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一一掃量過顧府的幾位小姐,最終定格在目瞪口呆的顧宛芝身上,淡淡開口了,「顧夫人便只有這四位女兒?」
趙氏微笑的表情瞬間凝滯了,下意識便朝顧懷遠看去,他此刻也是一臉疑惑,趙氏一時有些心亂,剛想解釋一番,六姐兒與張家議定了親事,這般出府做客之事因著避嫌便可作罷,只是轉而便擔憂這般說話,豈不讓侯爺與夫人覺得今日顧家這拜訪另有心思?
趙氏一時間心亂如麻,只是對上蔡夫人,她只得不大自然地笑一下,說道:「是還有另一位……」
蔡夫人悠悠地哦了一聲,卻是問向顧懷遠道:「怎不見那日那位小姐?」
顧懷遠眉頭登時一皺,蔡夫人是如何一眼便瞧出六姐兒沒來的?她口中「那日那位小姐」說的可是六姐兒?她們是如何相識的?!這般大事他竟然不得知!再者,夫人今日神色也甚是不對,這一番思前想後,一時間他倒有些語滯。
「這……」顧懷遠的目光不停穿梭在侯爺與蔡夫人之間,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應對道:「原也是要帶來的,只是怕六姐她學藝不精,惹了夫人不喜。」
他這一思量,卻是連稱病這般極好的理由也不敢說了。說出這句連他自己也覺得彆扭非常的理由,面上便有些熱哄哄的。
侯爺愣了一下,當即哈哈大笑起來,歎道:「懷遠你卻是太客氣了,聽聞年前你幾次上門求見。」
「是、是……」他不迭地表達著歉意:「久仰侯爺大名,懷遠這才貿然來訪,實是擾了侯爺清淨。」
侯爺暗忖:莫不是有事求於我?
顧懷遠看他面色便知個一二。當下笑道:「侯爺遠離朝野自是要安享晚年,我等也不過久仰大名,這才前來拜見。」好容易方才關於六姐兒那話被侯爺揭過,當下他稍稍恢復了些許風度,一時倒也談笑自如。
閒聊片刻,才從侯爺口中得知世子今日去了府學中,顧懷遠心頭倒略有些失望,只是當下他仍打起精神應對著,畢竟結親一事不急於當前,與侯爺攀好交情才是當下重中之重。
在顧懷遠的刻意追捧下。侯爺略提了提當年馳騁沙場的事跡,便又將話題轉向近來旱災,想起什麼,他笑道:「夫人與我說了,你那位六姐兒,小小年紀卻懂事知理。」
顧懷遠當下卻是一頭霧水,蔡夫人見狀便笑道:「不若便請你家六姐兒來。」
什麼?蔡夫人竟然要叫六姐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幾番提及六姐。現下還要招她來!那豈不是說明她很喜愛他的六姐!
顧懷遠心下一喜,當場便站了起來,朝趙氏叫道:「快!去把六姐喚來。」
趙氏尷尬地站起身來,看向蔡夫人,謙卑地說道:「六姐兒她實是有些怯懦,民婦卻是怕她唐突了侯爺與夫人。」
侯爺一提手。說道:「無妨,請來便是了。」
趙氏這才訥訥稱是,在她出門前,蔡夫人卻喚住她。說道:「公平二字方為治理內院之本,夫人卻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趙氏老臉一紅。低眉順眼地說道:「夫人說的是,聽夫人一言。民婦卻是萬般羞愧,日後定會好生注意。」
她面上是萬般恭敬的,心中卻暗想著:你知道什麼?六姐兒是要嫁去張家的,自是不好再帶來,老爺亦是這般意思,到她口中怎就成了厚此薄彼?只是轉眼她便懊悔不迭,那日寺中人山人海,為何獨獨便碰上了這位夫人!以宛芝那日表現,這事卻是泡湯了。
在趙氏出門後,蔡夫人便將那日顧宛華所說略略說與顧懷遠聽,他聽後便是大喜,連連說道:「我這六姐學藝雖比不得她的姐姐們,德行卻是極好的。」他又不厭其煩將那日生辰之事道來,侯爺與夫人面上卻只淡淡。
這早在他預料之中,這班貴族們定是聽慣了奉承話的,而對於旁人的好處卻極少出言讚美,倒不是他們吝嗇了讚美之詞,而是在上位者眼中,對於小民小吏,既無所懼,又無所求,哪裡犯的著紆尊降貴給予讚美。
不過眼下宛華已得了夫人另眼相看,一會兒若能表現得體,沒準侯爺心中喜愛,便要與他提親了呢!
趙氏出了廳便吩咐在外等候的奴婢回府去請六姐兒,奴婢走後,她轉身回望一眼方才走出那間宏偉的大殿,那裡坐著的是她永生也可望不可及的貴婦人,以及老爺時刻不忘巴結的侯爺,她已年過三十,府上說一不二的主母,然而在蔡夫人面前,仍要低眉順眼接受她給予的教訓,這在顧懷遠眼中自是無不妥,然而她卻有些不舒服,鬱鬱的心情一時難以平復,她索性轉身向另一處走去,只是還未出園子,身前便是一暗,兩個侍衛毫無預兆地阻擋了她的出路,並不因她是個婦人而有絲毫照顧,冷硬地說道:「府上不可私自閒逛,請夫人返回!」
遙遙指著外間梅園,趙氏帶上一副笑容說道:「我只想去那處園子散散步便回去,並不會亂走的。」
兩侍衛登時亮出武器,逼的趙氏退了幾退,再次用不容商議地冷硬口氣回道:「請夫人返回!」
饒是趙氏平素有分寸,當下也忍不住生氣了,冷冷瞪向侍衛,她一甩袖便退了回去,朝向大殿,她忍不住歎了又歎,臨進廳前,饒是心中委頓,卻仍是掛上了一張毫無瑕疵的笑臉。
便在此時,顧宛華的馬車已是在路上。
不敢耽擱,得了消息她便出了府,坐在馬上她才靜下心來尋思起今日這般情況,無論如何,缺了她這麼個可有可無的庶女也不必蔡夫人來請啊,這多少讓她心中有些許不安,直到入了廳中面見了侯爺與夫人,她才豁然明白了。
實是上天厚待她,那日廟中偶遇那夫人竟是蔡夫人!
對上侯爺與蔡夫人,她恭恭敬敬跪拜一下,仰起頭,面上露出一個溫溫和和的笑臉,「宛華能得侯爺與夫人惦記,實是惶恐。」
衣裳仍是那般素淡,只是態度卻落落大方,端莊得體,柔和與溫順極自然地便自她身上流露了出來,行了那般大禮,在她面上也不見一絲恭迎討好之色,便連顧懷遠也覺得,這宛華好似從來也未不得體過,再一對比方才宛菁幾個顫抖的聲音,討巧的笑臉,登時便見高下。有心也好,自然流露也罷,這樣的孩子卻是容易討人歡心。
很快的,蔡夫人便和藹地笑道:「快起身吧,今日已是第二次見面了,在我府上不必拘束。」
虛虛一坐,對上蔡夫人她只面帶微笑地點點頭便不再多言。
直至太陽落了山,侯爺才邀請了顧懷遠一家入內院宴席,今日這宴席原本是未準備的,顧家這般商賈他卻是無心結交太深,不過看在顧懷遠今日送來那些重禮,出於禮貌,這才草草備了宴。
只是不一會兒他便稱乏離去了。
蔡夫人並不多話,這頓席便有些乏味,只是顧懷遠仍是高興萬分,他是如何也料不到,在告辭之時侯爺還能留下他用晚飯,這足以證明今日這一行是十分成功的,便在酒足飯飽之時,趁著宴席未散,他正想略說幾句聊表感激,剛舉杯朝向蔡夫人,不待開口,外間便傳來一個極為悠然的聲音,「母親在宴請何人?」
顧宛華覺得這聲音耳熟,定睛一看,那人立在廊下,身長玉立,面帶微笑,不是蔡靖嵐是誰?
這於顧懷遠來說又是意外的驚喜!
蔡夫人笑著朝他招了招手,說道:「顧老爺你是見過的,今日特地前來拜訪你爹爹,這便留在府上吃晚飯。」
當下,他的目光卻掃向廳中一處,幾個大步行至廳中,笑道:「是見過的,那日我曾受了父親囑托恭賀顧老爺封爵。」
話說著,一一掃過席間幾位小姐,卻是朝向顧宛華那處眨了眨眼。
這一眼卻被顧懷遠撞了個正著,當下,他站起身,說道:「宛華,夫人這樣抬愛你,你便為夫人奏一曲吧。」話畢,他立即朝上首望去,見蔡夫人微微點了個頭,登時他便喜上眉梢,一雙眼睛帶著些期待與鼓勵看向顧宛華。
從容地站起身來,從婢子手中接過來時攜帶的古琴,一首近日練了數次的曲子緩緩彈起,配著那曲子的,還有她清麗悅耳的歌聲。
一曲畢,朝向夫人與世子各一福,她便回了蒲團重新坐下。
蔡夫人微微笑道:「顧老爺卻是謙虛了,六姐兒這般好琴藝,怎就才藝不精?」
這話卻讓顧宛菁心中生出幾分不悅,不待顧懷遠說話,她便起身道:「我也有一支舞獻給夫人與世子。」吐出最後兩個字,面上卻是帶了些嬌羞。
誰料蔡靖嵐卻忽然起了身,朝向顧懷遠抱歉地說道:「實在不巧,這時卻是要上書房與父親下棋了。」
顧懷遠尚未及開口,蔡夫人便笑道:「去吧。」對上顧懷遠,她有些疲乏地歎道:「他成日閒散慣了,這宴會他向來是最不喜的。」
顧懷遠忙賠笑說道:「無妨無妨,今日承蒙侯爺與夫人盛情款待,懷遠已是惶恐非常,世子有事便去。」瞧一眼蔡夫人,他察言觀色自是瞧得明白,隨即便哈哈笑著告辭,「叨擾許久,現下酒足飯飽,卻是要告辭了,夫人不必相送,只盼著來日再聚,懷遠定好生招待侯爺與夫人。」
顧懷遠這般說,蔡夫人果然也不送了。
待一行人出了侯府,他便興沖沖地跳上了馬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