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五點多,天色已經暗了,北京的夜帶著一股蒼涼的味道。
蘇信站在街道口,目光怔怔地望著燈火闌珊、車水馬龍的街道,面目平靜,五指卻是緊緊握拳,心裡在暗暗發誓: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晚上,他會永遠記住在沈家大院門口發生的那一幕。但他不會頹廢墮落,不會就此沉淪。
此刻,蘇信的心裡充滿了變強的**!
蘇信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伸手掏出手機,撥打了趙新民的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沒過多久,一輛黑色奧迪過來,停在蘇信身上,車窗落下,露出趙新民的臉,微笑道:「去哪裡?」
蘇信繞過車頭,坐在副駕駛室上,道:「去我學校吧。」
黑色奧迪啟動,一路奔馳,消失在燈火闌珊的夜色之中。蘇信靠在座墊上,目光看著窗外濃烈的夜色。街上人潮湧動,車水馬龍,2005年的北京夜市沒後世那麼繁華,但也絕非星沙市所能比擬。
一時間,蘇信怔怔出神,過了半晌,他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老趙,你不覺得我活的特失敗嗎?」
趙新民看了蘇信一眼,隨即搖頭道:「你年僅十八歲,億萬富翁,性格敢作敢當、有膽有識,曾經以一己之力掀翻南召省政壇,把無數高官拉下馬;今年南召省省狀元的頭號人選;手中有一家蒸蒸日上的互聯網企業;僅僅用了九分鐘,就拿到ci財團兩千萬美元的風投。」
趙新民頓了一頓,又說道:「這些標籤已經貼在你的身上,但還不足以說明你的優秀,再過三個月,等到微博公測的時候,華信公司必然能夠在中國乃至世界互聯網上掀起滔天巨浪,到了那個時候,我相信你的名字會跟馬化騰,張朝然這些互聯網巨頭相提並論,這樣的人,怎麼可以用『失敗』二字來形容?」
說到這裡,趙新民不禁笑了一聲,目光落在車窗外,裡面似乎帶著一絲期待,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他繼續道:「你不是活的失敗,是活得太累。不過在我看來,一個人活得累,與權力、財富無關,而是性格導致的,你的性格如此,就算你成了比爾蓋茨、美國總統,也一樣活得累。所以,這是無解的命題!」
蘇信苦笑一聲,道:「誒,老趙,認識你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覺得你為人處事老道沉穩,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原來你拍起馬屁來,也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不過,我甘之如飴呀。」
趙新民跟著一笑,不以為意,隨即問道:「蘇信,你今天怎麼了?」
他和蘇信相識這麼多年,對自己的老闆實在太過瞭解。這種瞭解,差不多就是蘇信放一個屁,他都能聞出來蘇信昨晚吃的是胡蘿蔔還是大蒜。
蘇信一上車門,趙新民就發現蘇信神色有異,而且雖然此刻的蘇信面色平靜,嘴角帶笑,但他從蘇信的雙眼之中,看到一股濃濃的不甘和倔強!
「今天給別人踹臉了,真的是就差踩在腳下抽大耳刮子了,呵呵……難堪吧?」蘇信沒想隱瞞趙新民,雙手抱著後腦勺,喃喃道:「其實難不難堪倒無所謂,關鍵的是,我喜歡的女孩,我保護不了,甚至是她要嫁給別人做老婆,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根本無能為力,對手實在是太強了,強到我拼了這條狗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我真的是憋屈,鬱悶,替自己感到可恥可憐!」
蘇信說的平靜,但字裡行間透露出一絲刻骨的痛苦和憤怒,趙新民聽得一陣心驚肉跳,他的老夥計不同尋常,就算沒有財富和權力等身,也不是一個普通人,一般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也從來沒有聽蘇信說過如此喪氣的話,可見這一次,蘇信面對的對手是何等的強大!
趙新民太瞭解蘇信了,自己的老夥計不是斤斤計較,錙銖必報的人,大多數的情況下都很溫和,與人為善,但老夥計有一個不可觸碰的死穴:那就是他身邊的人。
對付他沒事,但不能傷害他身邊的親人!
蘇信的死對頭余靖宇就很清楚這一點,搞得蘇信最好的兄弟榮浩家破人亡,至今找不到人。這曾經讓蘇信痛不欲生。
趙新民想到這裡,不免有些擔心蘇信喪失理智,為了報復對方毀了自己,他歎了一聲,勸解道:「蘇信,其實這沒關係的,你畢竟只有十八歲,太年輕了,這個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你面對的對手遠遠超過你的實力的時候,雖敗猶榮,談不上什麼可恥。」
蘇信知道趙新民這麼說,只不過是在安慰他的情緒,嘴角一笑,搖了搖頭。沉默半晌,他忽然說道:「老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同時喜歡上了兩個女孩,這兩個女孩也喜歡我,但是,有兩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擺在我的面前,一是我要在她們之間做出抉擇,可是,我在她們之間根本做不出選擇。」
說到這裡,蘇信的嘴角流露出無奈,道:「其實吧,我這人挺自私的,兩個女孩都喜歡,都要,所以我做不出抉擇。二是她們的家人太過強大,堅決不同意我跟她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在一起,眼下我的實力遠遠不夠,你說我該怎麼辦?」
趙新民面露無奈,真的是無言以對,他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塌糊塗,曾經被談了六七年的女朋友甩了。他女朋友叫做趙雪瑩,給一名娛樂圈大名鼎鼎的編導當小三兒,現在趙雪瑩在影視圈挺有名氣的,出演了幾部電視劇的女一號,最近芒果台熱播的一部古裝大片,就有她的出演。
有一次他看電視劇,調台調到芒果台,看到趙雪瑩在那裡言笑晏晏,打扮的花枝招展,純潔的跟一朵花一樣。他當場就把電視機砸了。心想你他娘的再怎麼紅,也不過是一隻雞,被人千騎萬草的雞而已!
每每想起這事兒,趙新民心裡揪著痛。他想總有一天,他會帶著一車的鈔票,淹死趙雪瑩這隻雞。只是,他的感情經歷這麼失敗,現在又如何指教蘇信?
趙新民搖了搖頭,只能半認真半開玩笑道:「第一條還不簡單,管它那麼多,扔上床再說,到時候生了孩子,一個都離不開你。」
「咳咳咳……」蘇信給噎得氣都喘不過來,連聲咳嗽。
趙新民嘴角帶出一絲自嘲:「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女人脫不脫內褲的關鍵點,在於男人有沒有資本值得她脫內褲,至於其他的女人的威脅,只會令她把內褲脫得更快!」
蘇信反頭看了眼趙新民,目光之中有一絲古怪,道:「老趙,沒看出來,你成哲人了啊。」
「得,還哲人呢,我說這話是開導你的,現在搞得我鬱悶了。」趙新民苦笑搖頭,道:「至於第二個問題,還是一句話,你現在實力不夠,只不過是因為你太年輕,還在象牙塔裡讀書,再過兩三年,等到華信足夠強大,你這個華信公司的董事長,水漲船高。放著這麼一個有錢有勢有相貌的金龜婿,有幾個家長不眼熱呀,保管他們帶著女兒排著隊等你選妃子,到時候,拿下兩個女人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蘇信搖頭不說話了,他對趙新民的想法不敢苟同,但也承認趙新民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他知道趙新民在感情上受過很大的創傷,想法很偏激,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不想多談,揭趙新民的傷疤。
趙新民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伸手拿起擋風玻璃下的一個黑色公文皮包,打開掏出一份文件,遞給蘇信,道:「這是夏天天遞交給鼎榕創投的融資報表,我從鼎榕創投總部拿來了,你看看吧。」
蘇信接過融資報表,翻了翻,嘴裡喃喃道:「這夏天天搞大甩賣呀,為了讓鼎榕創投注資兩千萬,竟然出讓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看來他家的公司出了大狀況。」
這份資料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滿篇都是夏氏公司的優勢所在,中國房地產的前景如何如何的好。夏天天要拿到鼎榕創投的資金,自然不會多提夏氏公司出現的問題,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夏氏房地產公司開發美孚商業大廈工程,工期超出預估的建設週期,後續開發資金不足,工程擱淺。
不過,鼎榕創投如果認真考慮過注資夏氏公司,那麼肯定會調查夏氏公司的經營狀況,自然能夠查到夏氏公司的問題根結所在。
蘇信看到『美孚商業大廈』這幾個字就明白了,美孚商業大廈死過幾個工人,當時這事兒在星沙市鬧得挺大,似乎工程承包商卷款跑了路,而所有的責任推到夏氏公司這個開發商身上,這個新聞還上過星沙市電視台的晚間新聞,工程被建設局叫停,似乎現在還沒恢復,這麼一拖,工期超出預估建設週期,自然導致開發資金不足。讓蘇信真正疑惑的是,夏桔梗媽媽林雨靜的家族有錢有勢,三公七婆一個個都是非富即貴,對於他們而言,兩千萬人民幣,說起來也不算是什麼特別大的數目,她家族的不至於這麼人心薄涼,見死不救吧?
蘇信沉吟了一下,不禁嘴角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想通是怎麼回事了,夏桔梗的爸爸夏國棟當初的處境跟現在的他很像,出身貧寒,當初夏桔梗媽媽林雨靜嫁給夏國棟,遭遇了林雨靜家庭的一直反對,甚至是鬧到父女決裂。
夏國棟努力奮鬥,白手起家,創辦了夏氏房地產公司,林家也接受了夏國棟,但多多少少對夏國棟有些看不起,或是閒言碎語,這次夏國棟的公司出了狀況,林雨靜家族的人多半抱著看戲的心態。
蘇信想通了這些,合上資料,道:「老趙,我準備注資夏氏公司。」
他現在的心裡滿是雄心壯志,他要變強,要建立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而不是僅僅拘泥於中國互聯網。只是限於華信不夠強大,甚至是談不上成熟,資金缺乏,所以一直押後這個想法。這次,他準備注資夏氏,確實帶著私心,說的簡單點,就是為了夏桔梗。但也是華信踏入實體和風投、操縱資本運營的開端。華信剛剛拿到鼎榕創投的兩千萬美元,資金充裕,兩千萬人民幣對華信來說,算不上什麼大的數目。
蘇信又道:「既然夏天天要兩千萬,那就給他兩千萬。」
趙新民面有遲疑,鄭重道:「蘇信,你要這麼做我沒意見,我想方林也不會意見,我只怕到時候,你這個提案很難在董事會上通過。」
這份文件趙新民看過了,其實就算是蘇信不說,他也知道蘇信向鼎榕創投討要這份資料的目的。這一次,蘇信注資夏氏公司,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為了幫助夏氏公司渡過難關。雖說夏天天家人三番五次刁難蘇信,但蘇信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他這麼做,全是為了那個夏桔梗。
趙新民搖了搖頭,他覺得蘇信這麼做有點草率,也有點感情用事,不過作為多年的合夥人,無論蘇信是什麼想法,他都會全力支持,只是問題不在於他這裡,而是華信董事局!
現在的華信雖說還在蘇信的掌控之中,但已經不是他的一言堂了。鼎榕創投注資華信,拿到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那麼華信要組建董事局,董事自然越少越好,避免權力分流,一共三個名額。鼎榕創投有一個名額,是宋儒尚;華信佔了兩個,蘇信和方林。
至於董事長,自然是蘇信。
夏氏房地產公司之前有向鼎榕創投申請融資,但是被打了回來。那麼,鼎榕創投的董事長宋儒尚肯定是不看好夏氏公司的,既然如此,在華信董事會上,宋儒尚百分百會投反對票,干涉蘇信的決定。
蘇信作為華信公司的董事長,創始團隊在董事會上又佔了兩個名額,蘇信如果鐵了心要向夏氏公司注資,宋儒尚也無能為力。讓趙新民真正擔心的是,兩家公司剛剛聯姻,就華信公司的發展產生分歧,鬧內訌,這會在華信埋下極大的隱患!
「這個你不用擔心,宋儒尚那邊,我會處理妥當的。」蘇信知道趙新民在擔心什麼,不過要宋儒尚同意自己的方案,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一個事兒。他感覺的出來,宋儒尚對他很信任,會放手讓他去做。而且既然宋儒尚投資了華信信息,那麼他就應該明白,在華信公司,他蘇信才是當家做主、說一不二的那個人!
蘇信又說道:「另外,我準備組建華信風投公司,等到我們回轉星沙市,提案在董事局討論之後,立即上馬。注資夏氏和組建風投公司的事情,由你全權處理。」
蘇信留下趙新民的目的,可不僅僅是把趙新民當成一個職業經理人使喚。相比於互聯網商業,趙新民的長處在於實體,前世他就是南召省房地產的大佬,這一世也做過一段時間的實體,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會一飛沖天。
趙新民現在是華信信息技術公司的總經理,基本上華信信息大小事務都由他處理,而方林的精力放在技術開發。這一次藉著組建風投公司的契機,蘇信打算將趙新民的工作轉移實體和資本運作這方面,就任風投公司的ceo。至於空缺下來的總經理位置,他心裡還沒有什麼好的人選,本來溫婉和魏薇都不錯,但年紀太輕,缺乏經驗。
「那好吧。」趙新民見蘇信說的堅決,不容置疑,他不好多說,他也相信,蘇信會處理好跟宋儒尚之間的關係,他只有執行蘇信的決定。
趙新民搖了搖頭,不禁又想起了夏氏公司的總經理夏天天,嘴角流露出一絲很古怪的笑容,當初夏天天侮辱蘇信的場面,他還歷歷在目,一臉的高傲,彷彿蘇信喜歡他妹妹夏桔梗,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趙新民現在真的很想看看,華信注資夏氏之後,夏天天知道幕後大股東是蘇信,會作何感想——錯愕?驚奇?感到不可思議?還是立馬腆著臉討好蘇信,讓他妹妹夏桔梗和蘇信在一起?
夜色漸濃,蘇信和趙新民一路扯淡,北京經常堵車,又是下班的高峰期,奧迪a6拖拖拉拉跟便秘似的,路途並不遠,卻用了差不多個把小時,才開到北大附中。
蘇信和趙新民下車,步入校園,還是週末,同學們基本上都已經回家,校園內空空蕩蕩,春風吹拂,暗香浮動,兩側街燈散發出橙黃色光芒,給這略略有些寒意的夜晚增添了一分暖意。
蘇信道:「老趙,還沒吃飯吧?走,今天我請客。」
趙新民笑著問道:「吃什麼?」
蘇信應道:「我這土鱉能請你吃什麼,當然食堂大鍋飯咯。」
趙新民苦笑一聲,道:「剛說你這人活得累,現在就證明了我的觀點,有錢不會花,有什麼用呀?」
蘇信搖搖頭,也不多說什麼。他說起北大附中食堂吃飯,只是嫌難走,不過趙新民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他活得累,很大一部分是由他的性格決定的。
蘇信不再多想,和趙新民穿過校園林蔭道,來到二食堂,天黑的早,其實時間並不晚,才六點多,食堂的飯菜熱乎乎的,不過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學生在這裡吃飯。
蘇信拿了兩個飯碗,正準備打飯菜。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掏出手機,一看是鼎榕創投ceo宋儒尚的,立馬接了電話道:「宋總有何貴幹?」
說了幾句話,蘇信掛了電話,見一邊的趙新民正好奇的看著他,不禁開玩笑道:「你的命真苦,今晚吃不成北大附中的大鍋飯了。」
趙新民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對你們學校的飯菜可真沒什麼興趣,而且為什麼吃不成?」
「得,看來你不知道北大附中的飯菜很好吃。」蘇信扔了碗,道:「今晚在有個高檔聚會,聽說是名流彙集,宋儒尚請我們過去,見見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