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顧宛華道:「公子慢走。」
走出數步遠,他卻忽地一停頓,轉身看向顧宛華:「可要我順路送上小姐一程?」
他這一回頭,顧宛華卻呆了呆,方才說話之時她一直半垂著眸,也未好好打量他,現下這一眼,卻被他宛如溫玉的目光吸引住,猶記得初次相遇時他滿面泥濘,然而那目光卻也是灼灼逼人的。
這般想法劃過腦海也只一瞬,還未待她回答,入畫便撓頭道:「主人,今日可只有一匹馬啊!」
青年瞇起狹長的雙眼在幾人間掃視一圈,朝向入畫悠悠道:「無妨,一匹馬馱我們三人卻是足夠的,幾人中只你最是壯碩,走著回城便好。」
顧宛華只消在腦中暗想三人騎在一匹馬上那層層疊疊的畫面嘴角便是一抽,不動聲色道:「不必勞煩公子,我來時乘坐了家中車輦。」
青年緩緩一點頭,這次卻是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在他走後,巧月忍不住咕噥出聲,「這公子好生奇怪,一匹馬卻如何三人共乘,莫不是想佔了小姐便宜去?」
殊不知那入畫卻是練過武藝之人,耳目自是比一般人聰明許多,他耳根一動,雙眼便怒睜起來,脫口道:「公子心善,分明見那稚女獨身於郊外,有心護送,那婢子卻好生不識好歹!」他越想越加氣悶,叫道:「公子好心,卻叫人這般評價,待我去與她理論理論!」
正要轉身,身前卻斜斜伸來一隻胳膊,「何必解釋?你若動怒,卻是失了清明。萬事若執念深重,雖長了眼睛,卻好比盲人一般,睜著眼睛卻無法用心,才更可悲。」這話卻是將一玄大師那話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入畫面上一紅,識相地轉過身來,慚愧道:「公子說的是,是我於小事上頭過於執著了。」
正逢此時,聽得身後那小姐對婢子說道:「那樣一雙眼睛怎會生了邪念?那公子實是將我當做了尚未及笄的孩童呢。」
這話卻聽得入畫面上一振,心頭舒坦了許多,當即便轉述給青年。
青年聽後莞爾一笑,「便是個小丫頭也有如此見地,如此懂我,實是讓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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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寺外,青年與他的家僕早已離去,還未行至車輦旁,老劉已殷殷上前,拱手奉上一物道:「方纔那貴人臨去前留下此玉贈予小姐。()」
顧宛華伸手接過細細端詳,這是一塊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美玉,足有掌心大小,質地雕工雖乃上品,可僅憑中間刻一嵐字,她卻一時卻也猜不透他的身份呢。正思考之時,便聽老劉喜不自勝道:「小姐實是遇上了真正的貴人啊!以老奴之見,那人必是貴族不可!」
微微一笑,顧宛華抬眸問道:「他可還說了些什麼?」
這話提醒了老劉,他忙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有的,那公子說道:『憑這玉,若有困難可去府上尋他。』」
不動聲色地收起玉珮,再次看向老劉,顧宛華緩緩道:「今日這事……」
「老奴自是閉口不言。」卻是不待顧宛華說完,他已笑呵呵道。
顧宛華滿意地點點頭,上了馬車,巧月便撩開車簾道:「老叔辦事妥帖,這錠銀子是小姐賞賜你的呢,便拿去補貼家用吧。」
老劉喜滋滋地接了銀子,揮起鞭子再三應承道:「出了這處,老奴便已忘了今日見了誰,做了些什麼呢!」
坐在車中,顧宛華復又取出玉珮細細端詳起來,努力在腦中搜尋著線索,卻是想了半會也不記得城中哪位貴族喚作「嵐」,直至馬車進了城中,她才將玉珮收進懷中,喚停馬車,吩咐老劉道:「天色仍早,散散步也好。」
得了空閒能回家一趟,老劉自是高興,當下便喜滋滋應了。
走下車輦,該處與顧府也僅隔了幾條街,在府中呆的久了,有時她也常嚮往街頭人流攢動的熱鬧景象,與府中亂哄哄不同,街上卻是放鬆自在的多。
日頭西斜。
劉琳剛與幾位士子從酒樓中走出,一眼便瞧見了那個緩步於街邊的少女。
依舊是一身不甚華麗的衣裳,比之旁的庶出小姐們也要樸素許多,若不相識,很難相信她出身於顧府那般大賈之府。不過,旁人不知也罷,他怎會不知?這麼個生辰宴上都要獨自啜泣的庶女,在府上日子必是不好過的,這讓他不禁對她生出些鄙夷,只是,儘管如此,她這不受寵的庶女,氣質卻是極好的,行於這滿是販夫走卒的街道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知該怎樣形容此刻心中的感覺。
想起昨日從母親那聽來的閒話他眸光便沉了沉,撇下幾位好友便朝那處大步走去。
「喲!」從喉嚨中古怪地哼出一聲,正正擋在顧宛華身前,他嗤道:「聽說張家相中了你這庶女為那張易做妾?」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顧宛華先是愣了愣,很快的,淡淡一笑,說道:「劉公子好快的消息。」
這便是說顧府應下了?!聽著她一如往常般淡淡的口吻,劉琳卻有些動怒了,緊緊盯著顧宛華,他道:「嫁我做妾你不願,卻願嫁給那張易,你卻說說,他有什麼好?」
顧宛華暗暗想著:若論相貌才學,他自是不及你,可若論人品風度,卻是遠遠勝過你。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當下,她無言地望向劉琳,半晌才隨口說道:「父母之命,我自是要遵從的。」
誰料,這話一吐出,劉琳卻忽然臉色一變,咬牙道:「你便不會反抗麼?你這般沒出息的庶女,活該被人欺凌!」吐出這句話,他竟極快地拂袖而去。
微微一笑,她發現這劉琳氣量雖小,卻也不似從前那般令人討厭了。
回府後,宴席果然已散了,剛沐浴完,老夫人便傳她去一趟,如她所料,夫人與顧懷遠俱在,召她來便是將這婚事告知她,除了這事,便是再三叮囑她往後要專注學業,琴畫等技藝也要勤加練習,往後嫁去莫要給顧府抹了黑。
末了,又賞賜她些物件便將她打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