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男人一小時想六次那事
許峻嶺麻著膽子說:「電影是人的電影,是從人那裡來的,有了人的才有電影的。」
她說:「別說這些話,好沒意思。我對你是絕對放心的。」
許峻嶺說:「你好精啊,用這些話把我擋得遠遠的。你表揚我是正人君子呢,我聽著就是罵我沒膽量幹點什麼。」
她說:「你自己膽小鬼躲得遠遠的。」
許峻嶺聽這話有了意味,站起來說:「我真的是膽小鬼,膽小鬼今晚要幹點什麼。」
她笑著伸了雙手直搖,說:「跟你開玩笑,你可別趁機。以後不敢跟你玩笑了。我跟你說話,不知怎麼的,不知不覺就沒了距離,太隨便了。」
許峻嶺說:「這隨便的氣氛是隨便就能形成的麼隨便也不是隨便就能夠隨便的,隨便中有不隨便,裡面學問大呢。」
她說:「倒也是難得。」
許峻嶺說:「我們兩個不知不覺倒也還合得來,你說是不是,承認不承認」
她說:「承認又怎樣,不承認又怎樣」
許峻嶺說:「承認呢我就站了走過來,不承認我還坐在這裡不動。」他說著又站了起來。
她兩隻手往下擺著示意許峻嶺坐下,說:「哪怕承認呢,你也坐在那裡。合得來的兩個人要碰到一起,好不容易,也可以說太難了點。」
許峻嶺說:「那就更不要當面錯過了。」
她說:「這也並不就是一切,你自己說對不對」
許峻嶺說:「對,太對了,人畢竟還是生活在現實中間,不能靠合得來活著。」
她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峻嶺說:「是那個意思也沒關係,這很正常,太正常了。」
她說:「一半對一半吧,一個人到北美來了總會有點想法。」
許峻嶺說:「一半對一半,那你還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這太難得了。要說找個人吧,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她還背那麼沉的精神包袱想得通的女孩子多少多少!和money(錢)放在一起掂著,別的東西都失去了重量。」
她說:「你笑我了吧。」又按了遙控把錄像機關了,說:「看來看去還是這種鏡頭,老也沒個完。」
許峻嶺說:「等會兒我走了你一個人看。」
她說:「別逗,要不你現在就把錄像帶拿去。」
許峻嶺說:「放在裡面吧,你看了呢,我也不想著你是個壞人,你不看呢,我也不想著你是個聖人,你還是你。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她不做聲,許峻嶺說:「長得好的姑娘呢,總有幾個男的圍著,像星星捧月亮似的,怎麼就沒見有人來找過你呢」
她說:「我怕人,我的住址電話號碼是不告訴別人的。上次那個人還是在小車裡偷偷跟蹤了我來的,不然他也不知道。」
許峻嶺說:「只有我你就不怕。」
她說:「也有點怕。不過我看出你是不勉強人的。你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冷著一張臉對你我在外面對誰也是那張臉。冷臉你要狠了心去冷,可以保護自己。」
許峻嶺說:「現在回想起來,你那張臉有點表演性。」
她說:「本來就是表演。」
許峻嶺笑著說:「不怕一個人,有兩種解釋。一種是這個人還可以放心,因為他還不是那麼壞;一種也是這個人還可以放心,因為他根本就不配壞。古羅馬的貴婦人當著奴隸的面都可以洗澡,她們沒把他們當人。」
她說:「那你是還不那麼壞。」又說:「我看人憑直覺,很少錯的,只不知把你看錯了沒有?」
許峻嶺說:「當然沒有。」
她笑了說:「那就糟了,你其實是個花心的人。我現在就是不知道你壞能壞到什麼程度。好人我是不敢想了。報上登出來,男人想那種事平均一個小時是六次,你說讓人心裡還怎麼想他們男人永遠都是男人。」
許峻嶺說:「那女人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男人。」
她笑得直顫,又說:「有時我恨不得把世上的男人一個個都殺了。」
許峻嶺說:「別以為天下男人都是壞東西。怎麼回事,這個世界男人說女人不好,女人又說男人不好,可又還是要走到一起去。」
她問許峻嶺幾點鐘了,許峻嶺說:「兩點半了。」
她說:「今天晚上很興奮,睡不著。」又說:「我問你,如果總是有人來找我,你高不高興」
許峻嶺說:「不高興也要有不高興的資格,我覺得自己還缺了那點資格。我是誰」他說著指頭點著額頭,「我是誰呢你說!」
她說:「先不說資格不資格,只說心裡。」
許峻嶺說:「那我就說了,你別怪我說得直,是你自己要我說的。高興——」
她望著許峻嶺皺一皺眉,「說真的
!」
許峻嶺站起來說:「高興——個屁。」
她笑了,說:「沒看見過一個作家還說髒話的。」
許峻嶺說:「髒話呢,表達感情有勁。我說『不高興』,有什麼勁」又說:「你千萬別跟著報紙上說什麼作家不作家的,怪臊的,我背上汗也出來了。也就是能把幾個中國字湊合在一堆吧。」
她說:「你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找一份能發揮自己長處的工作。」
許峻嶺說:「換一個說法,我現在的問題就是要去找一份報酬好又有體面的工作。」
她不做聲,手裡拿支圓珠筆在床沿一下一下敲著。過一會兒她說:「現在輪到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
許峻嶺說:「一報還一報,本來是該輪到你了。」她遲疑一下,問:「國內還有誰給你寫信」
許峻嶺說:「就我家裡。有時候朋友也有一封兩封的。」
她說:「什麼朋友」
許峻嶺說:「什麼朋友都有,一起偷東西殺人做好人好事做學問的朋友都有,就是沒有女朋友。」
她說:「誰信你呢沒有人信你的。」
許峻嶺說:「我都來兩年多了,哪個女朋友這樣乾等兩三年這樣的情種還沒問世呢。其實我也沒有必要騙你,有什麼意義你天天在樓下信箱看信,那裡有什麼可疑的信沒有」
她說:「那你叫她把信寄到別的地方呢你在這方面是很動腦筋的。」
許峻嶺說:「她是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誰。」
她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揣起來裝傻,就是心裡有鬼。」
許峻嶺說:「你說白爽吧,范凌雲怎麼全面向你匯報了」
她說:「反正有個姓白的,不知叫白爽呢還是不爽。」
許峻嶺心裡覺得好笑,天下的女人都是女人的敵人。他說:「白爽呢,是我一個朋友。」
她嘴一蹶嘲笑說:「你倒會說話,一個朋友!」
許峻嶺說:「她是個女同志,所以也可以說女朋友了。也有過那麼一點意思在裡面,沒有造成什麼事實。」
她說:「知道你們就有意思,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暫時還不清楚。」
許峻嶺說:「有點意思也算心術不正,那世界上心術不正的人都要絕種了。我跟她都有一年半沒通信了,恐怕她都又結婚了。那時候有個人追求她,她還探我的意思,問我的意見呢」
她說:「她心裡想的是你,還等你回去呢,你就這麼狠心,還呆在這裡不走。你應該趕快回去,別辜負了人家一片心。」
許峻嶺好氣又好笑,覺得不可能講清楚,只好不做聲。過一會兒許峻嶺說:「換一盤錄像帶看吧。」
她說:「別打岔,問你呢!」
許峻嶺說:「你問,問什麼我都老實交代。」
她說:「算了,反正你不會說老實話。」
許峻嶺說:「你不問就算了。」
她說:「你不說真的我就不問。」
許峻嶺說:「你不問我就不說真的。」
她說:「天知道你會不會說真的」
許峻嶺說:「拿紙筆來,我先寫份保證書,扯謊是狗。」
她吞吞吐吐半天說:「你自己說,你跟那個白爽好過沒有」
許峻嶺馬上說:「怎麼沒好過,沒好過怎麼又叫朋友,我跟你也好過。」
她把手一揮說:「別胡說。你不敢說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