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8-05
搏鬥,瘋狂的搏鬥。
這是一頭比科恩高出一個頭的猛獸,它正發出痛苦的悲鳴,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全身的骨頭被科恩用拳頭一根接著一根的打碎,淒慘無比的倒下,鮮血不停從嘴中湧出。
「一切都結束了……」科恩坐到這不知名猛獸的身體上,嘴裡喃喃低語:「一切都結束了。」
他記不清這是被自己打倒的第幾頭猛獸,也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這種行為的。只知道每天在那個女子出門之後,自己就會順著這條自己踩出的路走到森林裡,來找尋猛獸,殘暴的殺死它們。
之後,就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坐著發呆。
一個帝國,一個皇帝,責任?使命?熱情?假的、假的、這些都是假的,去他媽的。
其實在小屋裡醒來的那刻起,他就恢復了神智。但也就是從那刻起,他陷於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只要眼光一凝視某處,往日的生活片段混合著複雜的情感一一湧上心頭,無盡的失望、無盡悔恨、無盡的恐懼一起出現,層層包圍住他,這些東西最終都會轉變為一種對自己的懷疑、對自己的怨恨、對自己的否定……
它們充斥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很奇怪,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性格,但卻沒有掙脫的勇氣,也沒有沒有抗拒的念頭,只剩下一種仍由這些情感堆積的放任,當這些消極的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就需要通過種種暴行來發洩。但腦海深處卻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要去傷害人類。於是,森林裡的猛獸遭了災。
這是什麼世界,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想不出這個世界對自己而言有什麼價值,也想不出自己存在的價值,越想越灰心,直到最後想拋棄自己……但思想裡卻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掙扎著存活在內心一個小小的角落裡。
那就這樣好了,想不通的事情不去想,辦不到的事情不去辦……昂頭挺胸的活法是不錯,可是卻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縮手縮腳的過日子雖然窩囊,卻不必承擔任何的責任……
報仇?報什麼仇?有什麼仇好報?滿心的愉悅,抵得上一個麵包嗎?命運……如果是這就是自己要面對的東西,那就讓這命運滾蛋好了,承擔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逃避吧……逃避吧……逃避吧……雖然不再有激情,但也不會再有傷痛,哪怕麻木,哪怕乏味,卻有平靜伴隨。平靜,這是最重要的,這顆碎裂的心再也經受不起波折了。
※※※太陽逐漸西移,一臉茫然的科恩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回去。
天快黑時,那名女子的身影在小徑上出現,出現在科恩眼中。平淡,但卻不可缺少;柔弱,但卻是他的心中的依靠。
她走到守候多時的科恩身前,氣鼓鼓的盯著科恩:「轉性了,怎麼不躲起來?」
科恩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於是回望著她,嘴裡無辜的申辯:「找不到地方躲。」
接著展開每天一次的「官方」對話。
「晚飯好了沒?」
「好了。」
「水蓄滿了沒?」
「滿了。」
「想起名字沒有?」
「沒有。」
於是她笑嘻嘻的伸出手,輕提著科恩的耳朵進了門,心滿意足。
吃飯時,科恩看著她,她也看著科恩。
這是個很普通的女子,普通得毫無奇特之處,科恩非常清楚她什麼時候要做什麼,但他每次都很配合。要捏耳朵的時候,他會提前坐近一些;要亂發脾氣的時候,他會坐得遠點……遷就這個女子,並隱藏自己的遷就行為,這成為科恩每天的生活重點。
既然想做一個普通人,就應該用普通人的方式去生活不是嗎?任何的犀利、激情都會與之相違背。
夜晚,她會來到他的床上,伸手抱住他。在這時候,她的眼神會很純淨,比一天裡任何時候都要純淨,兩個人都不說話,但卻可以對視很久,呼吸平緩,臉色安詳。有時她先睡去,有時又換成科恩……
漸漸的,科恩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雖然每天照舊有情緒上的波折,但自己的眼光已經越來越能夠注意起周圍的事物來。
房屋簡陋、老舊,於是他用生疏的手法去嘗試著修補,儘管修補過後的模樣更加的怪異。
生活單調、乏味,科恩就用自己以前橫掃千軍的雄才大略抓來些小動物,圈養在房屋後面,增添了一些生氣。
看他做這些,女子笑,笑得那麼自然,那麼平靜。
他甚至想到了以後的生活,他知道她是做什麼職業的,他想找個適當的時間,勸她重新選擇職業……這是個諷刺,以前他可沒這麼詳細的勾畫過自己的未來。
就這樣過活好了,不去想金戈鐵馬,不去想報仇雪恨……
就這樣生活……
就這樣……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平靜得像沒有一絲漣漪的水面。
※※※這天下午,科恩如同往常一樣準備好了飯菜,蹲在外面的小路旁邊等她回來。但她始終沒有回來……
眼看夜色如墨,科恩徹底的慌亂了,順著小路,他向著鎮子方向找尋。走出大概五里的樣子,發現她正吃力的爬行在路上,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模糊不清。
科恩幾步衝過去,抱起她單薄的身體,才檢視一下傷處,他就猶如被雷電擊中一樣……那是人為的傷,這樣的傷,選這樣的地方下手,是野獸都做不出來的事情!
被他擁在懷裡的她,蒼白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我回來了……呢!」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科恩小心的擦去她臉上的沙礫,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是我自己……不小心呢……」
科恩緊抱著她,嘴裡詠念著咒語,整個人都散發出強烈的白光,但卻不能阻止絲絲生命從她的身體消散出去。
「不要放棄!我不會放棄的!」
科恩咒罵著所有能咒罵的東西,再次使用治療魔法。但是沒有用,她的身體太虛弱,她是魔屬人,她不能完全適應神屬的魔法……
「帶我……回去吧!」她輕聲說。
科恩點著頭,把她輕輕的橫抱在胸前,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帶這個女子回家。
她平躺在床上,雙眼平靜的注視著他,蒼白的臉上出現紅暈。
「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她說:「我叫坦妮。」
科恩點著頭,除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真的很丟臉呢!」坦妮輕輕的咳了兩聲:「嚇到你了嗎?」
「沒有……」
「人生就是這樣,誰都想不到明天會發生什麼。」她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我……我原來還指望能把你交上去換錢……」
科恩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她實情──其實自己能換很多錢。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下定這個決心,你不會怪我吧?」她的手冰涼:「你可以繼續住在這裡,我把這裡送給你好嗎?」
「好的。」
「但是有一件事情拜託你。」
「嗯!。」
「你一定要做到。」她的眼神滿是擔憂:「我不管你是不是記起自己是誰,我都要你完成。」
「我……我一定完成!」
「那就太好了,我……我有個妹妹,她叫琴倫,今年夏天,她就滿七歲了。」坦妮提高了點聲音:「她在特拉法帝國首都的一個魔殿裡,我,我把她寄養在那裡的。」
「你一定很奇怪吧!我已經是一個低賤的妓女了,卻要把妹妹送到魔殿去……可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希望,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是個妓女,不想讓她忍受別人的冷眼。她在魔殿長大,就能有一個乾淨的出身,以後的生活,就能幸福……」
「我要你……我要你找到她……讓她幸福的長大,以你的軍官身份,這應該不成問題。」坦妮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項煉:「你要記住,她跟我有一樣的項煉。」
「我記住了!」
「每一年,我都要給魔殿送去足夠的銀幣,但今年看來是不行了,所以,你一定要在秋天找到她……不然的話,她會被趕出來的……」坦妮的眼神已經沒有了神采,但她的手卻很用力的抓著科恩的手:「你……發誓!以你真正的身份發誓!」
科恩的喉頭乾嚥了一下,但在她殷切的目光注視下,還是說出了這個艱難的誓言。
「我……科恩。凱達發誓,以斯比亞帝國第十七任皇帝的名義發誓,無論遇到什麼困難,我將完成你的願望。」
坦妮的眼睛又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
「你……你剛剛說你叫什麼?」
「科恩。凱達。」
「魔屬聯盟的敵人……魅影軍團的指揮官?」
「是的。」
「原來,我竟然救了一個敵人。」坦妮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這就是我的報應。」
「沒有報應!」科恩大聲喊叫:「這個世界上,沒有報應!」
「算了吧!你是誰又有什麼要緊?你要記住,首都南方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座三面被河流圍繞的高山,我妹妹就在山頂的那個魔殿裡。」坦妮伸出手,撫摩著科恩的臉,微笑著說:「我……我……我真該用你去……換錢……的。」
「我記住了。」
「我記得,你從來都沒有笑過。」她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就算是為我,笑一笑吧!我、我好想看……你的……」
這就是坦妮最後說出的一句話,說完之後,她就沒有了呼吸……就連科恩臉上的笑容,她也沒能看到。
科恩緊緊的抱住她已經沒有生命的身體,臉上保持著笑容,眼角慢慢滑流出一滴眼淚。
那是一顆晶瑩的淚水,一顆早在菲謝特倒下時就應該滑落的淚水,此時此刻,它終於流了出來。
慢慢的,淚水劃過科恩微笑的臉頰,掉了下去。
她是被人殺死的,幾處深淺不一的傷口分別屬於不同的武器。
她每天忍受屈辱而活,不敢表露出一絲不滿,一個人居住在偏僻的野外,她還是被人殺死了!
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對一個這樣的女子下毒手!
拖著這樣的傷,她還在地上艱難的爬行……
平淡過生活的想法被眼前的一切擊得粉碎,心中僅有的寄托在眼前消逝。
還能怎麼逃避?逃避得了嗎?既然逃避不了,那就站出來好了……所帶來的一切後果,自然是需要有人來承擔的。
科恩的身體一陣陣的戰慄,喉頭發出一陣分不出是笑還是哭的低嚎,淡紫色的頭髮無風而動,逐漸變成黑色,那一雙明亮的黑色眼睛裡,又翻滾起熊熊怒火。
「既然這世界沒有秩序,就讓我成為秩序;既然沒有人執行公理,就讓我成為公理;沒辦法逃避命運,逃避讓我失去一切;不能再恐懼責任,恐懼帶來滅亡……」他鄭重的取下她脖子上的項煉,掛到自己脖子上:「我是科恩。凱達,我是一國之君,我有能力,我有膽識,我能完成你交代的事。同時,我會笑著生活下去,我要笑著融入這個世界,那些殘害別人性命的愚人,他們會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