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咯登一下,尚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是被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嗖的一聲。
那是利器穿過皮肉的聲音。
聽聞身前那人悶哼一聲,她便是驚惶地回神,目光所及之處,他肩頭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人影嗖地消失在林中。
方才危機重重的一幕,使得她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了,這半會兒仍是未緩過神來。
在她愣怔的時候,蔡靖嵐已是咬牙拔下羽箭,拈在手中細細看了半晌,面上頓時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顧宛華愣怔的目光不由自主便投向了他汩汩出血的傷口,當下,她猛然間回神,急急將下擺撕扯開,抖抖索索為他簡單地包紮好,看向蔡靖嵐,聲音顫抖地說道:「你,你的肩頭……」
他搖搖頭,淡淡道:「沒事。」
半晌的,她忽然反手,緊緊捏上了他的手。
顧宛華輕輕扶著他靠著樹幹坐了下來,想起方才情形,眼圈便是一紅,嬌聲中帶了些許感動與埋怨,「你方才……為何要護著我?」
話音剛落,他便是微微翹起嘴角,「情況緊急,不容考慮。」
聽聞箭矢脫弦破空的那一刻,他便是下意識將身側之人帶入了自己的懷中,在那一刻,他不及有太多的念想,行動已是凌駕了理智。
他抬起手,有些吃力地伸出一指劃過她面上的淚痕,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的,輕輕道:「別哭,此事因我而起。」
顧宛華心知,他這話是在寬慰自己。當下,勉強露出一個笑。
便在此時,林中忽然衝進一人來,那人瞧見這一幕,登時便怒睜了圓眼,「我早便說,此處樹林茂密,恐不安全,主人偏偏不允我跟來!」
他歎氣一聲,上前躬身。輕手輕腳地翻開包裹著傷口的輕紗,見箭矢無毒,傷口又不深,才稍稍鬆下一口氣,他從懷中摸出一瓶藥粉,利落地灑在傷口上,一包裹好傷口,他立即起身道:「那人定還未走遠。我去拿下他!」
「且慢。」蔡靖嵐抬手制止,這一抬手,卻是猛地帶起了一陣疼痛。
顧宛華慌忙撫上他的肩頭,他嘴角一扯,淡淡道:「沒事。」
吐出這句話,他捻起羽箭。朝向不遠處站立的入畫輕輕一拋。
入畫蹙眉,接過羽箭細細一瞧,登時便氣惱起來了,「箭上刻有宮中禁衛的標誌!?他們這是想幹什麼?」
蔡靖嵐靠在樹幹上。語帶疲憊,「你再細細看看。」
入畫聞言。將手中箭矢轉了幾轉,忽然的。他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張了張嘴,卻是將目光落在一側的顧宛華身上。
蔡靖嵐點點頭,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即使平日端莊,卻也未能免俗。」
顧宛華望著蔡靖嵐,此時忍不住想道:他口中說那人,定是今日要襲擊她的人了。這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她早先被擄一事,便已是提醒了她。只是那時她想,她又不要嫁給他,待她下定決心與他脫開干係,待他奉旨娶了六公主,一切的針對她的矛頭總該逐漸收起來。
然而她卻是忽略了一人,既是宮中箭矢,她很快想著:該來的總會來,眼下,她已是來到了此處了。
她正想著,便聽入畫道:「主人想怎麼做?」
蔡靖嵐聞言,垂眸道:「將這箭矢送去,便說『好自為之』」
入畫愣了下,抬眼盯了一下顧宛華,便一點頭,轉身離去。
他剛一走,顧宛華便是擔憂起了蔡靖嵐的傷勢,她轉眸,擔憂的目光望了去,卻是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
他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了她肩頭,「我有些乏了。」
顧宛華抿唇,輕柔地勸道:「你該回府歇息。」
他低低道:「便在此處再陪我一時罷。」
他說這話時,吐出的氣息便是惹得顧宛華渾身一激,霎時,她侷促起來了,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他本不是個話多的人,現下,兩人便是沉默了起來。
好在,不一時,便有兩僕抬榻自外間走來。
蔡靖嵐顯是有些乏了,一進馬車,便輕靠在軟榻上閉了眼。
顧宛華坐在她的身側,見他閉眼,便是努力調整起坐姿,好能讓他躺的舒適一些。
誰料,她剛挪動了一下,蔡靖嵐便忽然睜了眼,他睨著她,微微一笑,便又輕輕閉了眼。
不一時,車廂裡傳來了他平穩的呼吸聲。
這下,她才是敢大膽地轉眸,盯上了蔡靖嵐的睡顏。定定看了一陣,不知怎的,她心裡便是湧上一股莫名的心疼,他是那樣喜愛她的,今日,他毫不猶豫便是在危難之中護住了自己,直至他受了傷那一刻起,她才是突然感覺到了害怕,這人在她心中竟已是那般重要。那一刻,她甚至是後悔不迭,暗惱自己為何是那般倔強的,即使是不願嫁他,為何從頭到尾連一句喜愛也從未曾對他說出。
也許,對於這人,她已是無力擺脫。
她恍惚記得自己今日為何目的而來,思及此,她便是心中一歎,突然便生出一個念頭:遇上了這人,對於她來說,也許名分與得失已不再重要。
只是,轉念她想到,若他今後娶了妻,她便不再是他唯一的,憑他這身份,三五妾侍已是尋常,若是叫她每日目睹著他嬌妻美妾的場景,她可會心酸,可會失落?可會不顧一切的逃離?
這兩股念頭在她腦中此起彼伏著,她現下,卻是有些惶然無措了。
他那日說的極好,有時結局便是在一念之間,她能感覺到時間在流逝,然而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便在這時,清朗的聲音突然開腔,他清聲對外吩咐道:「去落霞莊。」
車伕立即應聲,眼看前方已要入城,馬車卻是一轉向,緩緩向落霞山駛去。
對上顧宛華,他眸光安定,緩緩道:「此事不宜聲張,便去你那處養傷罷。」
顧宛華一愣,許久地,才從他溫柔的雙眸中看出些許狡黠笑意。
換做平日,她定是要立時拒絕的,只是今日,她卻是抿了抿唇,輕點了點頭。
這人,屢屢讓她心軟!今日,他為她受了傷,她更是沒有脫口拒絕的理由!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道:外間已是那般傳聞了,即使她與真正做到了與他劃清界限,只要他一日不離開呂陽,外間士子小姐們仍是會將傳聞渲染的繪聲繪色,一日不間斷地傳播開來的。
不一會兒,馬車停靠在內院門前,在她的攙扶下,蔡靖嵐徐徐走下車輦。
許管家得了消息,早已是連同張媽媽與眾婢子侯著。
當下,見蔡靖嵐肩頭竟是帶了傷,他眉頭輕微地一挑,訝然神色一閃而逝他眼中便平靜下來,恭恭敬敬地對老東家行了禮。
蔡靖嵐道:「我來別院一事莫聲張。」
許管家便並未多問,當即點頭應下,便吩咐下人備水備飯。
蔡靖嵐微微點頭,抬腳走進閣樓。
行至往日裡他住慣的廂房門前,蔡靖嵐腳步一頓,側眸看向顧宛華,輕聲道:「已無大礙,你也去歇著吧。」
顧宛華微微一笑,仍立在那處,沒有離開的意思。
盯著她微紅的面頰,蔡靖嵐微微揚唇。
只是下一刻,他便是身子微晃,堪堪扶牆才站定。
奴婢們見狀,七手八腳將他扶上榻。
顧宛華心知,他今日失血過多,能撐到現下已是不易,待他躺下,她便是揮退了婢子,輕輕走向外間圓桌旁靜靜坐下。
想來今日這幕後指使便是六公主了,定是她派人沿路跟蹤她出了城,隱在暗處欲對她下手,只是,那人卻未料到,竟是誤傷了世子。
六公主若要對付她,便如捏死一直螞蟻一般容易,只消她離開了別院,她便是會命人對她下手的!
若非今日他在身側,她現下性命已是難保!
……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來。
這一整日裡,她便坐在這處守候著,現下她見天色已晚,便輕手輕腳的起身,轉進屏風後,遠遠地站在那處盯著床榻看了一陣,見他睡的正熟,剛要離去,冷不妨一個低啞的聲音傳了來:「幾時了?」
顧宛華定住腳步,回眸道:「戌時剛過。」
吐出這話,她輕手輕腳地點亮了燭台,站在床側輕聲問道:「你好些了嗎?」
燭光下,他的氣色比今晨好了很多,他抿唇一笑,招手道:「過來。」
吐出這話,他自榻上微一動,顧宛華便是上前半扶著他撐坐起身。
在他注視下,顧宛華靜默了一時,突然低聲道:「今日你受了傷……我心中實在難安。」
蔡靖嵐聞言,望向她的目光柔了柔,半晌,溫聲說道:「近來你便留在別院中,我會派些人來保護你。」
她久久未語,半晌,忽然抬頭,咬著下唇道:「你為何屢屢助我,明知我是那般不願為妾的!」
吐出這話,不待他回答,她便是低低啜泣道:「若我不是這般弱女子該有多好,明知不能嫁給你,卻偏偏屢屢受你相助……」說到此處,她頓了一頓,看向蔡靖嵐。
他此刻目光專注溫和,在她停頓時,便是低低歎了一聲,一伸手,便將她攬入懷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