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大領導
南河市委組織部的辦公室裡籠罩著一層神秘和繁忙的氣氛。許多幹部進進出出,有的手裡捏著一份材料,小跑著走路,臉上的神色都是那麼地匆忙和緊張。但是,外人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似乎也不應該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部長白石坐在辦公室裡,門虛掩著。他不停地接著電話,有時候甚至左手提著電話,右手提著手機,不知道該對哪邊先講好。
他那張斯文的臉上透出細微的汗水,鏡片後面的雙眼顯得很疲憊。
這是一個副省長打來的電話,他向白石推薦他的一個堂侄,意思是想從一個小科長的位置爬到副局長的交椅上,而且並不計較單位好壞,哪怕是科協副主席、團市委副書記也行。
白石早就掂量過這位副省長的份量了,他分管的那攤子是本省的經濟命脈之一,而且他年紀不算太大,說不準還要上。因此,對他的話不能不當一回事。於是,白石在電話裡答應了他的要求,準備好好地幫他的那位堂侄上個台階。
白石心裡很清楚,對於上級領導的這種事情,辦得越快越好。只要把事情辦漂亮了,領導就會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將來就不愁自己的前途沒有一個有力的依靠。
不巧的是,昨天剛剛開過書記辦公會議。這次市委書記辦公會議是專門討論人事安排問題的,由於白石是組織部長,所以也特別列席參加。昨天討論的位置總共有五個,其中科協副主席和團市委副書記兩個位置,競爭並不激烈,幾位書記似乎也沒有什麼心目中的人選。最後,是他白部長提出了讓科協的一位黨組成員和團市委的一位年輕常委頂上去了。只要等明天的市委常委會一通過,就可以下任命文件了。
白部長認為他應該馬上找市委書記老董商量一下,幾個書記碰下頭,把科協副主席換成那位副省長的堂侄。至於原因,其實也很好說,就說那位黨組成員在下面有些反映好了。於是,白部長擱下電話後,就到樓上找董書記談這樁事情。
到了樓上,秘書才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接近下班的時間了,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忙昏了頭。秘記已經到國賓館去了,他今天要去陪一位重要的客人。」
白部長感到很遺憾,因為此事決不能拖。於是,他決定自己也到國賓館去一趟,只要找一個機會與董書記說上幾句就行。巧的是,市人事局局長又打來了電話,說今天省人事廳有幾位客人來檢查工作,想請白部長出面陪同,地點在政府招待所。白部長在電話裡就批評了,道:「我來是可以的,不過,你不要老在政府招待所請客,搞人事工作不能太清苦嘛。對上級領導,可要好好招待喲,地點我定,行不行那麼,晚上就放在南河國賓館吧。」
白部長坐在梅花廳裡喝了幾杯酒,心裡卻不踏實。他問了問餐廳的領班,領班說:「董書記就在對面的牡丹廳裡。」
白部長問:「那桌是哪裡的客人」
領班道:「不太清楚,好像是上邊來的首長。」
正想問個明白,這時,坐在桃花廳裡陪客人的市長老田,手裡捏著一隻小酒杯走了過來,道:「白石,你在這幹嘛今天陪哪裡的客人」
白石道:「我陪省人事廳的幾位客人。對了,田市長,今天董書記陪的究竟是哪一位啊」
田市長笑了笑道:「我正想去敬酒呢。她是一位老同志,田市長輕輕地道:「她就是范部長的夫人!」
白石如夢中驚醒,道:「喔,是范部長的夫人。我也要去敬她一杯。」
田市長用一雙大手擋住他道:「別別,你等下再說。讓我先進去好好敬一下。」
白石在梅花廳裡神不守舍地一直想著與部長夫人碰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肯定市長已經離開了牡丹廳,於是,就輕手輕腳地拿著一隻酒杯走了過去。
正要進去,後面有一隻大手很不客氣地拍了他一下,道:「白部長!」白部長轉身一看,原來是市委副書記老湯,只聽他道:「你小子,真會鑽啊。我們坐在隔壁你也不來敬一杯。這麼遠的地方你倒沒忘記。現在,你別忙,等我進去敬了再說!」
湯副書記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白部長聽不出他究竟有幾分是玩笑幾分是當真。他在外面等了等,卻不見老湯出來,唉,這個老湯,見了大客人就顧自己親近,哪裡還顧得了他白某人喲。
白石聽見裡面真熱鬧,便遠遠地往那牡丹廳裡張望,發現裡面坐著一位中年人很面熟。對了,像是前端時間偶然遇見的那個許老闆許峻嶺先生,他怎麼會坐在裡面呢難道他把生意做到北京去了這小子,真不簡單。
老湯出來了,道:「白部長,久等了。現在,輪到你進去了,要讓客人喝高興喲,別讓人家覺得我們南河地方窮招待得不周到喲!」
白石聽了還真有理,於是,他一邊往門口走,一邊想著怎麼敬酒。想著想著,就搖了搖頭。這時,背後就有一個聲音猛喝道:「小白,慢些走!」
白石又害怕了,轉身一看,嘿,原來是分管文教的副省長老周。周副省長道:「小白啊,你搖頭幹啥見了部長夫人就這麼害怕你別怕,看我老周,我先進去,你再慢慢來啊!」
白石幾乎都洩氣了,正想耐心等下去,卻見省裡的幾個廳級幹部和市裡的幾個副市級幹部一個個都來到了門口。唉,真沒勁,白石就索性回到了梅花廳。
喝了幾口悶酒後,一位進來敬酒的副市長說對面的牡丹廳經不住大家的進攻,已經提前散席了。白石聽後嚇了一跳,忙追出去找,到了門口,一行人早就坐車走了。市委書記老董也正要上車。白石就拉著他把科協副主席人選的事說了,老董道:「本來,這種事情是不好隨便更改的。書記辦公會議是很嚴肅的,那也是集體決策性的會議嘛!好在這件事情,他在電話裡也跟我打過招呼了,估計其他人也會接到電話。明天早上開常委會前,我們先開個碰頭會吧!」
董書記正要走,白石又拉住他道:「還有一件事,剛才你請的客人是誰呀」
董書記道:「是范部長的夫人,怎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白石道:「關係是沒有關係,不過,我與那位許老闆見過一次面。他今天怎麼會坐在一起吃飯」
董書記笑道:「嘿,你小子做事情總是跑在人家前面啊。還問他坐在一起幹什麼許老闆不就是范老太的兒子麼。他不坐一起,難道還和你坐一起不成」
白石聽得又糊塗了,這時,市委副書記老湯好像聽到他們剛才談話似的,也上來插一句道:「不過,我聽說好像是乾兒子。」
董書記道:「這誰知道呢」
湯副書記道:「是的,不過,我也是聽說的。」
董書記笑道:「不管是乾的稀的,反正都是她兒子,我們都要招待好才行。」
這天晚上,白石夫人睡在床上不停地**,可他卻無動於衷。更要命地是,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唉,已經治癒多年的神經衰弱症,今晚又發作了。
到了後半夜,白石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不惜代價彌補這個損失。你想想,范部長的兒子上來找他都被他輕易打發走了,從一個幹部個人的前途來說,決不能用「得罪人」來認識問題的嚴重性,其實這根本就是在犯罪,甚至比犯罪還嚴重啊!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改過自新吧。」白石在心裡悔恨道,彷彿此時許峻嶺就站在他的床頭,高高在上地聽他在懺悔。
第二天白石決定去找許峻嶺,可是不知到哪裡去找他。想了老半天,他才回憶起當初許峻嶺到他家來送禮時曾經遞過來一張名片,當時好像隨手一扔,不知現在飛到哪去了。白石馬上從辦公室又趕回家裡,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翻,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找,還是找不到那張東西。會不會是扔到拉圾桶裡去了呢他往垃圾桶裡看了看,裡面髒兮兮地,哪裡會有。其實,就是有,也是半年前就倒掉了。
沒辦法,白石最後再來了一次努力。他搬動所有的桌椅,開始像搞衛生似的來次徹底行動。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他終於在沙發底下一堆黑漆漆的灰塵中間,找到了那紙珍貴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