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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在北美的新工作 文 / 浪味仙

    111.在北美的新工作

    范凌雲每天都說騎車太危險,雪地滑,要許俊嶺搭車。他說:「一天跑幾個地方,搭車準備花多少錢呢沒有賺錢還敢亂花錢!」

    范凌雲說:「你真正是要錢不要命了!」

    許俊嶺心裡想:「錢果然有那麼重要嗎」可還是說不服自己。范凌雲的助教工作停了,許俊嶺的獎學金也沒了,收入大減,幾乎就存不下錢。想到這些他有一種使命感。

    這樣跑了幾天,毫無希望。許俊嶺臉上凍破了皮,紅一塊白一塊的。范凌雲說:「停一天吧,再凍就會破相了。」

    許俊嶺對了鏡子照著臉說:「沒事沒事!花臉還好看些。明天我出去最後一天,還不行我也認了。」

    她說:「你搭車吧,也不靠這幾塊錢。」

    許俊嶺說:「錢省一塊就是一塊。我也知道錢要賺才有,省是省不出來,可沒得賺的時候只能省了。」

    她說:「騎車真的太危險了,每天你一去我就把心懸起,等你回了才落下來。這麼滑的雪。」

    許俊嶺不敢告訴她,自己都被風吹倒摔在雪地上好幾次了。他坦然笑了說:「哪裡就至於要你操心到這個分上。」

    她說:「我拿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麼固執的人,怎麼也說不進油鹽。我只提醒你一句,自己的生命是自己的,自己對自己的生命負貴。」

    許俊嶺嬉笑說:「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這生命於我只有一次而已。這話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

    她歎了氣說:「由你去吧。」

    這天太陽出來了,明晃晃地照出地上的人影。風還是一樣地刮得猛,比前幾天更冷。許俊嶺頂著風騎車到最遠的一個商業小區去,風在臉上刀子似的刮,刺刺的紮著疼。騎一段手冷得抓不穩車把,他就停了到路邊的小雜貨店裡去,裝著想買東西暖和一會兒。小店老闆以為有了生意,在櫃檯那邊說:「mayihelpyou(我能幫你的忙嗎)」

    許俊嶺就伸出了凍僵的手指指商品表示自己看,心裡覺得挺抱歉的。出門的時候也不看他,一溜就出去了。這樣停了兩次才到了,到了他又灰了心,這麼遠怎麼過來上班搭車還得轉車。

    許俊嶺又一家一家餐館去問,問了十多家都沒有希望。他已經麻木了,反正也沒抱希望,完成任務似的問下去。問到一家香港人辦的中國餐館,老闆用蹩腳的國語和他說話。他什麼都問,先問許俊嶺在餐館做過沒有,工資要求多高。

    許俊嶺以為有點希望了,心想,給他三塊錢一個小時他也干了,暗自盤算著怎麼口開大點,一步步放讓,守住三塊錢的底錢。誰知他話一轉又問他來多久了,在國內幹什麼,怎麼過來的。

    許俊嶺幾次把話題拉回來,他又扯開。最後許俊嶺忍不住說:「老闆,到底有沒有工作呢,沒有我還到別處問呢。」

    他說:「要不你填張表吧。」

    許俊嶺一聽心想,沒戲了。他掙扎說:「老闆你看去是個好人,你做個好事,我太太上學還要我供呢,我代替她也感謝您了,實在沒辦法。」說著抱拳拱一拱手。說了這些話他心裡發疼,求人的人真說不得志氣兩個字,太奢侈了。

    他說:「好事我也想做,可是顧客不做好事進來吃,我也沒辦法做,是不是」

    許俊嶺火氣往上一躥,半天幹什麼呢,拿他解悶兒嗎他呆站在那裡,想像著自己撲上去,掐著他的脖子,掐得他翻了白眼,喉嚨中滾出幾個字來,答應給他一份工作。想著他的神態許俊嶺自己笑了,心裡罵一聲:「**you!(**的)」轉身而去。

    騎了車往回走,風在後面推著許俊嶺跑。頭腦中嗡嗡的,不急,不惱,只是嗡嗡的響。在半路手快凍木了,在一家小雜貨店門口停了車,把手套脫下來夾在腋下,把手塞到羽絨衣裡去。突然他右手觸到了羽絨衣口袋外面的那顆金屬的紐扣,一種特異的涼意傳到心裡。

    許俊嶺在門口站住,用食指摸著那顆金屬紐扣,光滑、細膩、冰冷,圓圓的一顆。他忽然想像著這就是控制著全球核裝置的總按鈕,核裝置的引爆器就在他腦袋裡,只要他這麼用力一按,蘑菇雲頃刻就會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升起,眼前的一切,遙遠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

    許俊嶺輕輕撫著那光滑的表面不敢用力,似乎在猶豫著。他想像著自己的腦袋在那一瞬間迸裂,隨之一朵朵蘑菇雲升起,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驚天動地,從天邊滾滾而來。這樣想著,他看見小店的老闆娘,一個三十來歲的白人婦女,坐在櫃檯上無聊地望著窗外,心想,她也沒有惹誰,要她也化為一陣煙,那太不公平了。許俊嶺又一次輕摸著那光滑的表面,猶豫著、遲疑著,把食指從上面移開。

    一旦對自己做出了找工作絕無希望的結論,許俊嶺心裡反而輕鬆了些。范凌雲開學了,他整天閒在家沒事,就好好侍弄那點豆芽。除了星期天教課能賺二百塊錢,他就指望這兩桶豆芽了。他瞧著每一根豆芽,都覺得那麼珍貴。他想把銷路再擴大一點,這好像是目前能賺錢的唯一途徑,但總是不行。范凌雲已經宣佈不再幫他的忙,她說到做到。

    一星期幾次,許俊嶺在大風大雪中騎了車到各處去送豆芽。外面是零下二十度,他怕豆芽在路上凍壞了,把豆芽裝在紙箱中,再用布蓋好,一出了門就拚命騎,盡量縮短在外面的時間。

    那些小車在許俊嶺後面超過他的時候,都小心地放慢了車速,這使他覺得非常可笑也非常痛快。有一天他頂風冒雪去送豆芽,大風吹過來他拚命地踩,不時騰一隻手把落在眼鏡上的雪花抹去。正在抹的那一剎那,他連人帶車被風吹倒,往馬路中間摔下。後面一輛紅色的轎車緊急剎車,發出「吱吱」的尖叫,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許俊嶺對司機抱歉地一笑,他驚恐地睜大眼睛,搖搖頭,把車往後退一點,從許俊嶺身邊繞了過去。許俊嶺拍去膝上的雪,扶起單車,把裝豆芽的盒子重新捆紮好,騎上又走。這時想起剛才的事,身子軟了一下,後怕起來。撞著了也就撞著了,完了也就完了,真的就是這麼脆弱,這麼輕易。

    生是很偶然的,死也是很偶然的,生死之間只隔了一層紙。想到這里許俊嶺在心裡問自己:「命都看小了,還笑呢,到底為了什麼呢我就只能有這樣的命運嗎」

    許俊嶺感到一陣委屈,一滴淚沁出來,冰冷的眼瞼感到了一點溫熱,流到了唇邊已經是涼涼的一星星,停在那裡。他用舌頭舔了,鹹鹹的帶點澀。在寂靜的天地之間,他放縱自己輕輕地哭了幾聲。

    那天上午正在房子裡枯坐,范凌雲從學校裡打電話回來說:「趕快來,有希望了,趕快來。」許俊嶺看她興奮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莫名其妙,問:「什麼事有希望了,說清楚點。」

    她連聲說:「工作工作,工作。學校裡剛出了一張招人的廣告,是一家有名的餐館,parttime(兼職)和fulltime(全職)的都要。」

    許俊嶺一聽就冷了半截說:「很有名的餐館怎麼會要我」

    她放低聲音說:「剛才我看見沒有人,把廣告撕下來了。」

    許俊嶺騎了車到學校,她已經站在教學大樓門口等他。她說:「我陪你去。」

    許俊嶺說:「地址給我,我自己去,你去了別人以為我這麼沒有用,反而對我沒了興趣。」

    她說:「總有幾句話你會聽不明白,我站在旁邊不做聲,這可以吧」

    許俊嶺要她搭在單車後面,她說:「一地的雪,危險吧」

    許俊嶺說:「你的命那麼要緊,要死也有人陪著你。」

    她說:「有雪車剎不住,一下就撞到你身上來了。」

    許俊嶺說:「不怕。我不怕車,車怕我。」

    她同意了說:「那命就交給你處理了。」

    這次的順利大出許俊嶺的意外。和老闆威廉談了幾句,填張表,馬上就決定了。這是遍佈北美的一家很有名的快餐聯鎖店wendy』s的一家分店,起薪每個鐘點四塊二毛五,全職,第二天就上班,工作證以後再去移民局補辦。老闆放了操作程序的錄像給他們幾個人看,許俊嶺聽不太明白也大致看懂了,不難。

    出來了范凌雲在餐廳坐著,許俊嶺告訴她明天上班。她說:「好,這下我的任務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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