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失望自是有的,哪個女兒家不願嫁個俊俏郎?只是現下,這卻是擺在她面前不可規避的現實,於這件事上,趙氏已然定下心思,若非嫁去做正妻,那便是要做妾了。無論如何,這親事怕是無法逃避的,顧家不願更不能失了與張連的交情。
這樣想著,她心中更加清醒了幾分,目光不由堅定了些許,既不願做妾,明知做妻的希望渺小,她仍要做出些努力來。
而對於心中生出的那股失望感,她不由一遍一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同於顧宛芝,我卻沒有挑揀的資格,往日不是盼著尋一位善待自己的夫君麼,那麼只要張易能永生待我好,便再醜陋的面貌又如何?
席間她便不再刻意垂著面目,只她這般一抬首,立時便對上一雙直勾勾的眼,被人這般盯著瞧,讓她心中有些著惱,從未聽聞那張易是個好色之徒,為何今日卻這樣無禮?
這般想著,她朝著對面矮几上投去一眼,眼神中自含著一股嬌羞嗔怪。
張易似是收到了她的嬌惱,面上騰地便紅了個透,似是為這掩飾此刻的慌亂,他極快地舉起酒杯,一仰脖灌下,放下酒杯便訕訕地將目光投向上首。
顧宛華唇角微揚,這人卻也有趣。
酒過三巡,顧懷遠於席間萬分委婉地說道:「宛芝年尚幼,易兒也未及弱冠,議親一事卻也不急。」
趙氏自一旁几子上笑道:「老爺這便是捨不下宛芝呢。」
「哈哈,既是這樣,此事暫緩也好。」張連不做他想。
只有張王氏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席間談笑甚歡。
刻意般的,趙氏吩咐幾位婢女前去為顧宛華布菜,對上張王氏,她呵呵笑道:「你瞧瞧我這六姐兒,與她姐姐一般高低,身子卻也太單薄,若不好生提點著她多吃些,旁人只當我虧待了她呢。」
張王氏不由又面有所思。
顧宛華順勢柔柔一笑,起身謝過趙氏,她這一起身,便露出了纖細的腰肢,便在冬日厚袍下依舊不盈一握,搶眼萬分,眼瞧著張易的目光再次黏著在了顧宛華身上,趙氏心中甚是滿意。
一晃便是一個時辰過去,顧懷遠有些醉了,連連吆喝著吃飽喝足,宴席這才結束。
張連殷切地挽留著顧氏一家入內小憩,顧懷遠卻擺手告辭道:「時日不早,便不打擾了,五日後顧家家宴也望賢弟能引家眷前來。」
張連連聲應下,與張易將顧懷遠一家一同送至府外,又寒暄片刻才上了馬車。
此時張連已轉身離去,唯有張易仍癡癡站在階上,對上張易,顧宛華微屈身福了福,道:「公子請回。」
張易面上一驚,似是未想到顧宛華這般對他開口,臉上立時便淡淡地紅了一圈,嘴唇一張,正要開口,身側車簾便一晃,卻是趙氏招手道:「宛華,來與母親同坐。」
顧宛華淡淡應一聲,轉身上了車輦。
馬車緩緩駛開,趙氏笑道:「今日你這般表現甚好,母親看那張公子對你有意。」歎氣一聲,她道:「若非你這身份,母親定是要想法子將你嫁做正妻。不過,便是嫁去做妾於你來說實也算不得委屈。張家這般官家,下輩子吃喝自是不愁了,張易公子又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實是美事一樁。」
便連顧懷遠也喜道:「你母親說的是,現今張家公子對你有意,若此事成,今後嫁去了,更要端正品行。」他已迫不及待叮囑道:「莫忘了,你今後身在張家,卻仍是顧家之女,一舉一動都要進退有度,日後張易公子有出息之時,你便是顧家最大的助益。」
在趙氏與顧懷遠殷殷的注視下,顧宛華略側過頭微笑道:「若此事能成,女兒定會珍惜,必不為爹娘抹了黑。」
對於這般毫無內容地回答,顧懷遠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便連趙氏也想著:這六姐兒仍是個不開竅的,因此便單純了些。
但這仍不妨礙趙氏的好心情,吐出一口氣,她感歎著:「就怕張家公子不喜你,如今看來,這事卻是要成了呢。」
顧宛華默不作聲,心中冷冷想道:你自然高興,你的女兒自此便不必嫁去張家,卻仍能向張家交了差事。只是若不能為正妻,我卻也不會坐以待嫁呢!
顧懷遠仰靠在塌上,亦徹底鬆弛下來,附和道:「只盼著宛芝一事,將來張連莫要介意才好。」他雖人脈廣,現今卻也得罪不起張連,於公兩家可說是互相依賴,互為利用。論私交,他與張連向來交好,若非宛芝拒婚,他也不必為難這些時候了。
想起什麼,他闔著的雙眼猛然睜開,坐直身子道:「五日後,你可要好生表現才好,近來琴藝可有進益?」
顧宛華一怔,他便哎呀一聲,愁道:「你還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這可怎麼好!」
趙氏笑道:「老爺心急了,宛華不過十二,便是技藝略遜些,也是情有可原。」看向顧宛華,她柔聲叮囑著:「這幾日便練一首曲,務必彈的順暢了,知道嗎?」
顧宛華淡淡點個頭,這時馬車一停,趙氏一掀簾,卻是已經回府了。
叮囑顧宛華幾句,趙氏便打發她回了園子。
一進廂房,張媽媽便急匆匆趕來問道:「小姐今日可順利?」
顧宛華微微抿唇,垂眸道:「順利。父親母親十分高興,若張家有意,這事便也成了。」頓了頓,看向張媽媽,她低低道:「卻不知張家公子是如何想的,怕不願許我一個正妻呢。」
張媽媽面上一喜,笑道:「小姐糊塗了,小姐為庶女,若去張家,如何做正妻?便是做妾卻也仍是一門好親事。」這件事實在讓她歡喜不已,她滿心的感慨,一時竟也激動起來,含著淚哽咽道:「老奴實為小姐感到開懷。」
顧宛華失神地想道:原來張媽媽與旁人也是一般想法。
這足以讓她再次看清,她嫁去張府做妻,在旁人眼中是多麼荒唐的一件事。
可他們卻不知,便是這麼一個荒唐的念想,卻是她自重生以來唯一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