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館裡,稀里嘩啦的搓麻將的聲音聒噪著。形形色色的人,略顯彪悍的星沙市方言,極度刺鼻的香煙氣味,構成了賭場裡的烏煙瘴氣的氛圍。
按照胡家的鄰居老大娘的說法,那個胡楠平時沒事兒都在這兒賭博,蘇信向那名少婦詢問胡楠在哪裡,少婦卻說不知道,他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卻不以為意,靠在櫃檯上,斜看著這個少婦,問道:「你是這裡的老闆娘對吧?」
那名少婦點頭應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蘇信點頭,目光掃視了下麻將館,最後落在麻將館正北面的一個小門處,那裡有個矮個子青年,叼著一根煙站在一張麻將桌旁邊,賊眉鼠眼的不停地往他這個方向看來,只是和他目光一接觸,立馬又收了回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蘇信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麻將館可沒表面上那麼簡單,而那個矮個青年的神情舉動有點古怪。蘇信沒有多想,收回目光,對麻將館老闆娘問道:「老闆娘,你認識胡楠嗎?」
少婦看了蘇信一眼,聽口音這少年不像是三泉口棚戶區的人,她沒有放在心上,不耐煩的說道:「不認識不認識,看你這樣子才十七八歲點大,來這種地方幹嘛?不會是來找家長的吧?」
蘇信笑笑,不再說話,轉頭望向旁邊的王錚,王錚已經知道蘇信今天想要幹嘛了,直接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警察證,道:「認識這個東西嗎?」
那名少婦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神色緊張了起來,以為這名警察來這裡檢查麻將館的聚眾賭博的問題,她說道:「警,警官,我們這是麻將館,有營業執照的,只收茶水費和場地費,一切都是按照規矩辦的,沒有聚眾賭博。」
王錚盯著麻將館老闆娘,一字字道:「我沒說你這裡聚眾賭博呀,你為什麼不打自招?難不成這裡真的有聚眾賭博嗎?」
麻將館老闆娘趕忙賠笑道:「警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王錚道:「誤會不誤會大家心裡清楚,不用解釋,我只是問你一句話,你認識胡楠嗎?」
「不,不認識。」麻將館的老闆娘變得坐立不安,目光瞥了眼門簾處的那個矮個子青年,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度,尖聲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胡楠這個人!你來錯地方了吧!」
老闆娘的一聲「警官」,把打麻將的顧客都嚇了一跳,目光全部望了過來。那名矮個子青年聽到了麻將館老闆娘的聲音,立馬扔掉了煙蒂,轉身大步離開,他穿過藍白相間的門簾,消失在門口。
那名矮個子青年的奇怪舉動早就落在蘇信和王錚的眼中,王錚反應極快,意識到什麼,立馬朝那名青年追了上去,蘇信隨後跟上,麻將館老闆娘見此,「啊」的一聲:「你,你們想要幹嘛?」隨後追了上去,想要拉住王錚。
蘇信懶得搭理麻將館老闆娘,穿過那道門簾,露出一間二十平米大小的樓梯間,而那名矮個子青年正在樓梯間下的角落裡,他弓著身子,似乎想要幹什麼,只是見到跟了進來的王錚和蘇信,立馬直立起身軀,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乾笑道:「警,警官,有,有事情嗎?」
王錚瞪著那名青年道:「你剛才為什麼跑,想要通風報信嗎?」
那名矮個子青年陪笑道:「沒,哪有這事兒,警官您誤會了。」
此時麻將館的老闆娘也跟了進來,她拉著王錚的手臂,不斷地說:「警官,來這兒幹嘛呀,烏漆墨黑的,出去喝杯茶吧。」
蘇信卻是一言不發,朝矮個子青年走了過去,在樓梯間下的陰暗的角落裡搜尋了一下,狹小的角落裡空空蕩蕩,並沒有古怪的地方,抬頭朝那名矮個子青年看了一眼,矮個青年臉上的表情明顯的變得緊張起來,他心下疑惑。
「蘇信,發現什麼沒有?」王錚問道。
「沒有。」蘇信微微搖頭,對王錚攤開雙手,隨即移步離開角落,只是腳步移動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腳好像是踢到了什麼東西,硬邦邦的,像是一塊鋼鐵,他眉頭一擰,停下腳步,弓下身子,在陰暗的光線上,他看到了一塊一米長寬的正方形鐵塊,緊緊地貼在地面上,若不是他的腳尖不小心踢到,在這麼陰暗的地方,眼睛根本發現不了這個正方形鐵塊。
蘇信心想這個小小的麻將館果然有鬼,他立馬伸手去拉那塊鐵板,那塊鐵板竟然微微的挪動了一下,露出一絲縫隙,他神色一變,直接拉開鐵板,地板上露出一個地下台階,裡面有陰暗的光線射出。
「警……」那名矮個子青年到了這個時候,還想通風報信,只是他剛剛開口,旁邊的王錚掏出一柄黝黑的手槍,插入了他張開的嘴巴裡,低聲喝道:「閉嘴!」
矮個子青年嚇的靈魂直冒,額頭佈滿汗珠,不住的搖頭,而外面的麻將室的人聽見動靜,好些人堵在門簾處看熱鬧。蘇信沒有多想,事不宜遲,他直接跳了進去,而王錚隨後跟上,兩人站在地下石階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放眼看去。
這是一個地下室,很大,足足有兩百平米,光線陰暗,煙霧繚繞,天花板上掛著一根白熾燈,刺眼的光芒下,可以看到一群大老爺們兒圍在地下室正中央的一張桌子旁邊,吆五喝六,而桌面上堆滿了鈔票,全是一百整的,一扎一扎的人民幣,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蘇信定眼一看,在十多個大老爺們當中,看到了臉頰上長著一顆黑痣的胡楠,此刻他嘴裡叼著一根煙,手裡抓著三副撲克,嘴裡不停地催促著:「巴子爺,你他娘的到底跟不跟呢,速度速度……」
蘇信心下振奮,他心想正好沒理由逮捕胡楠,這不是老天給他的最好的機會嘛,開麻將館並不算違法,因為不以營利為目的,進行帶有少量財物輸贏的娛樂活動,以及提供棋牌室等娛樂場所,只收取正常的場所和服務費用的經營行為等,不以賭博論處。但是以營利為目的,即人為聚眾賭博、開設賭場或者一貫參加賭博,是為了獲取錢財,這已經構成了聚眾賭博罪了。
蘇信目光一轉,和王錚對視了一眼,王錚低聲道:「我們兩個人沒用,奈何不了他們,先守在這裡,打電話喊人過來,把這群人人一鍋端了。」
「好。」蘇信低聲應了一句,王錚掏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
「條子來了!條子來了!」
後面忽然響起那名麻將館老闆娘的聲音,霎時間,地下室裡大亂了起來,那群男子以為大票警察殺來,扔了撲克,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一百的紙幣漫天飛舞,跟紙片一樣。
王錚心裡一驚,大罵了一句「草」,不過他反應極為迅猛,快得連蘇信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扔了手機,隨即拔槍,一馬當先衝了進來,嘴裡喝道:「警察,全部舉起手!」
王錚的這一聲大喝,終於鎮住了地下室裡的人,差不多二十來名青年漢子紛紛舉起手,目光望向王錚,眾人見只有一名警察,先是一愣,隨即表情變得古怪起來,舉著的手又放了下來,似乎根本沒有把王錚放在眼裡。
參與底下賭博,搞得又這麼大,裡面肯定有一些比較有錢的人,多多少少有點勢力,而且三泉口棚戶區本來就是一個治安極差的落後地區,這裡的民風彪悍,一般的條子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刻見只有一名警察上門,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反而覺得這個警察是個傻/逼。其中一個臉頰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道:「你是那個地方上的警察?」
旁邊的胡楠認識王錚,湊了上去道:「巴子爺,這傢伙我認識,是芙蓉區派出所的副所長,叫做王錚。」
「哦,原來是芙蓉區派出所的副所長,我跟你們劉所長認識,關係不錯。「那名被胡楠稱作巴子爺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道:「王所,您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那,我看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您要不要玩兩局,您要多少賭注儘管說,包您玩的盡興。」
王錚道:「沒興趣。」
巴子爺哦了一聲,隨即笑道:「那名王所想要怎麼辦呢?要砸場子嗎?」
王錚不答,心思急轉,他現在的唯一目的是想要抓住胡楠,那麼必須要有一個合理的罪名,現在的聚眾賭博就是一個很好的罪名,可是有點麻煩,蘇信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自然沒有多少戰鬥力,現在他一個人面對這麼多社會上的混子,已經處於極大的劣勢,來硬的肯定抓不到胡楠,好漢不吃眼前虧,聚眾賭博的事情改天再找他們算賬。
王錚對那名臉頰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道:「你叫巴子爺對吧,我今天來這裡,主要的目的是抓胡楠,並不是砸場子的,你把胡楠交給我,今兒的事,就這麼算了。」
巴子爺又「哦」了一聲,目光看向胡楠,笑呵呵道:「胡楠,原來王所要弄你呢,巴子爺我不陪你們玩了。」說著,他反身做回椅子上。
「那他就來抓咯。」胡楠哼了一聲,一臉的不屑,反身坐回椅子上,同樣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地下室裡的二十多名男子全部笑了起來,面色猙獰,很有種王錚在癡心妄想的意思。
蘇信依然沒有現身,他伸手把頂部的鐵板蓋上,不讓外面的人進來,避免暴露自己。他躲在地下室的石階處,那裡沒有光線,一片漆黑,地下室裡的人根本看不到他。
蘇信一直在觀望地下室裡的事態,眼下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以他和王錚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是這群混子的對手,可以說他們完全處於弱勢,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自己還隱藏在暗處,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在蘇信看來,現在敵眾我寡,剛才王錚的選擇很明智,表態只要帶走胡楠一個人就可以了。只是對方的態度出乎了蘇信的意料,看來這胡楠在這群人當中挺有地位,和那個巴子爺平起平坐,他們並沒有讓王錚帶走胡楠的意思,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加的麻煩了,想要抓住胡楠,那麼必須要和對方火並!
事情處於僵局的狀況,再這樣子下去,只怕是王錚會有生命危險,對方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平民百姓,都是些三泉口棚戶區的大混子,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就是一個例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現在蘇信基本上已經確定,美孚大廈的那幾條人命,就是胡邊榮授意,胡楠領頭,帶著這群混子幹出來的!
這群混子手上都犯過人命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今天帶了一隊警察殺進來,或許對方會放棄抵抗,但現在只有王錚一個人,他們又豈會把王錚放在眼裡?蘇信心裡有點自責,是自己為了破案犯了冒進的錯誤,如果多帶一些人,場面根本不會這樣!
蘇信心裡想著這些,目光卻一直關注著地下室裡的局勢,只見有十多名青年漢子紛紛抄起了藏在角落裡的傢伙,黝黑的鐵棍,鋒利如霜的砍刀,把王錚圍在了中央!
胡楠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笑看著王錚,道:「王所,三泉口棚戶區不歸你管,你今天來這裡,開口閉口說要抓我,是為了美孚大廈的事兒吧?」
兩個人對上這麼多人,儘管他們有槍,卻是處於弱勢的一方,只是事發突然,王錚卻依然冷靜,他點頭道:「是的,我懷疑美孚大廈的幾條人命,都是你殺的,對不對?」
聽到王錚的話,地下室的眾男子並沒有多少的驚訝,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事兒一樣,而胡楠撣了撣煙灰,道:「王所,你調查美孚大廈的案子這麼久了,一直盯著我四叔,現在怎麼懷疑起我來了?」
王錚道:「胡邊榮是主謀,你是動手的人,對不對?」
「不對!」胡楠搖了搖頭,嗤笑道:「王所,我就真不明白了,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發生了那麼久了,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連上面的頭頭們都不打算追究了,你一個小小的底層警察,幹嘛非得像條瘋狗一樣,抓著這個案子不放手?」
王錚笑了一聲,道:「我為了升職加薪。」
地下室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個巴子爺笑道:「原來王所也是個爽快人呀,想要錢,想要升值,這太簡單了,王所早說嘛,咱們胡楠胡爺的二叔可是星沙市的大官,只要你不再追究這個案子,胡爺保管讓您飛黃騰達。」
王錚低笑道:「我是為了升值加薪,但我同樣不想狼狽為奸。」
「既然你要當好人,那麼廢話少說。」胡楠吸了一口煙,出聲道:「王所,我就一句話,你停止追查美孚大廈的事情,今天的事情就這麼算了,我放你離開。」
王錚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底層小警察,就算我不追查,總有人要追查這個案子,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胡楠道:「這個就不用王所操心了,上面的人自然有上面的人解決,你自己表個態吧,我相信王所不是一條敢作敢當的漢子,只要你說不管美孚大廈的事兒,我們有話好說,要不然……」說到這裡,胡楠嘿嘿陰笑了起來。
王錚問道:「要不然,你打算怎麼辦?」
「要不然你今天別想走出這個地下室!」胡楠猛吸了一口煙,冷道:「王錚,我告訴你,你真的管得太多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又像條瘋狗一樣逮著這個案子不放手,如果再不停手,別怪我趕盡殺絕!」
王錚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是不是胡邊榮干的?」
「王所,你真是一條逮著人不放的瘋狗,我早說過了,美孚大廈的事兒跟我四叔無關!」胡楠嘿嘿冷笑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就讓你死的明明白白,美孚大廈的幾條人命都是我殺的,跟我四叔根本沒有一點關係。」
王錚目光一擰,他追查這個案子那麼久了,始終認為美孚大廈的幾條人命是胡邊榮干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出自胡楠之手,只是他想不通,胡楠為什麼要這麼做?胡邊榮又為什麼替胡楠頂罪?
王錚問道:「你撒謊,如果是你幹的,那麼胡邊榮為什麼替你頂罪?你的殺人的目的是什麼?」
胡楠連續吸了兩口煙,笑道:「我殺人很簡單,因為我看他們不爽,至於我四叔為什麼頂罪,道理很簡單呀,我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寧願他死,也不願意我死。」
王錚道:「你撒謊,你殺人的目的一定跟你大伯胡邊成有關!」
胡楠表情一怔,隨即譏笑道:「呵呵……事到如今,我有必要跟你撒謊嗎?」說到這裡,他甩掉了手中的煙屁股,冷道:「兄弟們,上,給我幹了他,我保管給你們一人一套房子!」
十多名青年漢子聽到胡楠的話,流露出貪婪的神色,他們的手中都犯過人命,現在多一條也無所謂。眾人抄著傢伙,慢慢的朝王錚包抄了上去,可是王錚手裡有槍,他們投鼠忌器,不敢硬上,只是不斷的縮小包圍圈,將王錚死死包餃子一樣包在中央!
蘇信躲在陰暗的地下室的石階上,手指握拳,心思急轉,心裡再想現在該怎麼辦?眼下的情況極度糟糕,王錚很有可能喪命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