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這娘們像魔鬼一樣難纏啊
許峻嶺回過頭來吼了一聲:「我沒有家,我也決不回你那個家。」
「回不回由你。」盧婭站起來,「不過,你一天不回家,我就來這裡陪你一天,我絕不會遲到早退,再說明確一點,我能把你從落馬調到海天,也能把你從海天調回落馬。」
許峻嶺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盧婭拋下話,像黑色旋風一樣捲出了門,門重重地撞擊著門框,振動著整個樓層。
秘書處長許瑛隨即走了進來,許峻嶺還愣在窗前,在昨天看起來還那麼猗麗浪漫的海濱景色,眼下卻是風起浪湧,一片渾濁,仕途陞遷的好心情卻被盧婭那黑色的旋風捲走了,他在心裡尋思著:這娘們像魔鬼一樣難纏啊!
許瑛為他倒了一杯茶,有些獻媚地問:「主任,剛才那位是你的愛人」
「不是!是女友。」許峻嶺說。
「這不是一回事麼!」
「怎麼是一回事是妻子的一定是女友,但是女友的不一定是妻子。」
許瑛說:「很摩登的。」
「你有事嗎」許峻嶺問。
「我正想問你吶,主任。」
「噢
!你忙你的,有事我會找你。」許瑛走到門口時,許峻嶺又說:「半小時之後,請其他幾位副主任和各處處長到會議室,開個短會。」
許瑛領命傳旨而去。
許峻嶺想該清清靜靜,調整一下心態了,第一次召集下屬開會,該有個好形象。可他的心思在盧婭的話語上拉不回來,最迫切的兩個問題是:盧婭憑什麼把他從落馬調到海天和這個家以後回不回。盧婭這娘們很浪,就是那種讓男人心動,讓男人忘乎所以,讓男人妻離子散的浪,她的職業是市雜技團玩帽子演員,十二頂綠色的帽子同時在舞台上四處飛舞,然後一頂頂地落到她頭上,這是她的絕活,雜技界無人能比。
不過,她婚前婚後給許峻嶺戴的綠帽子比舞台上綠帽子還多,第一次是他在落馬當副縣長深夜歸家時發現的,當時他掏出鑰匙插到鎖眼上正要開門,客廳裡傳來的響聲和有些誇張的呻吟聲,聽到那種雌貓發情一樣的叫聲,他就知道盧婭在忙乎什麼,並忙乎到什麼程度,要是開了門就得跟這浪娘們肚皮上的男人拚個你死我活,這有失縣長風度,他不忍心看到這不堪入目的場面,於是他選擇迴避,把鑰匙留在鎖孔裡就算是分居的開始。
那夜下著雨,是場秋風褒挾著寒意讓萬物飄零的秋雨,深夜裡,他無遮無掩,一條街一條街地遊走。秋雨讓他發熱膨脹的腦袋冷靜、清醒,失意的秋天即將過去,南國的冬季就要來臨,他渴望冬天裡溫暖的陽光讓他新生。
盧婭與市長丁國正的關係,他早有所聞,不過他從未往深處想,這怎麼可能呢海天與日本的大阪建成友好城市時,丁國正帶雜技團去那裡訪問演出過,前後有近10天的相處時間。丁國正五十有四,盧婭才二十七歲。相差一半年齡以及丁市長顯赫的地位,彷彿兩人相隔著萬水千山,不會有什麼故事的,但現在想起來這種判斷有些失誤,用傳統的、常規的思維判斷千變萬化的感情注定要失敗。
如果外人尤其下屬,知道自己的陞遷是用妻子那二兩肉三錢湯換來的,許峻嶺不如從這七樓一跳了之,壯烈他一回,盧婭要的是體面的婚姻不是專一的愛情,而許峻嶺要的是專一的愛情而不是死亡的婚姻,他沒有充足的證據讓她遠離。她像一條蛇一樣纏繞著自己,要他回家,而他為了維護自己在同僚和下屬中的形象又一時難以抗旨,就是粉身碎骨,也得閉著眼往裡跳了。聽到敲門聲,許峻嶺站起來擴了擴胸,拖著官腔請進。許瑛依著門框把半個身子探進來,用過於嬌柔的聲音說:
「許主任,大家在恭候您了。」
許峻嶺「嗯」了一聲,揮揮手讓許瑛先走,他不想和許瑛一起走也不想立即就走。前者是許瑛不到三十,卻離過兩次婚,第一次是前夫把她離了,她認為不公平,再復婚;第二次是她把前夫離了,打了個平手。
她相貌端莊雖談不上漂亮但身材極好,在時裝界混的話一定會成為名模,跟許瑛肩並肩進會議室,似有不妥;後者是讓其他幾位副主任和處長們等一等,不是許峻嶺窮擺架子,而是作為主官的藝術,體現主官的城府。
任何一種場合,凡是官最大職位最高的都是最後到場的,下屬等待上級的過程就是服從或敬仰的過程,就是從心理上消磨下屬意志的過程。在大家等候許峻嶺出現的時候,不妨再聊聊許瑛,許瑛作為秘書處長,實際上就是跑龍套的角色,兩辦的秘們既不跟市長、書記出門服務,也不搞文字材料,幹的是收收發發,接接電話,搞搞會務之類的下手活,往往是辦公室的精英都聚集在綜合處,無能之輩退居到秘書處。
其實,地級市的市委辦、市府辦只能設科,辦公廳才能設處。雖然地級市的處長和科長都是科級,但稱呼起來處長比科長順耳,更能糊弄老百姓,又能滿足一些人做官的**,何樂而不為,各地就自我升格自我提拔自願做阿q了。
許峻嶺一踏進會議室,各種議論聲便嘎然而止,他往中間位置一坐,打開筆記本,掃視了一眼下屬們,宣佈會議開始。
許峻嶺說:「今天開個短會,目的是跟大家進一步認識一下,各人作個自我介紹。順便聽聽各處室當前工作情況和工作打算,每人三分鐘,發言的順序是《海天通訊》主編、政府督查室主任、機要處處長、保密局局長、審改辦主任、體改辦主任、市志辦主任、地名辦主任,以上都是副處的吧!」
大家說是。許峻嶺又說:「接下來是綜合處處長、信息處處長、調研處處長、工交處處長、財貿處處長、接待處處長、秘書處處長、保衛處處長。你們都是正科吧!」
大家又說是。許峻嶺說:「處級和名譽處級各一半,坐起來兩桌,算是大家庭了,大家能在一起共事,算是緣份,這種緣份要修五百年。」
許峻嶺又說:「我的經歷很簡單平常,一定要說特長的話,就會堂堂正正的做人,清清白白的做官。」
大家都鼓掌。許峻嶺說:「屬於我的三分鐘已到,輪到大家說了。」
大家都嚴肅認真地依樣畫胡蘆畫了一遍,許峻嶺掌握了三個重點,一個是四月份要召開全市創建國家衛生城市萬人動員大會,一個是五月份召開全市人代會,另一個是組建海天高速公路有限公司。會議一個小時就結束,隨後又花了一小時時間召集了八位正副市長秘書會議,目的是把握一下各位市長的工作動態。之後,又召開主任辦公會議進一步明確分工。
一上午三個會下來,許峻嶺很快找到了辦公室工作的感覺,他要在丁國正市長從美國回來之前,把市府辦思路理清,人氣理順,其他三位副主任中,惟有資格最老、閱歷最深、筆桿最硬的周世道最冷漠,最難接近,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他在市府辦搖筆桿搖了近二十年,起碼搞了一千萬字的材料,紙寫黑了,頭髮寫白了,前十年從秘書搖到副主任,後十年就一直在副主任的位置上原地踏步,弄個括號享受正處也難。周世道人直心直口直,官場上的說法就是政治上不成熟,幾任市長都說過市府辦不能沒有「這世道」,因為秘書們都稱周世道為「這世道」,就是不見哪一位市長重用他,其間有三次轉副為正的機會,說來事小,但官場無小事,小事定終身。
一次是五年前要轉副為正,組織部門考察時,他向組織部長提了一條建議,說市委用人不公,市委系統的市委辦、市紀委、組織部、宣傳部的幹部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提得快流動快,個個紅光滿面的,市府辦一年也輪不到一個,影響個人進步,也影響政府工作。
組織部長很正常地把「這世道」的建議說成意見帶給市委分管黨群的副書記鄭典倫,鄭典倫又匯報到市委書記那裡,周世道不是在打壓市委嗎結論是對開口要官伸手要權的人不能重用。
第二次機會是市府辦原主任調任濱海區區長,給周世道的陞遷又帶來了希望,市委書記也換了,又有市長丁國正提攜,周世道志在必得了,結果在一次同僚聚餐酒桌上,周世道說:「你皇帝好當太監不好當,給市長寫了那麼多報告,好比老師教學生唸書似的。」
不知那位拍馬者把話傳到丁國正那裡,氣得丁國正拍桌子罵娘,「這世道」簡直亂了,提拔的事又黃了,算上許峻嶺入主市府辦是第三次。周世道已把自己修煉成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說一句話的真人,但許峻嶺橫空出世從落馬殺到他前面,他自己也說:「這世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