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都城郊外一座別苑,灰磚灰瓦,毫無裝飾,掩映在冰天雪地裡毫無存在感,唯獨別苑大門的牌匾上那鐵畫銀鉤的「不見小居」幾個字,令人不得不多看幾眼,分明是出自書畫大家之手。
門外一黑一白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個瘦削纖長,儒溫潤,一個壯碩健達,沉穩剛強。
黑衣男子看上去極是不解,王爺說要行動,卻來這荒蕪之地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廢物王爺,這實在令人納罕。然而他並不詢問,也知道自己並無詢問的資格,誰叫他姓聞人。
聞人一氏世世代代為赫連家奴,他只需執行王爺的命令而不必揣測主意,更何況小王爺的心思,從來也不是他能懂得的。
白衣公子看著牌匾沉吟了一會終於抬起手,正欲叩響門扉,大門卻忽然打開了,一個身形瘦長書生氣極重的中年男人慈眉順眼地迎了出來,詢問二人的來意。
「請通傳,篁國逍遙王赫連不傲求見十四爺。」
中年男人搖搖頭,眉目雖仍然和順,語意卻不容轉圜:「十四爺不見任何人。」
語畢門扉已欲合閉,然而一隻手卻生生擋在門板之間,分明傳來骨節被碾壓的咯吱聲,而那白衣公子卻依然淺淺地笑著:「十五年前的卦象已經應驗了,剛好被在下掌握在鼓掌之間,在下只想幫助十四爺拿回屬於十四爺的東西。」
中年男人臉色一凝,雖沒有說話,但那門扉也沒有再閉合的意思。
不過片刻,門扉重新打開,一個錦衣的俊美公子施施然迎了出來。
這錦衣公子溫潤如玉,然而這種溫潤卻與赫連不傲的溫潤大有不同,那人還未開口,無歡便已心生敬佩,若說小王爺的那種溫和,總像是秋風,雖然和煦卻帶著淡淡的疏離,而這位公子,便像是春風,溫暖而不灼人,只令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喜歡與舒服。
這就是雪國的十四王爺,獨孤曄?
傳聞十四皇子韜武略,才氣逼人,尤其是一手自創的字體,足以叫天下所有自稱書法大家的人都自慚形穢,更加叫人傳奇的是,當年獨孤烈回國廝殺爭奪皇位,雪國的皇子除了這位十四爺竟無一存活。
然而這樣一位翩翩公子竟坐在輪椅上,是個殘疾,不得不叫人扼腕。
輪椅製作精巧,左邊的扶手上有一個機關,只要搖動這個機關,輪椅便會自行移動,還可通過這根扶手控制方向,因此這公子一切行動卻都是由自己來。
獨孤曄朗聲一笑,眼神卻是幽暗不明的:「你說要幫我拿回我失去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本王失去的到底是什麼?」
「幾年前有個瘋子告訴我,說當年雪國上任國主立下的詔書中,原本是要將王位傳給十四爺您的,只是被百州王提前知道,他便做出了弒父殺君的大逆不道之事,還毀了那封詔書,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坊間的傳言呢……」
風兒捲起赫連雪白的衣襟,也讓他的黑髮在風中飛舞,遮住他過於認真的眼神。
獨孤曄臉色緊繃,卻轉瞬即逝,莞爾一笑道:「逍遙王有沒有興趣嘗一嘗在下今年培育的新茶呢?」
「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輛如別苑一樣的灰暗的馬車緩緩駛出了這不見小居,車速不緊不慢,繞著郊外的山路左繞右拐,進入了一片茶園,與其說是茶園,倒不如說是一片空曠的肆野,唯獨只有成片的茶樹中央一間小小木屋立在那裡,遠看很是簡陋。
赫連巡視四野,不禁暗歎,在雪國這樣的極寒之地,竟然會有茶樹,且還生長得這般茂盛!
彷彿是看出了赫連眼中的驚訝,獨孤曄一面將其引入茶室,一面笑著解釋道:「雪國雖然寒冷,但畢竟也有可以適應的植物,自古強者生存,茶樹也不外如是。王爺可知,這種經得住嚴寒而卻活下來的茶樹所生之茶,只飲一口,便不會再有人忘懷。在下為其取名,曰百轉千回。」
必是要百轉千回,才可歷盡人間苦楚,亦可辨識人心,才知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