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早知你有一顆賊色心
許峻嶺笑了說:「所以我才看到事情的真相。我要不是我呢,也會讚歎幾句,卻不知歎了幾歎,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幾年幾年晃過去人就老掉了。」
她說:「你別拿老來嚇我,我是不怕老的。」
許峻嶺說:「我嚇你再讚歎幾次你就知道了。我都忘記了自己二十幾歲是怎麼過去的,好像只有一年就過了十年。我也願意年年十七八呢。」他又問她:「還記得自己十七歲不呢」
她想了一想,說:「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她低了頭撫著嫩草,說:「那年的事只記得考大學一件了。」
那邊有幾個白人小孩在草地上玩耍,張小禾朝他們招手說:「ehere,boys!(小孩,過來)」有兩個小男孩朝這邊走幾步,停下來望著他們。她又朝他們招手,那兩個孩子走上來,她拉了他們的手剛想說什麼,那邊就有人叫:「mike,ehere.(麥克,到這裡來)」
一個小孩馬上跑去了,另一個猶豫一下也跑了。許峻嶺說:「加拿大的小孩我從來不理,怕他們大人想我是什麼人,不放心,你不是白人他們看不透多一個心眼,也不奇怪。」
她說:「不至於吧。」
許峻嶺把被人當做拐子的故事跟她講了,又說:「這個社會很少公開的種族歧視,但到處都是不動聲色的拒絕。」
她說:「倒也是的,呆得越久就越有體會,我的同學都有畢業找份工作的信心,我就沒有。不過我們自己活自己的,也沒關係。」
許峻嶺說:「工作找不到還沒關係!」
她說:「我們自己要來的,也不能怪誰,誰也沒請你來,只好委屈一點。」
許峻嶺想擴大戰果說:「委屈一點有你一輩子的委屈呢。」
她說:「那也沒辦法,這也不是誰改變得了的。」
許峻嶺說:「其實賺了錢回去也是一法,這煩惱就沒有了。」
她馬上說:「別的煩惱又都跑來了。千難萬苦來了,隨隨便便就回去」他只好不往下說。
她仍低了頭撫弄那些嫩草,許峻嶺說:「你想什麼」
她說:「想什麼,還不是想我們倆的事。」
許峻嶺說:「越想越後悔了吧,還來得及,如果我的存在成了你的包袱,你只管對我說清楚。」
她抬頭望了許峻嶺說:「你說著玩呢,還是暗示什麼」
許峻嶺馬上陪笑說:「逗你個小孩子呢。」
她說:「玩笑別這樣開,你說著玩呢,沒準我心裡就認為你繞著彎兒在說什麼。你心裡有什麼事,不肯說。」
許峻嶺心中一怔,說:「還不是想著自己太窮了,又沒個好著落,委屈了你。」
她說:「還有什麼」
許峻嶺連忙說:「沒有了沒有了。」
她說:「什麼也是靠自己去爭來的。」
許峻嶺說:「爭總要點優勢才爭得來,我又沒有。憑空就跳到別人前面去,可能嗎」
她說「你有,你有。」
許峻嶺說:「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她說:「不是真的沒有,是真的有。」
許峻嶺說:「不是真的有,是真的沒有。」
她說:「你有,你有!」說著不高興轉過臉去,不理他。他叫她幾聲,推推她的肩,她還是不理。許峻嶺說:「我又犯錯誤了,又惹你生氣了。」
她轉過臉來說:「別裝得那麼可憐,我可沒有范凌雲那麼大的氣魄。」
過一會兒她又高興起來,說:「其實窮有窮的好處,男人窮了心不野不花,錢多了一定要作怪的。再過多少年我們真的發達了,那時候我也老了,又有別的女人圍著你轉了。」
許峻嶺說:「別冤枉了我,我一門心思只對你一個人,騙你是孫子。」
她笑了說:「只要能騙,做孫子又怕什麼,做狗也不怕。真的冤枉了你呢,我高興,我情願背了這冤枉好人的罪名。最怕的就是不幸言中。天下再好的男人也要打三個疑問號,你不算最好的,要打四個。」
許峻嶺說:「你對我評價太高了,我好感動,離最好的只差了一點點。」說著把她摟了,在她臉上親一下,又用手去撫她那顆小痣。她讓開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你」
許峻嶺說:「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我們都差不多那個了,還問我是什麼人!」
她說:「誰跟你這個那個了」
許峻嶺左手墊在右腮上,用右手打得「啪啪」響,說:「我是壞人,我是專門騙女人的人,我打這個壞東西。你怎麼看著我挨打,還不扯住我的手」
她笑了說:「把左手拿開,打重點!」
又說:「孟浪這個名字不好,想著就不安全。」
許峻嶺說:「改成孟夫子,那一定安全了。」
她說:「那還是不安全。」又瞇了眼,望了他看透了似的頭一點一點說:「到哪天你對不起我,我殺了你!」
許峻嶺把身子一顫說:「加拿大殺人是犯法的。」又說:「在路上碰了一個女同志說幾句話算不算對不起你」
她說:「那要看什麼女同志。」
許峻嶺說:「到了加拿大的人思想都開通,不就是男女之間嘛。」
她說:「別向我灌這一套,我不吃。」
許峻嶺說:「廚房裡醋用完了。」她莫名其妙望著許峻嶺,許峻嶺說:「醋用完了。」
她說:「那明天你記得買一瓶。」
許峻嶺說:「在這裡倒一點就夠了,反正多。」她望了許峻嶺說:「什麼鬼話!」
許峻嶺說:「反正你有一壇呢。」她撲上來打他,說:「好啊,你是在罵我!」又閃開去,說:「孟浪,你是個典型的男權主義者。」
許峻嶺說:「我真有那麼偉大連主義也有一個了,馬列加在一起才一個主義。」
她說:「你在哪裡都想佔優勢。」
許峻嶺說:「連這點想法也沒有還在世界上活什麼人呢!要是我真佔著了那一點點,早把你吃了,你以為我多老實吧,和尚」
她嘴一噘一噘地說:「早就知道你有賊心,幸虧還少點賊膽。」
許峻嶺又把她摟過去,她說:「都讓別人看了免費電影。」
許峻嶺說:「我天天看別人的免費電影。」又說:「你說我沒賊膽,我偏有了賊膽,今天晚上,一言為定!」
她站起來說:「你找和你一言為定的那個人去,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呢。」
許峻嶺說:「又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天天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她拉許峻嶺起來說:「該走了。」
電影許峻嶺看得似懂非懂,只覺得畫面很美。坐在他們前面的黑人青年和白人女伴老是接吻,嘖嘖有聲的。許峻嶺捏一捏張小禾的手,示意她看那兩個人。她不理許峻嶺,眼盯著銀幕。
許峻嶺藉著銀幕一明一暗的光去看她的側影,那認真的神態,別有一種韻致。他心中溫潤起來,趁銀幕光暗的時候偏了頭想在她臉上親一下,她眼並不從銀幕移開,卻知道他湊過去了,把頭偏開去。許峻嶺一隻手在她膝上摩挲,她不動。
他摸索著把手輕輕移上去,她一隻手把他的手按住了,眼仍盯著銀幕。許峻嶺安靜了一會兒,又側了臉去看她,看了幾次心神搖蕩,恨不得馬上抱了她在草地上打個滾。他湊在她耳邊說:「走吧,看別人有什麼意思。」
她說:「這麼高級的藝術都被你糟踢了,怎麼就跟個俗人似的。」
許峻嶺說:「那你還以為我是什麼人,不是熟(俗)人還是生(聖)人嗎」說著「生」字時拉長音變了聲調。好不容易等到散電影,許峻嶺拉著她的手說:「快走。」又說:「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不懂。」
她說:「只當是無聲電影你也懂了,你是心不在焉。」
許峻嶺說:「我心不在那個焉,在這個焉。」說著捏一捏她的手。又說:「為了對得起那幾塊錢呢,我坐也要坐到終場再走,要不錢被老闆白白賺去了。」
她笑了說:「知道你是個摳鬼,一塊錢也是一筆財產。」
許峻嶺說:「我的錢都打到排肋骨裡,要開刀才拿得出來。」
她笑得揚了手作勢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