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獨眼的男人半邊劉海極長,幾乎遮住半張臉,也瞧不見他那只用眼罩蒙上的瞎眼,頭髮已近花白,與他不過四十出頭的臉很不配,剩下的那隻眼睛凝著光,像荒原上餓久了的狼。
百官跪迎,呼聲震天:「太后萬福金安!」
林晚桐心下一驚,那獨眼男人腰間所配的刀,刀柄上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綠色寶石,極為顯眼,於昨晚那人絲毫不差。
林晚桐急忙下跪,與百官齊呼,悄悄用餘光瞥獨孤烈,卻見他依然端坐著,沒有打算起身迎接他的母親,甚至看都沒看太后一眼。
黎洛水見到至親委屈的淚水終於流下,上前挽住太后手臂:「姑媽,您都聽到了,朝日國乃太后的母國,今日堪受這番羞辱,太后您務必將這刁民凌遲處死!」
太后慈祥安撫,忽而目光射向林晚桐,不怒自威,氣勢懾人:「哀家原猜是什麼身份的人,竟敢在公主的洗塵宴上放肆,原來只是條仗勢欺人的犬牙。方才聽你伶牙俐齒得很,為何現在,不說話了?」
林晚桐一張俏臉幾乎埋到地下,看來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鐵一般的靠山啊!悄悄對獨孤烈使眼色,他卻置若罔聞,只顧飲酒!
太后又來發難:「天下誰人不知,朝日公主世世代代做雪國皇后,這是規矩!你一個黃口小兒,敢掌摑雪國皇后,理應處斬!」
林晚桐四肢一軟,險些跪不住。隨即又是一陣怒氣,她囂張跋扈欺侮公主為的不就是讓獨孤烈如願以償麼?現在因此惹禍上身,這個傢伙不聞不問。任她被人罵作狗甚至要被殺!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時一陣震天響的狗吠,玲瓏不知從何處鑽出,對著上來擒拿林晚桐的侍衛一陣狂吼,這條巨犬的脾性,大家都是知道的,一時之間連連退後。林晚桐趁此機會起身,立於犬旁,神色肅穆卻依然神采飛揚,月白袍子在穿堂風中微微飛舞,頗有一番風姿。
「說到仗勢欺人在下怎麼敢和太后相比?太后萬金之軀,手下千萬個個武藝高強,在下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名小卒,太后捏死在下有如殺一隻螻蟻。可是太后,您是堂堂雪國至尊,怎麼會一個毫無身份的人如此計較?」
「好一張利嘴!」太后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身旁那個獨眼男人說道:「阿折,既然這幫沒用的侍衛不敢上前,就由你親手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顧錦知暗暗凝聚一股真氣在掌間,另一隻手摸出一個墜子。阿折動手之時,他必會熄滅燈火,救下這個少年。
這個少年或許是全天下的命數所在,無論如何不能死!
獨眼男人微微頷首,上前一步,眼睛瞟向林晚桐,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具屍體,他慢慢地抽刀,那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刀,閃著與昨夜一樣叫人膽寒的戾氣。
林晚桐爬到玲瓏的背上,情況有任何的變動,她都會立刻逃走。
「夠了!」獨孤烈終於起身,帶著怒氣拂袖而立,陰寒的目光掃視一周,最終定格在太后的身上:「母后,到此為止。」
「烈,如若你答應會按時迎娶洛水,今日的事情,母后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后並不迴避那目光,反而直視過去。
「母后,您久居高閣,莫非已經忘了兒臣最恨威脅麼?」說話間,獨孤烈已經揮掌,以讓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將一團真氣打向那獨眼男人,那男人猝不及防,抵擋不及,只能飛身閃避,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間地板碎裂。
國君這一舉動叫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獨孤烈臉色不善,陰沉著說道:「孤打你,你竟敢閃避?是在不尊麼?」一面又面向太后,語氣冰冷堅硬:「如若母后可殺了這個犯上作亂的獨眼怪物,兒臣自然也會將那少年的頭顱奉上,君無戲言。」
太后的眸底結起一層冰霜,母子二人久久對峙,任誰都不願退讓,眾臣紛紛拂去額角冷汗,這頓洗塵宴還真是……膽戰心驚。
阿折手中暗藏石子,稍稍用力,擲向林晚桐,卻並不衝要害而去,只是擊中她的髮帶。
霎時烏黑秀麗的長髮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披掛她瘦削的肩頭,在月白袍子的映襯下竟生出幾分楚楚可憐之感!
女人?!
眾臣皆驚,顧錦知卻微微彎了嘴角。
「陛下,此女子女扮男裝罪犯欺君,又當何論處?」太后冷著聲音問道。
獨孤烈看都沒有看她:「是孤叫她拌的。」說完又走向林晚桐,沖玲瓏背上警覺地看著眾人的林晚桐伸出手:「下來吧,沒事了。」
林晚桐猶疑著伸出手,卻被他有力地握住,下一秒已經穩穩落地。
太后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拂袖離去。黎洛水凝視了林晚桐許久,仇恨的怒火燒得她幾乎失去理智,她竟然是個女人!獨孤烈的身邊,竟然也開始有了女人!
林晚桐驚魂未定,對獨孤烈怒目而視:「這個時候才出手,乾脆不要救我了你!」玲瓏也跟著齜牙咧嘴,表示不滿。
獨孤烈一腳踹在玲瓏頭上,眼睛卻看向林晚桐:「是你說的,一個女人被人踩在腳下孤卻置若罔聞的話她會死心的。孤可不能讓你死心。」
林晚桐心跳莫名漏了一下,因了他在月色下顯得過分認真的眼神,以及方纔他手心的溫度,隨即又搖搖頭,將這些粉紅色的幻想趕出腦子,厲聲道:「我才不會死心,因為我對你根本就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