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館的地下室裡,天花板的白熾燈散發著冰冷的光線,穿透蒸騰的香煙氣體,灑落在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多了一股子陰冷的氣氛。
此時此刻,王錚已經被團團圍在了牆角之下,但他手中有槍,十多名青年也不敢貿然動手,緊張的局勢頓時陷入了僵持當中。
「不怕死的,儘管上!」
王錚儘管身陷死境,但神色平靜,依然從容,手臂平舉,槍管對準最前方的矮個青年,他一直在找機會,給胡楠致命一擊的機會,因為他開槍打死其他人,根本沒有作用,只有威脅到胡楠的性命,才可能反敗為勝。只是胡楠很有自知之明,明白王錚要對付的是他,他始終躲在人群後面,導致王錚儘管手中有槍,卻無法威脅到胡楠,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兄弟們,上!」最前面的那個矮個青年瞥了眼王錚的身後,後面正有一個人悄悄的朝王錚撲了上去,他故意出聲,想要轉移王錚的注意力,只是王錚嗅覺敏銳,低吼一聲,反身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一顆子彈穿透了背後那名青年漢子的額頭,在腦門中央留下一個血洞,下一刻,那名青年漢子倒了下去。只是這一槍並沒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因為他打死的人不是老虎,只不過是一個小嘍嘍,並沒有嚇唬到這群人,反而激發出了他們的狼性!
在王錚開槍的同一剎那,十多名青年一擁而上,將王錚握槍的手死死釘在骯髒的水泥地板上,隨即伸手奪槍。饒是王錚身手不錯,可面對著一群如狼似虎的青壯,又沒有空間拉開距離,他根本沒有反抗之力,被人一腳將手槍踢走,緊接著,暴風驟雨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身體上!
躲在地下室入口處的蘇信見到王錚被十多名青年拳打腳踢,甚至是用鐵棍狂輪,真是不忍直視,他心思急轉,現在已經不再是怎麼想著抓住胡楠了,而是如何才能救下王錚,並且逃出魔窟。
蘇信掏出了從馬連成那裡搞來的柯爾特380手槍,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王錚必死無疑!
蘇信的肩膀緊貼在牆角下,額頭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儘管命懸一線,但重生以來,他已經經歷了無數的生死險局,並沒有多少的緊張,反倒是心裡極度興奮。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面色陰冷的胡楠,此刻胡楠正坐在正北方牆壁下的一張椅子上,和他之間的距離大概在二十米左右,如果現在開槍,他有八成把握一槍擊斃胡楠。但是不到最後一刻,他不願意冒這個險,道理很簡單,如果開槍打死了胡楠,那麼美孚大廈的案子又會變得一團糟;如果開了槍,卻沒有打死胡楠,那麼更加得不償失,不僅王錚必死無疑,就是連他也要喪命於此!
蘇信深深呼了一口氣,慢慢的挪動腳步,悄無聲息的走下石階,在石階和水泥地板的接口處再次停下腳步,隨即抬起了柯爾特。在那一刻,他的心裡的在祈禱:「老天,這一次,保佑我吧!」
「砰!」
蘇信扣動了扳機,子彈穿出槍管,正中天花板上的那一根長方形的白熾燈,「嘩啦」一聲,白熾燈炸裂開來,地下室裡驟然陷入一片黑暗當中,凌亂的腳步和混亂的聲音充斥著地下室,胡楠大聲吼道:「是誰?是誰開的槍?給我抓住王錚,不能讓他逃了!」
王錚反應極快,在聽到槍聲的同一時間,就已經意識到開槍的是蘇信,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爬起來猛地撞翻了一個傢伙,隨即跌跌撞撞的脫離了包圍圈,只是在黑暗之下,伸手不見五指,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跑,他的心裡再一次陷入絕望!
「噗嗤,噗嗤……」打火機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陰暗的星星點點的火光亮起,映出一張張陰冷的目光,胡楠神色陰晴不定,更想要搜尋王錚的聲音,卻突然聽見了一道聲音。
「別動!」
陡然間,一道冰涼的聲音響起!
胡楠感覺到一把黝黑的鐵傢伙對準了他的腦門,他猛地轉頭,看著一個從天而降的少年,目光陡然緊縮成一條線,咬牙切齒,嘴裡吐出了兩個字:「蘇信!」
「不想死,老實點!」
蘇信冷道。他在打碎白熾燈的同時,就闖進了地下室,雖然當時地下室沒有光線,一片黑暗,但他牢牢記住了胡楠所處的方位,和雙方之間的距離,神不知鬼不覺的衝了過來,用槍對準了胡楠的腦袋。
蘇信的突然出現,讓本來必輸的場面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在場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圍著用槍對準胡楠的腦門的蘇信,卻不敢輕舉妄動。而依然坐在最後面的椅子上的巴子爺眉頭皺起,心想原來這個王錚還留著後手,只是這個後手未免太草率了點,竟然是一個十七八歲點大的少年。只是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人來?
胡楠面對著槍管,依然淡定,淡定的出乎蘇信的意料,他冷然道:「蘇信,你跟這個王錚不是一路人吧?無端端的,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蘇信道:「我樂意,可以嗎?」
胡楠的嘴角微微隙開,露出一絲嗤笑道:「可以,只是你知道嗎?人活在世上,樂意做的事情,往往是不能做的。因為你會為此賠上一條性命……比如現在,你以為你開槍殺了我,你就能離開這裡嗎?不可能的,這裡的人是不會放過你的……我好心勸你一句,你還年輕,沒必要這樣子,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賠上性命!」
蘇信低笑了一聲道:「好啊,我可以放下槍,你們先讓王錚離開。」
胡楠道:「不可能,王錚知道的太多了。」
「關於美孚大廈安全事故的事情,王錚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更多,恆力房地產集團的老闆胡邊成是你的大伯,是胡邊榮的大哥,當初恆力房地產集團和夏氏房地產公司競爭芙蓉路一號地,也就是現在的美孚大廈,恆力房地產集團實力雄厚,比夏氏房地產公司強上不少,本來是穩拿那塊黃金地皮的,不過在招標的時候,夏氏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夏天天用了陰招,成功擊敗恆力房地產集團,出乎意料的拿下了芙蓉路一號地。胡邊成懷恨在心,報復夏氏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夏天天。」
蘇信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不說了,通過這段日子的瞭解,他已經基本上能夠推斷出美孚大廈安全事故的來龍去脈,唯一想不通的一點就是:馬連成的老子馬汝興在這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馬連成家似乎跟美孚大廈的案子有關,跟胡邊榮之間有著巨大的矛盾。只是眼下,他沒有時間再去考慮這個問題。
蘇信目光盯著胡楠,繼續道:「你的大伯胡邊成敗在夏天天手裡,失去了梧桐路一號地,並不甘心,他為了得到美孚大廈的那塊地皮,採用了各種低劣的手段,打擊競爭對手夏氏房地產公司,阻撓夏氏的美孚大廈的工程,最後不惜製造安全事故,迫使美孚大廈的工程擱淺。」
蘇信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胡邊成的計謀成功了,美孚大廈發生了重大安全事故,工程擱淺,夏氏房地產公司的資金鏈斷裂,債台高築。現在,胡邊成的計劃只差最後一步,那就是等到夏氏房地產公司破產,美孚大廈工程變成爛尾樓,然後胡邊成重新奪回美孚大廈的地皮!」
蘇信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胡楠,問道:「我說的對嗎?」
「對。」胡楠道:「蘇信,雖然我只見過你一次,但我突然你跟我的侄子胡邊子傑很像,太聰明了。」
「我還沒說完。」蘇信笑笑,對於這句麻痺他的話不置可否,他道:「既然你承認了,那麼問題簡單了,美孚大廈的幾條人命,就是在恆力房地產集團老總胡邊成的授意下,你四叔胡邊榮主謀策劃,而你們動手實施的!」
蘇信再次停住,斜眼看著胡楠問道:「現在,你還會放過我嗎?」
胡楠的神色依然沒有變,點頭道:「會!」
蘇信低笑一聲道:「你把我當做三歲小孩嗎?胡楠,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何必自欺欺人?」
胡楠沒有接蘇信的話題,他似乎是想要拖延時間,轉移蘇信的注意力,他慢慢地道:「蘇信,你跟我那個大侄子胡邊子傑是好朋友,我最後再勸你一句,放下槍,離開這裡,我當事情沒有發生過,要不然……」
蘇信問道:「要不然,你想怎麼樣?」
胡楠陡然冷道:「要不然,你得給王錚陪葬!」
「抱歉,我不是被嚇大的。」蘇信冷笑一聲道:「就算是我給王所陪葬,我也要拉上你這個墊背的!」
「你一個小娃子,別太囂張了!」胡楠的五指陡然緊握成拳,可看著那根黑黝黝的槍管,終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信目光一轉,望向半躺在血泊之中的王錚,道:「王所,你先走!」
「那……那你怎麼辦?」王錚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他面色蒼白,衣服襤褸,渾身佈滿血污,也看不出身體那塊地方受了傷,還是全身都是傷,總之看起來極為煞人,像是從血水裡爬出來的一樣。
蘇信低頭歎了一聲,眼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辦法,二者只能選擇其一,他安慰道:「現在別說這些了,我有胡楠這個人質在手裡,他們奈何不了我的。王所,你先走!」
「那……好吧!」王錚見此,不再多說,只是他受傷極重,一手撐著牆壁,掙扎了許久才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朝地下室的石階走去,因為胡楠落在蘇信手裡,十多名青年都沒有動手阻攔王錚,可眾人的神色舉止之中,並沒有放王錚離開的意思,只是放寬了包圍圈,似乎在等胡楠發話。
「你叫蘇信對吧。」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蘇信轉頭看去,說話的不是胡楠,而是那個叫做巴子爺的中年男人。蘇信忽然意識到什麼,點頭道:「巴子爺對吧,今天的事情是我跟胡楠之間的矛盾,與您無關。」
「剛才聽你這小伙子分析的頭頭是道,我挺驚詫的,現在怎麼說出這麼可笑的話來?」巴子爺點了一支煙,淡然道:「你以為你用槍指著胡楠的腦門,就能夠逃出去嗎?可笑……真是可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參與了美孚大廈殺人案,放你和王所長離開,我們就算是不死,也要亡命天涯!」
蘇信目光一縮,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極為不詳的感覺。
巴子爺淡然說道:「胡楠胡爺是個講義氣的人,到了這個地步,放你和王錚離開,我們都得死,那就犧牲胡楠胡爺一個人,保全所有人吧。」
巴子爺的話提醒了其他人,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王錚和這個少年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離開,離開一個,等於宣判了他們的死刑。
巴子爺的話音一落,地下室的二十來名青年當中,有七八個神色踟躕,並沒有動手,其他的青年漢子卻是重新將王錚死死圍住,此刻的王錚渾身浴血,一身是傷,連站都站不穩,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戰鬥力,一名矮個子青年伸手一拳,直襲王錚的下顎,王錚倒翻在地,他悶哼一聲,嘴角應聲流出了鮮血。
「還想逃呀,問問爺爺我答不答應。」矮個青年冷笑一聲,一隻腳踏在王錚瘦削的臉頰上,使勁的蹂躪,王錚沾著血污的臉龐瞬間變了形。
此時地下室裡已經有人點起了七八根蠟燭,地下室恢復了光亮,只是一股子陰冷和血腥的味道漂浮在空氣之中,在場每個人都意識到,現在到了不是你是就是我活的地步,誰先走出地下室,誰就能活到最後!
蘇信的心驟然落到了谷底,尤其是看著慘遭蹂躪的王錚,情況再一次變得極度糟糕,他沒有想到這個巴子爺如此狠毒,根本沒有把胡楠的命放在心上,或許說,巴子爺是為了自己的命,必須要這麼做。
那麼對於蘇信而言,手中的胡楠成了一個沒用的擺設,現在他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就算是一槍崩了胡楠,也無濟於事,他的心思急轉,卻始終想不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蘇信歎了一聲,目光一轉,看著地下室的眾人,忽然發現了什麼,地下室裡一共有二十七八個人,其中有五個人似乎挺有身份,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手,真正動手圍住他和王錚的,只有十二三個青年漢子,他們是打手,而剩下的七八個青年漢子,神色踟躕,目光望著面色陰晴不定的胡楠,似乎在等待胡楠開口。
蘇信立馬想通了眼下的情形,這二十來個青年打手分成了兩派,動手打王錚的是那股巴子爺的人,另一派在觀望的青年打手則是胡楠的手下,他們的老大胡楠現在落在他的手裡,他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而巴子爺的打手自然是聽巴子爺的話。
蘇信想通了這些,覺得事情似乎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既然胡楠和巴子爺是兩派人馬,他只要讓胡楠和巴子爺兩個頭頭發生矛盾,兩派打手產生分裂,自相殘殺,那麼他的機會就來了。
蘇信想通了這些,心下有了定計,他目光一轉,望向胡楠,低聲嗤笑道:「胡楠,巴子爺既然這麼說,看來我和王錚都得死在這裡了,不過我死之前,一定會把你拉上,做個墊背的。」
搖曳的燭光之下,胡楠的面色陰沉無比,瞪著巴子爺道:「巴子,你他娘的有必要做的這麼絕嗎?當初做美孚大廈的事情,老子給了你一百多萬,你現在竟然落井下石!」
巴子爺攤開雙手,輕笑道:「呵呵,胡爺,你還好意思提這事兒?當初做美孚大廈的案子之前,我們可是說好了的,你事後給我一百五十萬,可老子殺人之後,你說給了老子多少錢?一百萬,整整差了五十萬!」
胡楠哼了一聲道:「你殺了人,老子不要替你擦屁股嗎?我不用人民幣收買那群貪官污吏,你他娘的能夠這麼輕鬆坐在這兒玩炸金花?我之前就說過了,一百五十萬,給你一百萬,另外五十萬全部用來斷後了,你現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巴子爺吧嗒吧嗒抽了一口煙,隨即撣掉煙灰,說道:「胡爺,現在廢話就少說點吧。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沒必要提,就事論事,這兩個傢伙都知道了美孚大廈的幾條人命都是我幹的,我放他們離開,那我得亡命天涯。」
巴子爺頓了一頓,道:「所以我也是沒有辦法呀,我不可能放他們離開。」
胡楠目光一擰,道:「巴子爺,大家都是道上混的,義氣為先。你這麼做,以後在星沙市的黑/道上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可笑,現在你的腦門被人用槍指著,人都得死了,還講什麼義氣呀。」巴子爺呵呵一笑道:「總之呢,你不死,我就得死,那就你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