都經歷過了,這點打擊還受得起。
爹……就爹吧。
人家阿茗願不願意被他這麼叫,還是另外一回事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