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我的褲子掉了
許峻嶺並不好色但他愛美。當時他憑自己的直覺就斷定與梅婷之間將會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梅婷才二十四歲,家在海天市,落馬只是她暫時的歸宿,或者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驛站。許峻嶺的家也在海天市,當時她有一個女友盧婭在市雜技團玩帽子,就是一頂頂彩色的帽子讓她玩得在空中四處飛舞,在觀眾的眼花繚亂中又一頂頂地集合到她的腦袋上。
他們在一起已二年,二年的時間使許峻嶺對女友有了充分的認識,這女人生活放蕩,見了稍有陽剛之氣的男人就眼睛發綠。文文靜靜的許峻嶺根本滿足不了她的**。她還搬出老夫子的觀點:食色性也,一個人不能餓著肚子過日子。妻子的理由是必須從男人身上尋找靈感,男人越多就越有靈感,因此,她給許峻嶺戴的綠帽子比舞台上表演的還多。
不是許峻嶺不管,她一年到頭都在全國各地甚至國外演出,許峻嶺鞭長莫及管不了,分手說了一遍又一遍,說不清究竟是迷戀盧婭的**,還是顧及自己的名聲,始終拖著沒有分手。只是許峻嶺很少回海天市,就是到市裡開會也很少回家,家的概念在他的記憶裡已漸漸地淡忘了,直到梅婷的出現,許峻嶺知道自己與盧婭的婚姻該打個句號了。
那是週末的一個黃昏,天空飄著雨絲,山區的初秋已經寒氣襲人,飯後散步是許峻嶺的習慣。小城就巴掌大,一圈轉下來不過個把小時,當他來到車站廣場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雖然天色幽暗,但他斷定,這麼美麗的身影在這座縣城裡只應是梅婷。他就朝著梅婷走去。
「梅老師,你好!」許峻嶺放下縣太爺的架子,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還記得我嗎」
梅婷在微微一笑中點了點頭。
梅婷說:「你是許縣長。」
「你就叫我許峻嶺吧,姓加名是我自己的,姓加官是身外之物。」
「那你就叫我梅婷吧。」
「這名字很美,很有意境,很適合你。」許峻嶺說話間慢慢地移動腳步,他知道在公共場所與一個妙齡女孩站久了不好,小城才幾萬人口,誰不認識許縣長。他又問:
「你在等人」
梅婷說:「我不等人,我等車。」
梅婷週末回海天是風雨無阻的,她在落馬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她像一朵雪地裡的梅花潔白無暇而喜歡獨處。許峻嶺不假思索地告訴梅婷自己也要回海天市,正好同路。
梅婷說:「如果不方便就不麻煩了。」
許峻嶺說:「方便的方便的。」於是就打電話給司機。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紅旗,瀟灑而來。一路上有梅婷相隨,許峻嶺的心情從未這般陽光燦爛過。到海天之後又一直送梅婷到家門口。他告訴梅婷:
「週末落馬車站見,週一在梅婷家門口見,不見不散。」
梅婷說:「這不是跟你搞**麼。」
許峻嶺說:「這叫資源共享。」
梅婷遲疑了一會兒,看著又黑又亮的「紅旗」還是接受了。兩個月下來,大家還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要不是一次偶然的事故,他們的關係不會有質的飛躍。
災難發生在深秋,正是江南秋雨連綿的季節,不緊不慢的雨已下了整整一個月,落馬溪的水天天見長,梅婷到同校一位家在鄉下的女教師家玩完後回城,正好與下鄉歸來的許峻嶺同船過渡。
事後許峻嶺說這是上帝安排的,要麼同生,要麼同死。當時船上的人不多,加上船老大才七個人。但水流很急,小船剛離岸十多米遠,上游急流直下的一棵松樹突然從水下浮起,把渡船撞了個底朝天,七個人像水餃一樣下到奔騰著的河水裡,場面甚是悲慘。
許峻嶺一個跟斗從河水裡翻上來就抱住了那棵松樹,只冒出個腦袋,就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梅婷,梅婷從浪中翻了上來又下去了,她的長髮在水面飄蕩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射出像一頭受傷猛獸報復般的光。
當梅婷第二次翻上水面時,他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儘管水性不佳,放棄松樹等於放棄生命,但他還是抓住了梅婷的衣領,梅婷睜開眼睛見是許峻嶺,便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嘴裡不停地呼喊著,但喊些什麼許峻嶺聽不清,只感到梅婷像一條蛇一樣緊緊地纏繞住自己。
許峻嶺用盡全力一手抓住松樹樹梢,一手抱著梅婷,梅婷穿著紅色麵包服,水一浸就格外的重,岸上人看她也格外耀眼。許峻嶺大聲地喊著讓她把衣服脫下來,兩人隨著松樹向下游飄去,下游的水面開闊了些,水流就不那麼急了,但情況仍然十分緊急。
梅婷順從地脫掉了麵包服,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白色的內衣在水中一泡,黑色的胸罩就格外顯眼,突然梅婷感到下身刺骨地涼,不敢想像洪水究竟用何種魔法捲走了她的外褲內褲,她想哭又忍住了。
她告訴許峻嶺,我的褲子沒有了。
許峻嶺說沒褲子不要緊,有命就行。
洪水把他們連人帶樹衝到溪邊時,許峻嶺對水中的梅婷說:「你等等,我的褲子給你穿!」
於是利索地脫下褲子,在水中讓梅婷穿上。許峻嶺就把她抱上岸。岸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看熱鬧的,有認識許峻嶺的人就上前幫忙。許峻嶺跟別人要了手機,打通司機的電話,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買幾套男人女人衣服來,最好是棉大衣,火速送到落馬溪渡口。
那場災難,兩條人命隨水而逝,許峻嶺成了梅婷的救命恩人,她不再叫他許縣長,也不再叫他許峻嶺,而是背地裡怯生生地喊他一聲哥。許峻嶺與梅婷的關係就漸漸地透明起來。
許峻嶺在市政府辦公室裡打給梅婷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辦公室批改學生作業,他說:
「我是峻嶺。」
話筒裡傳來梅婷很溫柔很體貼的聲音:「你那邊還好嗎」
許峻嶺說:「很好,豪華的套間裡就我一個人,還能看到海,還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只是周圍的世界太陌生了,很寂寞,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境。」
梅婷說:「想你!」
「我不能接送你了,很遺憾!」
「這很簡單,我到車站廣場再去等一個人和一輛車。」
許峻嶺沉默。
梅婷說:「不論你走到哪裡,古城依舊,落馬溪依舊,我梅婷依舊。」
「在落馬的日子裡想早日離開,一旦離開了,又有一份牽掛。」
「過去的都是夢,夢都是空的。」
「可你我兩個大活人是真實的。」
「我不想刻意追求,順其自然好了。」
許峻嶺還想說些什麼,梅婷說要上課了,就掛了電話。他又點著一根煙,他要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不希望把小城故事帶到海天來。
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讓秘書處處長把辦公室門口「主任室」的牌子拆了。處長許瑛是位三十出頭的少婦,婚姻遭受挫折之後,自稱要把單身生活進行到底,但她對男人有特別的親和力,許峻嶺又是她的頂頭上司,是市政府的內當家,秘書處是市府辦的內當家,兩人同一祖宗,就親近了三分。她聽了許峻嶺的話,吃驚的表情非常誇張,她說:
「您當常務副主任只是個過渡,當主任只是時間問題,這牌子還是不拆的好。」
「凡是名不符實的東西,我許峻嶺不要也不想要,拆!」
許瑛本想在許峻嶺面前表現一下女性嫵媚,賣點乖討討領導歡喜,但看許峻嶺一臉嚴肅的樣子,她迅速收起嬌態,畢恭畢敬地退到門外,自己找凳子爬上去把牌子拆了下來,用報紙包好,放到許峻嶺的文件櫃裡,又為他沏了一杯茶。許峻嶺看她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隨意地問她:
「要不坐一會兒」
「您忙吧,有事吩咐聲。」她又說,「有時間我把辦裡的情況向您匯報一下。」
許峻嶺說:「先不要急,慢慢來。」
他知道一碗水要端平,聽取情況匯報也要把各處召集在一起,免得給下屬帶來誤會。他讓許瑛把市政府和辦公室近年發的文件、市長的大小會議報告、辦公室的管理制度以及本辦全體人員的名單,先拿來看看,熟悉熟悉,腦子裡對市
府辦工作有個概念後,聽取匯報就會少講外行話。他知道,市級機關的「兩辦」是藏龍臥虎之地,各方精英會聚一起,又都是領導身邊的人物,快的一年半載就能到縣裡或部門弄個一官半職幹幹,領導們相互也在攀比,鞍前馬後伺候著自己的秘書,若三年不啟用,就會影響自個兒的威信,特別是黨政一把手的秘書們,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說話口氣就好比自己是書記、市長一般,許峻嶺在縣裡是領教過的,同時也拍過這些太監們的馬屁。
許峻嶺下班離開市政府,正好梅婷打他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