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果不其然的,薛媽媽已是帶領著些四五個奴婢侯在小徑上了。
顧宛華舉步朝向她走去,不等薛媽媽開口,她便站在她身前低低說道:「我這便去見爹爹。」
她步履平緩地朝二進的院子走去,一眾婢子們靜默地跟在她身後。
書房門大敞著,她剛跨了進去,顧懷遠便自案前起身,迎上前幾步,語帶焦急地問道:「昨夜裡……」
「宛華不曾見到世子,只是在客房中歇了一晚。」不等顧懷遠話說完,她便低低回了一句。
顧懷遠面上登時一沉,那張原本便不甚開懷的臉上現下更加陰鬱了,他沉默了片刻,壓抑著怒氣歎道:「好吧,一時你便隨為父親去侯府求見世子。」
他直直盯著顧宛華,陰測測地強調道:「爹不知你為何在此事上這般糊塗,只是爹主意已定,此事萬萬由不得你說出半個不字!」
她抬起頭,靜靜看著顧懷遠,輕輕地回道:「宛華已是惹怒了世子,他定然不會再回心轉意了。」
顧懷遠聞言便是不以為然地一曬,看向顧宛華,他一臉失望地搖頭道:「你可知,爹在你身上用了多大的心思?你便是不為著爹爹,也該為顧家一門的前途考量。」說到此處,他冷下了臉,「莫忘了,你今後便是遠遠地嫁了出去,你的生母四姨娘仍是顧家人!」
吐出這話,他便擺了擺手,「今日之事不容耽擱,你且回去準備準備,午後隨我出門。」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翠玉軒中。
一進院。張媽媽便淚眼婆娑地迎上來,低聲說道:「老奴已是聽聞了,昨夜裡小姐受苦了。」
顧宛華搖了搖頭,笑道:「不曾破了皮肉,昨夜便敷了藥,不礙的。」
她舉步走向閣樓,張媽媽在她身後悄悄抹了一把淚,快步跟了上來。
一進門,她便是反身關了房門,低低說道:「石頭那處已辦妥。現下所有的銀錢產業已是轉了出去。」頓了頓,她忍不住問道:「老爺真要將小姐趕出去?」
顧宛華自圓桌旁緩緩落坐,端起茶水抿了一抿,輕輕搖頭,「爹爹尚未死心,總還要再留我幾日……」
張媽媽循著這話想到什麼,便是一歎,「屆時算盤落空。惱羞成怒之下,也不知老爺會怎樣處置小姐。」
口中這般說著,心下卻是明瞭:小姐自小便與老爺夫人疏遠,本就是個並不親近的庶出小姐,壞了這麼一樁婚,若非送去莊子上。便是要遠遠趕出府了。
直到現下,她才是忍不住佩服起小姐偷偷置辦產業的先見之明來,當時只覺此事太過荒唐,她卻是勸也勸不住。只得硬著頭皮一次次按小姐吩咐變賣珠寶,現下想來。若非冒著風險提前做足了準備,有一天若真被趕了出去。身無分文的小姐可該怎麼活啊。
思及此,她定了定心思,語氣平靜下來,「老奴這便去為小姐備些飯菜。」
張媽媽一退下,她便是蹙起眉沉思起來,「她的爹爹一時去了侯府,蔡靖嵐是見還是不見?」
不一時,外間婢子輕輕地叩響了門,「小姐,四小姐與五小姐來看您了。」
她冷冷一笑,淡淡道:「便說我乏了,歇下了。」
話音一落,房門便是被重重一推,那婢子被搡的一個趔趄。
顧婉珍站在門口怒瞪著她,「六妹這是什麼話?明明好端端坐在那處,難不成六妹架子大,不願見我們嗎?」
顧宛華站起身,語帶疲懶,隨口解釋道:「卻是有些乏了,準備歇一時,四姐既然來了便坐吧。」
話說著,她便是走向榻,隨意地一靠。
顧婉珍登時便被她這隨意的態度氣紅了臉,上前兩步,正要開口譏諷幾句,袖口便被身後的顧婉婷輕輕一拉。
看向顧宛華,顧婉婷笑吟吟地說道:「聽聞昨個夜裡六妹挨了打,今個便想起與四姐兒一同來看看你。」
顧宛華淡淡一笑,「沒事的。」
顧婉婷聞言便是抿唇一笑,拉著顧婉珍自軟椅上落了座,看向顧宛華,她咂嘴歎道:「嘖嘖,三大板子,若換成是我,現下怕已是站不起了呢,還是六妹底子好,想來還是前些日子調養得當。」吐出這話,她又是柔柔地一歎,「話說回來,既是知曉爹爹脾氣火爆,六妹何苦卻要處處逆著爹爹呢?」
顧宛華垂了眸,低低說道:「多謝五姐關心,宛華已是不疼了。」
顧婉婷對她這避重就輕的回答顯是不滿足,抬眼看向顧宛華,她眼睛發亮地問道:「聽說六妹竟是拒絕了侯府親事,此事若是真,這卻是為何?六妹便不願與我們分享一二嗎?」
雖然她盡力地讓面部表情顯得更加同情一些,然而她問出的話無一不是充滿了興味的。
在她一臉的期待中,顧宛華輕飄飄回道:「不為何,便是不想嫁了。」
顧婉婷眼珠轉了轉,狐疑地問道:「六妹若是有難處,姐姐便不問了,不過想來我們姐妹之間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你便說說,可是世子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這下,顧宛華卻是眉間生出厭色,她搖頭說道:「宛華倦了,姐姐們可否先行離去,容宛華歇息一時。」
顧婉珍聞言便是冷嗤一聲,站起身來挑釁地說道:「你原本便是攀了高枝,這次必定是世子厭倦了你,這才不願納你為妾了呢,說什麼不想嫁了,我是不信的!」
在她尖利的譏諷聲中,顧宛華卻是忽然自榻上站起身,旁若無人地自兩女身旁掠過,一出廂房,她便定住了腳步,朝外大聲喝道:「將樓下客房收拾出來,我要歇一會兒。」
在她吩咐的空當,顧婉珍兩人已是攜手走了出來,這一次,顧婉婷卻是收起了那副關懷神色,她雖身量不如顧宛華高挑,當下卻也是盡力地抬起下巴蔑視著她,徐徐說道:「六妹既是這般待客,我與四姐便也不多留了呢,想來六妹在此處也快活不了幾時了,爹爹定要重重懲罰你的呢。」
吐出這話,她便是咯咯的一笑,「三姐兒前幾日被送去了莊子,想來六妹還未高興幾時呢,這下卻好,沒幾日便要一同陪伴三姐去了呢!」
她一邊說,一邊朝外走著,臨拐出木梯之前,卻是忽然回頭,定睛看著顧宛華,「說句憋在心中許久的話,六妹萬萬莫介意呀,原本我便斷定你定然是空歡喜的,只是瞧你那般高興,不願告訴你罷了,你不知一句話嗎,『爬的越高,摔的越慘』。你也不想想,世子那樣的貴族,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玩一玩便罷了,娶做妾?卻是六妹想的多了。」
說完這話,卻是並不等顧宛華回話她便閃身下了樓梯。
耳邊飄來兩人歡喜的說笑聲。
這麼一副嘴臉,顧宛華卻是不陌生的,便在前世,她已是將這虛偽的五姐看的清楚,時至今日,她已是完完全全將平日的溫柔收起,專程前來落井下石罷了。
當下,她緩慢地一笑,抬腳走進廂房,重新躺回榻上。
不一時,她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午時一過,顧懷遠便派人來接她。
她走出院落,便看一輛馬車停靠在外。
顧懷遠聽聞腳步聲,掀開車簾低喝道:「還不快些上來。」
他狠狠地甩下車簾,閉眼假寐起來,便在顧宛華上車之後,也是未與她多說一句。
馬車很快在蔡侯府門外停下。
顧懷遠瞪了她一眼便率先下車,迎上前去與門僕說道:「煩請稟告世子,顧懷遠攜小女求見。」
他本是期待著門僕入內,吐出這話時已是退後了幾步做出垂首等候的姿勢。
誰料門僕卻冷聲道:「世子不見客!」
顧懷遠眉頭輕皺,很快又帶上笑容,上前不迭說道:「那定是世子不知來人是在下,勞煩再為通報一回,世子他聽聞在下前來,必是會見一見的。」
對上一個區區門僕,他已是用了謙卑的『在下』,那僕從仍是斜了他一眼,冷聲道:「世子吩咐下了,顧老爺若來,便回不見!」
顧懷遠老臉上當即便一陣青紅交錯,他轉過身,氣惱地一甩袖,狠狠瞪一眼顧宛華,快步上了馬車。
回去的一路上,他便是在心中暗暗思量著世子的心意,沒道理昨夜才召喚,今日便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啊!
出門之前,他尚抱有極大的希望,若是能讓他面見了世子,他定是要將話說的清楚,便是六姐兒如何不願,他定是要雙手將女兒送上,只是,世子今日卻不見他!
難不成,這六姐兒昨日夜裡又辦了蠢事?!
想到此處,他便是冷哼出聲,恰逢馬車停在府門前,他氣惱地下了車,站在大門前,他便是指著顧宛華怨怪道:「我竟是白白養大了你!你且記住,此事若真不成,你也莫想再做我顧府的小姐!」
吐出這話,他冷冷地盯了顧宛華一眼便氣恨恨地甩袖,踏入院中,他習慣性便走向了花園最左邊的小徑,這裡直直通向偏門,而這偏門卻是離四姨娘翠園中最近的。
當初,將四姨娘安排去了翠園,便是有其中考量。
循著小徑一出拱門,他才尋味過來這處通往的是翠園,當下他便是氣惱地哼了一聲,一個轉身,原路折回。
冷不丁瞧見仍立在廣場上的顧宛華,他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下巴一抬,高聲吩咐道:「將六姐兒給我關起來!」
(今日一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