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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十七章 文 / 匪我思存

    「你生在食物鏈的頂端,作為你爸爸的獨生女,你像公主一樣高高在上,所以踐踏我的時候從不心軟,也不用心軟,因為我沒有辦法反抗你,只能被你撕扯吃掉。可是你沒有想過吧,有時候食物鏈也不是那麼穩定,命運最奇妙的地方,就在於它不會一成不變。被你吃的小魚,某天突然就成了鯊魚的附庸,當你被鯊魚撕扯吞噬的時候,小魚會游離在鯊魚的齒縫裡,品嚐你血肉的滋味。嘖,請你放心,我也會好好享受踐踏你的滋味。你專程請我和媽媽去令尊的生日宴,我當然也會禮尚往來,在一個特別隆重的場合,在這樣一個你所有朋友都關注的場合,好好羞辱你,欺負你,才不枉我用力爬到這食物鏈的頂端。」

    李雲琪終於被激怒,她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賤人!」我眨著眼睛裝出無辜小白兔的樣子,提高了聲音喊:「你為什麼罵我?」

    她惡狠狠朝我撲過來,我操起旁邊桌子上擱著的冰激凌碗就扣到她臉上,巧克力冰激凌從她鼻尖一直淌到胸口,她這件華倫天奴當季新款啊,徹底完蛋了。從她上船的那一刻我就想這麼做了,看著她滑稽的樣子,我開心地哈哈大笑。李雲琪被一激,撲上來抓住我的胳膊想要將我推下海去,我放聲尖叫,死死抱著欄杆,好像隨時都會墜入海中,整條船上的人都被驚動,客人們全湧過來,好多人想要拉開李雲琪,她像個瘋子似的咆哮:「賤人!這個賤人!我要撕爛她的嘴!」

    蘇悅生將我從欄杆上抱下來,我把臉埋在他懷裡,裝得像鵪鶉似的瑟瑟發抖。當然不用他發話,有人勸有人拉,他們把李雲琪弄到船艙最底下去,船長會叫快艇來將她送上岸。

    我在蘇悅生耳邊說:「我討厭李家父女。」

    蘇悅生說:「以後你不會再看到他們。」

    蘇悅生說話算話,那之後我再沒見過李家父女。那段時間我非常囂張,天天拉著蘇悅生出入各種場合,幾乎本地所有的高端宴會,我都會插上一腳。有我在的地方,當然就沒有李家父女,李家父女從此在交際場上絕跡。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得罪了蘇悅生,都不用他發話,自然有人找李家生意上的麻煩,我聽說李志青被弄得狼狽不堪,焦頭爛額。

    我媽被騙的那一箭之仇,我終於替她報了,但我也並不覺得很高興。

    就像我在遊艇上對李雲琪說的,這是一條食物鏈,我爬到更高的地方。從前踐踏我的人,被我踩到腳底下,但我並不覺得高興。我實在無法理解,李雲琪是怎麼覺得這有樂趣,欺負人有什麼樂趣可言?

    尤其欺負一個沒法反抗你的人。

    我只覺得無聊。

    十九歲生日那天,蘇悅生送我一隻翡翠手鐲,我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因為在我覺得,這種東西都是老太太才戴的。不過我還是裝作很歡喜的樣子,將它攏在自己胳膊上。

    十九歲生日對我而言,既快樂又惆悵。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跟程子良從相識到分手,都是我不曾想像過的,我也沒有想過,十九歲生日會和蘇悅生一起度過。

    但世事就是這麼奇妙,吹熄蠟燭之後,蘇悅生問我:「許了什麼願?」可是馬上他又阻止我,「別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笑嘻嘻岔開話:「你生日是哪一天?我要想想到時候送你什麼才好。」我雖然不知道翡翠鐲子多少錢,但看它晶瑩剔透,綠得好似一汪春水,想必價值不菲。在物質上我並不想占蘇悅生便宜,也許是微妙的自尊心在作祟。

    蘇悅生並沒有告訴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我順從地親吻他,他卻俯下臉,輕輕地吻住我,過了一會兒,他才在我耳邊說:「等我過生日的時候再告訴你。」

    那天的晚餐陸陸續續吃了四個多小時,走出來的時候夜涼如水,倒是一輪好月,朦朧的月色映著街景,花草樹木都似乎浸在牛奶裡,籠著淡淡的輕暈,月色實在太好,於是我們一路走一路說話,司機開著車遠遠地跟在後頭。

    我告訴蘇悅生:「我小時候可羨慕別的小朋友了,他們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總帶他們去公園划船。我媽那時候忙著站櫃檯,連星期天都不休息,有一年過生日,正好遇見她休息,可把我高興壞了,我媽說帶我去划船,到了公園一問,鴨子船要一小時三塊,普通的划槳船也要一小時兩塊。那時候我媽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錢。我知道不能叫她為難,就自己說累了不想划船了,就在岸上看看。那天我和我媽就坐在公園湖邊的椅子上,一直坐了大半晌。看人家划船,其實也挺有趣的。但我媽總覺得委屈了我,從公園出來,她帶我到蛋糕店去買了一塊蛋糕。那是我第一次吃奶油蛋糕,真甜。後來我媽有錢了,每年過生日給我訂最貴的蛋糕,吃著吃著也就那樣。說起來好笑,我都長這麼大了,一直都沒有去公園劃過船……」

    蘇悅生牽著我的手,倒像牽著一個小朋友,他一直沉默地聽著我說話,這時候突然問:「要不我們去公園划船吧?」

    我白了他一眼:「公園早就關門了。」

    「咱們爬牆進去。」

    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結果他一招手,司機就把車開過來了,他把我拉上車,然後對司機小許說:「去公園。」

    小許真是沉得住氣,一句話都沒問,把車子掉頭就朝公園駛去。我卻沉不住氣:「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我就是隨口說說……要不我們明天去劃也行!」

    「我想划船,就今天晚上。」

    好吧,蘇悅生從來是心血來潮,想幹嗎幹嗎。我只好捨命陪君子。到了公園一看,果然已經關門了。小許把車沿著圍牆開了半圈,最後挑了個地方停下來,蘇悅生興致勃勃,拉我下車。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後又觀察了片刻,對我說:「我把你抱到車頂,你踩著車頂上去。」

    我哭笑不得,因為是過生日,又是蘇悅生請吃飯,他請客的場合都隆重,所以我鄭重其事特意打扮過,穿著一身落地晚禮服裙子,連走路都只能跟美人魚似的邁小碎步,別說爬牆了,連抬腿都費事。蘇悅生把我的手包往車頂一擱,然後蹲下來抱住我的小腿,緊接著他抱著我站起來,我整個人騰空而起,差點失聲尖叫,就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他抱起擱在了車頂上。他隨手脫掉我礙事的高跟鞋,然後自己也爬上車頂。

    小許替我們望風,左顧右盼神色緊張,我也緊張。我哆哆嗦嗦爬起來,赤著腳站在冰冷的車頂,不由得發抖,全景天窗啊,天知道牢不牢靠,我要是一腳踩空了怎麼辦?要是突然有人看到把我們當賊怎麼辦?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蘇悅生已經探著身子,拽住伸出牆外的樹枝,翻上了牆頭,然後回身將我也拉上了牆頭。風吹著樹葉唰啦啦輕響,我戰戰兢兢扶著樹幹,聽蘇悅生小聲叫小許快快把車開走,免得引起別人的注意。

    往下爬就容易得多,公園牆內都是參天大樹,枝丫斜逸,每一步都有落腳之處。蘇悅生先爬下去,然後伸開雙臂來接我,我這時候也膽大起來,爬到距離地面一米多高的時候,就朝著他懷中一跳。

    結果這一跳可跳壞了,蘇悅生倒是牢牢接住了我,裙子卻「嗤」一聲被掛住,撕裂了個大口子。

    我索性把裙子下半部分摟起來繫在腰裡,這下舒服了,長裙變成了傘裙,走路也方便了。

    公園裡路燈都熄了,到處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我們從樹林裡鑽出來,藉著月色才看到石子路。隔著花木扶疏,隱約可見巨大的人工湖波光粼粼。我們順著石子路溜到湖邊,四面靜悄悄的,湖水映著細碎的月光,好似一面巨大的銀鏡。我們倆探頭探腦看了半晌,才發現鴨子船都在遙遠的對岸,夜色中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靜靜地泊在那裡,可望不可即。

    剛剛忘了帶上我的鞋,赤腳走了這麼遠,公園裡又全是石子路,現在站住了才覺得腳疼,疼得我倒抽冷氣。

    蘇悅生一低頭才看到我沒穿鞋,他懊惱了兩秒鐘,馬上蹲下來:「我背你。」

    「不用了我能走……」

    他沒等我說完就把我拉過去背起來,他背著我沿著石子路往湖對岸走,一路穿花拂柳,我不停地撥開拂到臉上、頭上的那些樹枝樹葉,像在叢林中穿行一般。草叢中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唧唧作響,湖裡有青蛙唱和,卻襯得四周更顯安靜,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天上有薄薄的雲彩,偶爾會遮住月亮,月色便如同被輕紗掩過一般,忽明忽暗。我怕蘇悅生背得吃力,所以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身上有好聞的青草氣息,還有一股甜味,想必是他晚上喝的葡萄酒的味道。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背在背上,小時候我媽抱過我,但沒有背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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