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她已是再忍不住,將腦袋深埋在他肩窩,口齒不清地低訴著:「你曾有恩於我,我本不該如此,可是,我不願成為貴族的掌中玩物……偏偏你又是如此的身份,我想對你避而遠之,只是那些天你真的不再來見我,我卻日日盼著你。」
像是難為情,又像是故意般地,方纔這一連串話語她用了極低微的聲音,又是埋在他肩頭囫圇說著,可蔡靖嵐卻是一字一句聽的認真。在她停頓時候,低緩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我從未將你當做玩物。」
與此同時,他抬起那只不曾受傷的右手,輕撫上顧宛華的脊背。
霎時,她胸中的委屈與難過便是傾囊而出。
在她的淚水幾乎要粘濕了他半片衣袖時,才是猛然間將腦袋抬起,尋味他方才說的那句話,便是漲紅了雙頰。
堪堪收起委屈心思,她咬唇想道:竟是真將心底的念頭向他傾訴了!他竟是一字不差地聽了去!
只是她性格向來鎮定,說出這話,也只在心頭忸怩了片刻便定下心思,這時,她稍稍抬眼,便是對上了他專注溫柔的目光,在她的視線中,慢慢的,他湊近了些許。
輕輕的,柔柔的一吻落在她額上。
他竟是親了她?!
登時,她面上燥熱起來了,身體下意識地一縮,便是從他懷中抽離了些許,久久地,她低垂著雙眸,竟是不敢抬眼。
今日,她的心思本就搖擺不定。這個時候,他卻是做了這番舉動!
許久的,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聖上的旨意原本不可違抗,只是……」
說到此處,他看向顧宛華,眼瞧著她的雙眸閃爍著期待的光亮,他的唇角便彎了起來,笑歎道:「你這丫頭,這般一意孤行,讓我好生為難。」
此刻。她面頰上猶帶淚痕,然而聽聞他這促狹話語,也是跟著淺淺一笑。隨後,她鼓起勇氣看向他,語帶羞澀地低聲問道:「我若是……若是跟隨你,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蔡靖嵐聞言,眸中帶了難掩的笑意,他伸出手。本是想握住她的手,然而這一次,他伸出的手卻是捉了個空。
在他握上她之前,顧宛華突然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不待蔡靖嵐開口,她便是倔強地望向他。抿唇道:「我不願留在侯府的廣牆高樓之中,更不願過著成日與你的成群妻妾勾心鬥角的日子。」話說到這,她的眼神幾近乞求,「你便允了我遠遠的住在別院中。可好?」
話畢,對面那人沉默了下來。
她直直盯著他。靜靜地等著他的決定。
此刻,他眸中的不解一閃而逝。快的幾乎讓她無法捕捉。
她的心忽然便沉了下來,她現下幾乎可以斷定,自己這請求怕是難以得到他的認同。
她知道,整個大順的貴族名門,便沒有將侍妾遠遠養在府外的,即使是她爹爹那樣的富有商賈,也是斷斷不可能接受此舉的,更何況是注重聲譽的貴族門閥,她如何讓他開這先例?
只是,她這決定絕非她輕率之下脫口而出,事實上,她今日坐在外間已是思量了一整日,這看起來有些無理的請求,卻是她最後的底線。
望著靜默中的蔡靖嵐,她有些心痛地想著:若他不願,自此,便是如何思念,她也不能再見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望著那個靜靜思考的身影,眼眶濕潤了一下,她現下終是絕望了,她抿了抿唇,幾乎要張嘴告辭之時,卻是忽然聽聞他歎氣了一聲。
隨後,靜謐的房中響起了他清亮的聲音。
「過來,到近前來。」
顧宛華怔了一下,仍是舉步走向榻邊。
他再次伸出手,輕輕的一拉,便將她拉到了身側坐下。
對上那一雙黯下去的眸子,他抿唇,鄭重地說道:「我本不在乎他人議論,只是如今我尚未授爵,若僅憑我一言便將你私自養在府外,便是蔑視父母兄長。我的婚姻,事關整個家族,即使是妾室,此事,也要徵得父親與母親的同意。」
燭光下,他雙眸明亮,伸手替她拭過臉頰的淚水,歎氣道:「從前也不知你的眼淚如此多。」
顧宛華慢慢放軟僵硬的身軀,便為了他那一句『不在乎旁人議論』,她心中已是感激之至。她不願意再次開口詢問他可有把握這一類的話,她知道,若非他對一事有十足把握時,向來不會輕易對人許諾。
當下,她徐徐回道:「得你這一句話,我已是心滿意足。」
蔡靖嵐望著她,淺淺笑道:「我贈你的那塊玉可還在?」
她輕輕點了點點頭。
他彎起唇角,「過幾日便戴上它隨我回府面見爹娘。」
顧宛華一愣,心下立時緊張起來了,不由自主地脫口問道:「夫人可知我被趕出家門一事?」
蔡靖嵐握了握她的手,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不必如此憂慮,我母親對你極是喜愛,原本便應下了納妾一事。」
顧宛華垂下雙眸,好一會兒心情才平靜了下來,她暗暗想道:今日,自己已是不管不顧地做了這般決定,方才面對他時既是有那般大的勇氣,怎就怕了面見侯爺?想來想去,最壞的結果不過便是不得他歡喜罷了,屆時,她總歸能夠真正對這人斷了念想。
這時,門外有僕輕輕叩門。
她這才驚覺,夜已深了。
她手忙腳亂地自懷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淚痕,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備飯。」
卻是在吐出這話後,瞥見他盯著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登時便羞窘起來了,對上那笑容撅嘴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妥,宛華這便先告退了呢!」
她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在她的身後,傳來一連串低低的笑聲。
推開門,她便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走下了閣樓,此時明月當空,庭院寂靜,她獨自踱了一會兒,便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六公主惠蓉。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在聚會中聽聞城中小姐們提起過這位惠蓉公主,她的生母是聖上最寵愛的貴妃,因此在後宮眾多的公主之中,說是最為得寵的公主也不為過。
關於這惠蓉,傳聞最多的便是她的美貌與尊貴,只是她每每一聽便是一笑而過,她從不認為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有一天是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的,那時,她從也未料到有一天竟會得罪於這位公主。
便是在後來,她與蔡靖嵐的傳聞已沸沸揚揚時,她心中才有了隱約的不安。
單看惠蓉公主今日這舉動,她便是對這人的心性揣摩出了一二,往昔從未露面的,只一露面便是對她下了狠手。
由此可見,對這惠蓉公主,她不單單是得罪她這般簡單,惠蓉的眼中甚至已是容不下自己!
想起今日驚險,她的眼眸冷了冷,靜立了一時,她自園中轉出,隨手招來一隊巡邏的侍衛,吩咐道:「這幾日加強園中守衛,不要隨意放外人進來,哪怕是貴人的家僕親信,也要事先知會我,知道嗎?」
侍衛領命而去,她才是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往閣樓中走去。
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她如往常一般起身,剛洗漱完畢,外間一僕進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六公主派人傳話來,召您午時去呂陽別館問話。」
她聞言,暗暗冷笑,昨日襲擊不成,今日便是要傳她前去耳提面命一番以立威嗎?
這別館她是知曉的,專門用來招待往來此處的皇子公主,一品大員的家眷們,但凡有貴人途經與呂陽,便會居於這別館之中,即使是呂陽長官太守大人也是要親自去拜見的。
婢子看向她,神色更加小心了,「小姐,奴婢要怎樣回復公主派來那人?」
顧宛華轉眸,沉聲說道:「便回她,我午時便到。」
婢子應聲退下。
張媽媽自外間走了進來,擔憂地說道:「小姐,可要提前知會了世子?」
她搖了搖頭,靜靜說道,「不用。」
她想:即使是蔡靖嵐也不能時時刻刻在她身側庇護著她,惠蓉要見她,就算是她這一次藉著蔡靖嵐之口拒絕了她,定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等著她。在這強權的時代,只要公主想見她,便斷斷沒有她說『不』字的餘地,況且今日,惠蓉既是光明正大召喚她,便不會如昨日那般要她性命。
從前,她已是三番五次地得了他的庇護,每每在她遭遇難堪之時,他便是挺身為她解圍,幫她助她。只是,她實在不願做一個時時隱在他身後的脆弱女子。
張媽媽知道再勸無用,低歎了一聲,便是不迭叮囑道:「公主身份尊貴不比往日那些個小姐們,小姐若去了,定要小心應對啊。」
她輕輕地應了一聲,便走向書案坐了下來。
一個時辰過後,她便面色平靜地起了身,朝外吩咐道:「備車,去別館。」
僕從應聲。她緩緩走向屏風內,換上了一件素淡的衣裳,便是朝外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