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他鄉遇故友
許峻嶺說:「冰箱裡的菜拿錯過沒有」
她說:「上面兩格是他們的,下面兩格是我們的,怎麼會錯。」
許峻嶺說:「這幾天你買了什麼菜,吃了什麼菜,仔細想想!」
她說:「絕對沒有。」
許峻嶺要拖她起來去廚房看清楚,她把手縮進毯子裹緊了身子說:「我再糊塗也不至於拿了別人的菜吃!」
許峻嶺躺下說:「好,明天找狗男女算賬。逼急了我,不是隻狗我也會跳起來咬人一口!」
那天晚上許峻嶺氣得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他起來,把門打開一條縫,看外面的動靜。那女的到水房走了幾個來回許峻嶺沒理她,丈夫先生出來了,許峻嶺在樓道堵住他,說:「這東西糊在這裡是給誰看的呢」
他嚇得一退說:「咦,我又沒寫名字,誰拿別人的東西誰就看,他們自己心裡有數。」
許峻嶺說:「我心裡倒還沒數,向你請教!」
他說:「誰會貪那點點小小便宜呢,總不是樓上的香港人吧。」
許峻嶺說:「話挑明了好,痛快!你徹頭徹尾吐出來,我們拿了你什麼東西」他說著逼近一步,拳頭一捏一捏的。
他又嚇得一退說:「我沒說你們的名字,我是寫給拿東西的人看的。」
許峻嶺指了那張紙說:「你自己去撕下來。」邊說邊把拳頭提到胸前一捏一捏的。
他說:「別搞錯了,這是法治社會。」他說著想閃過去。許峻嶺用身子擋了他說:「很好,法治社會,法治社會不能打人但可以污蔑人,是不上上下下來來往往都是香港人台灣人,你臉丟給誰看」
他說:「別以為這是中國,有力氣就行。這是加拿大!都是自由的人,誰還怕著誰,誰還管得著誰!」
許峻嶺推他一把說:「老子今天就犯法了,管你娘的加拿大不加拿大!」
他叫嚷起來:「你打人,你先動手!」
他太太聽到聲音,繫著褲腰帶從水房跑出來,隔在他們中間問:「什麼事,什麼事,不要打人!」
范凌雲從房裡跑出來拉著許峻嶺,把他往房裡推,說:「有多大的事情呢。」
許峻嶺說:「推我幹什麼,我又沒要打架。看了那洋奴才狗嘴臉,拳頭就不能不發癢。拿加拿大嚇我!」
他從他太太肩上伸了手指著許峻嶺說:「你不是洋奴才你跑過來賴在這裡!」
范凌雲把許峻嶺倒扣在房裡,從門縫中說:「你靜著,我去看看。」
丈夫先生還在門口跳腳嚷什麼,被他太太推回去了。過幾分鐘范凌雲回來說:「誤會了,誤會了。房東老太太把他們的牙膏牙刷肥皂杯子收到水龍頭底下的櫃子裡,他們以為誰拿了。他太太已經扯了那張紙,說了對不起。」
許峻嶺好氣又好笑說:「偷他的牙膏肥皂,他想得出,我還以為掉了銀子錢。他也想得出,他一分錢有天那麼大。不是我罵自己的同胞,這樣的事給別人那是做不出來的。」
范凌雲說:「他們心眼是小了點,你就氣量大點,好好說。」
許峻嶺說:「好好說!屎他都噴到你臉上來了。」
她說:「許峻嶺你怎麼說話,到了這邊也該學學這邊的人,文文雅雅的。」
許峻嶺笑一聲說:「對,文文雅雅,好有風度!」
他模擬著文雅的口氣說:「丈夫先生,你條子貼在這裡是不是有點誤會——好含蓄好溫和,我有耐心!」
她說:「這看出一個人的修養。」
許峻嶺說:「修養!這字眼不錯,你好意思跟我講修養這兩個字!屎不臭就別挑起它臭了!」
她頭擺到一邊去說:「懶得跟你吵。」
過幾天隔壁這對夫妻家遭了賊,夜裡他們睡著了,賊從窗口把他們的挎包衣服鉤出去,把錢和存折拿了,把護照挎包丟在窗下。早上起來他們在樓道裡跟房東講這事,許峻嶺在房裡聽了抿了嘴笑。過幾天丈夫先生在廚房裡做飯,許峻嶺從冰箱裡拿菜出來。范凌雲進來了,許峻嶺說:「范凌雲,講起來也可笑,前幾天他還在海吹自己到西方幾年了沒丟過東西,昨天東西就被偷了。這不是說嘴打嘴,現世現報,現活寶現在別人眼裡了!」
范凌雲對許峻嶺眨眼要他別說,丈夫先生回了頭呆望著許峻嶺,許峻嶺也望了他瞇瞇地笑。
多倫多有三個唐人街,他們住在大唐人街附近,在東邊和北邊還有兩個唐人街。士巴丹拿街和登打士街交叉的地方是大唐人街的中心,這是多倫多也許還是整個加拿大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遠遠近近的華人都到這裡來買東西,天天是人潮湧動。在這街上擠著許峻嶺不覺得自己在加拿大,也很難想像加拿大居然有這樣擁擠的地方。
街角有三方是幾家著名銀行佔了,還有一方是華人的購物中心龍城。這天許峻嶺和范凌雲上街買菜,買了菜在人叢中擠著。在街角皇家銀行門口,看見有人擺了攤子在賣手錶,用廣東話大聲吆喝。
許峻嶺說:「你是不是也買塊表,你那塊表沒有修頭了。」
范凌雲說:「走,走,這些廣佬最會騙人了。」
那個賣表的人忽然說:「哪個是廣佬,哪個是廣佬,不認得啦」
許峻嶺看那人面熟,正想著是誰呢,范凌雲先叫起來:「趙文斌!」他是范凌雲以前的一個同事,辦出國時他也在辦,經常交流經驗。
許峻嶺說:「你在散得貝,到多倫多來了!」
他說:「來有半年了,手上生個瘤子,開了刀做不了事,就賣這個。」又問他們做什麼,范凌雲說:「我在多大讀書,他在一個地方做事。」
許峻嶺說:「她在多大讀博士,我在湖邊上西餐廳做洗碗工。」
趙文斌說:「收入怎麼樣」
許峻嶺說:「每個星期發工資那天過一次窮人節。」
他笑了說:「想辦法找好點的事做。」
許峻嶺說:「哪個不想做好點的事,哪裡有!。洗碗還是找了十多天找到的。」
他說:「你也來做點小生意。」
許峻嶺說:「你賣表,我不搶你的生意。還有什麼事做得的」
他說:「你來賣小菜,也可以賺幾百塊錢一天。」
許峻嶺說:「那好,反正我上午到下午四點沒事。」
他告訴許峻嶺早上在這裡等,自然會有農場的車送菜來。許峻嶺說:「明天早上你來不來你來我就來試一試。」
范凌雲說:「許峻嶺你小心。」
許峻嶺對趙文斌說:「她怕我碰見熟人。」
趙文斌說:「又不殺人又不放火,那怕什麼!警察趕你走,你就走。」
范凌雲說:「還有警察」
趙文斌說:「說你妨礙了交通。」
許峻嶺說:「不抓人吧」
他說:「沒有那麼嚇人,不然我早就坐牢去了。」有人來問表的價格,他又過去招呼,對那人說:「一樣的表到依頓中心去買要六十多塊,我這裡不交稅不要門面錢只要二十五,三年保修,壞了你來找我,換你新的。」
那人又說只出十八塊錢。他說:「十八塊錢,我還撈飯吃不吃」許峻嶺拿了一塊表在手裡說:「二十五塊真的便宜,這麼漂亮的表做一天工賺的錢能買幾塊,想都想不通。表也是人做出來的!」
那人還要堅持,趙文斌說:「二十塊錢你拿一塊去,我不賺你的錢也是假的,賺了你兩塊錢算是你看我站得辛苦,你還要少一分你就忙自己的事去。」
那人買一塊表走了。許峻嶺說:「你嘴巴好厲害!」
他說:「嘴巴兩塊皮,說話沒高低。二十塊錢的事,過了三年他來找我!」
許峻嶺問:「賺了幾塊錢」
他說:「總賺了幾塊,兩塊當然不止。」
他要送范凌雲一塊表,要范凌雲選一塊。許峻嶺給他二十塊錢,他推開許峻嶺的手說:「算存在你那裡,下次到你家去你拿瓶啤酒來喝是一樣的。」
許峻嶺把錢往攤子上一丟就走,他叫住許峻嶺,從攤子下摸出幾把彈簧刀,「啪啪」地一把把打開試著,選了一把給他,說:「別拿它殺人。」
許峻嶺捅到褲口袋裡說:「什麼時候當了百萬富翁,遇上綁票的,自衛的武器也有了。」又約好明天早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