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凌雲歡喜雨霏鬧
「親愛的,醒來了。吃飯啊
!」范凌雲把許俊嶺搖醒時,香噴噴的飯菜端上來了。
吃罷飯,公司的秘書來了電話,說是有一家電腦生產廠家的老闆設了飯局,要許俊嶺無論如何出席,要討論新一代產品代理的一些細節問題。
「是不是要走」范凌雲憂鬱地望著,怪愛憐的。
「肯定吃了飯再走。」許俊嶺三下五除二就穿戴整齊,又跑著去了趟廁所出來,端起飯碗便吃起來。
「好吃嗎」范凌雲端著小瓷白碗,卻很少動口。她把宮爆雞丁、魚香肉絲和金針木耳,不停地往許俊嶺碗裡挾著。那陣勢彷彿他行刑前的一頓飯,總夾雜著一種悲愴的味兒在裡頭。
跟雙魚漢化電腦生產廠家的老闆談完西北總代理的事後,許俊嶺滿懷喜悅地回到家裡,許揚跟奶奶出去串門,娜娜去學校上晚自習,杜雨霏和衣睡在榻上。
「咋啦」許俊嶺過去搖搖她問,「是不是病了」杜雨霏一聲沒吭,枕頭邊扔著撕碎的許俊嶺和她的合影照片。許俊嶺的頭沒有了,可花格子襯衫和剛進北京買的那件老闆褲清晰可辨。那是他第一次去大興看她,在教育部培訓基地——校長大廈的造型前留下的合影。
據說,張建明生前看到這張合影后醋勁大發,說是杜雨霏的老相好從大洛山追到北京來了。虧得杜雨霏揚棄了他們間的初戀,說他們倆是姑表關係,而且堂而皇之地請許俊嶺進府右街四合院,讓娜娜喊他舅舅。也正是這張照片,使許俊嶺取得了出入他們家的合法地位,也為哲學博士英年早逝後取而代之作了厚厚的一筆鋪墊。撕了許俊嶺跟她有生第一次合影,至少是重新審視他們關係的一個信號。
喝了酒,口渴得很。許俊嶺懶得跟她計較,轉身接了純淨水,剛要一仰脖子往下倒,就聽身後「啪——」地一聲響。還沒來得及轉身,杜雨霏就十分刻薄地說,「姓許的聽著,你玩空手道出了格,連死人都不放過。張建明他表哥三天找了我兩次,說是不還錢,他就要申請法院執行啊!」她翻身坐起,聲音提高了八度。
「讓他去啊。」
「去劉朝陽要這四合院哩。你不嫌造孽,啊讓老太太去哪兒我跟娃去哪」
「我沒破產到這種地步哩。他劉朝陽急瘋了得是不就是貨款沒收回嘛,相煎何太急。」
「嘻,還相煎何太急哩。你許俊嶺在外都幹了些啥見不得人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壞事幹多了,小心老天報應。」聽了杜雨霏這些話,許俊嶺有些慌張,心想一定是跟范凌雲的事被她知道了。其實,他早也料到這一天肯定會來,只是遲早罷了,何況他已有離杜娶范的心思。
「你嘴不是恁能說嘛,咋連屁都不放了」杜雨霏見許俊嶺坐在沙發喝水,一份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更不打一處來,「你不就是想離婚嘛。說,說啥時辦,辦了就心安了,免得做掛名夫妻受罪。」
「稍安勿躁。」許俊嶺站起身,杜雨霏縱有千般的不是,但畢竟夫妻一場,何況還是他的初戀,何況對他北京發展出了力、流了汗。離婚簡單,紅本本換成綠本本,彼此就成了自由身。年輕漂亮,柔情似水的范凌雲,就在亞運村的豪宅裡等著他,他怕誰。可她怎麼辦許俊嶺能眼看著老鄉孤獨無依嗎。
「你別狐狸給雞拜年啦。」杜雨霏下榻,自己倒了水昂頭灌了一氣後說,「半路夫妻難長久。你現在什麼辦不到啊,除了上天摘星星。我有啥,一個窮教書的。()」
「滴滴滴滴……」電話聲打斷了杜雨霏的喋喋不休。兩人同時盯著電話,可誰都沒有去接,直到鈴聲停止後,杜雨霏才說,「肯定是劉朝陽的電話。」她的話音未落,電話又驟然響起。
「你接呀」杜雨霏以與己無關的口吻命令許俊嶺。
拿起電話機,裡面的話像晴天一聲霹靂,把許俊嶺整個地擊暈了,「許揚在醫院搶救,請快來五o六醫院。」打電話的是個女醫生。許俊嶺放下電話告訴杜雨霏,「揚揚病了,在五0六醫院。」
聽到兒子在醫院搶救的消息後,他們便十萬火急地往醫院趕。
進了五0六醫院急救室,就見兒子許揚躺在病榻上,臉色憋得紫紅,發青的嘴角滲著血水。炮彈似地氧氣瓶立在榻頭,醫生在緊張地搶救。氧氣通過白色膠皮管,進入兒子缺氧的胸腔。
「大夫啊,救救我娃。」張老太太渾身哆嗦,老淚縱橫地正喊著,猛見許俊嶺倆夫婦闖了進來,就忙著解釋起來,「我跟揚揚散步哩,猛不騰跌了跤,抱起來就喊不醒了。」
「心律不齊,有雜音,肺裡有水泡。」主治醫生摘下聽診器說,「急性心力衰竭。」
「怎麼會呢他還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許俊嶺不解地提高了聲音。話說,老婆是別人的,孩子才是自己的。許揚是他的命根子啊。
「平時,孩子喊沒喊過關節痛」主治醫生轉身問許俊嶺。
「……。」
許俊嶺張嘴結舌。平時難得回一趟家。回了家,也只把兒子當高級玩具似地逗弄,根本沒注意這些。
「有。揚揚喊過腿疼。就是沒引起注意。」杜雨霏接住醫生的話頭說。
「我的兒啊,你可千萬不能有個閃失啊。」老太太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地,「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老命就不要活了。」
「家族有沒有心臟病史」醫生忽然回頭問。
「沒有哇。」杜雨霏說話時,早已淚留滿面。許俊嶺看著她卻想起生活在家鄉縣城的岳父大人,他不就是個心臟病人。高高的個兒,不苟言笑,走不得長路。許俊嶺曾邀請他們來北京,都因病推諉了。轉念又一想,就是說出杜雨霏父親心臟病的事,那對兒子又有何益呢。
「根據症狀,孩子心臟可能早就有問題。」醫生說。
「嚴重嗎」許俊嶺急切地問,只覺心裡刀割似地一陣絞痛。
「很嚴重。」醫生說著轉身吩咐護士,「注意觀察,並作好病相記錄。」
「媽媽——」兒子忽然睜開了眼,虛弱地喊了聲,就又吝嗇地閉上了眼睛。他們急忙圍上去,張口要喊可愛的揚揚,被護士的手勢止住了。
醫生轉身嚴肅地說,「孩子需要住院觀察,並作系統檢查,才能弄清心臟病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辦完住院手續下來,已是凌晨三點多鐘。急診觀察室裡,躺著許俊嶺的寶貝兒子許揚。懸在屋頂上的電鍍金屬吊架上卡著鹽水瓶,藥水在觀察管裡以比秒針慢得多的節奏,機械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下面的膠皮管連著許揚的手掌背上的血管。他的手靜靜地放著,臉上的顏色恢復正常,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兒子許揚是府右街張家胡同裡張家四合院的希望。老太太和他們夫婦三人,都一眼不眨地守在希望的身邊,誰也不肯回家去休息。
「雨霏,你送媽回去,睡上一覺來換我。」許俊嶺動員起杜雨霏,「再說,得有人給娜娜做飯哩!」
「你開車送媽回去。我留在這兒。」在孩子許揚的問題上,他們彼此寧可自己掉一身膘,也不願孩子損了一絲一毫。三人沒有一點倦意,心裡就只有孩子。
天亮後,上早班的護士來了,看了許揚的小臉蛋,聽了心肺。又量了血壓。出去不到五分鐘,又跟醫生一塊進來了。
醫生重複一遍護士的舉動,然後說,「送病人去病房吧。」說罷,轉身出去了。護士引著許俊嶺全家進了屬於許揚的病房。
透視、驗血、做心電圖,拍ct。前後忙碌了兩三天,病相結果終於出來了,可像一顆重型炸彈,炸得許俊嶺半天說不出話來。
兒子許揚患的是二尖瓣狹窄和閉鎖不全。而且,右心室明顯擴大,扁桃體反覆發炎,是造成病情加重的主要原因。
「我的災難深重的兒呀!」許俊嶺看著病快快的兒子萬念俱焚,要是平時拿出十分之一,哪怕一點點時間注意一下,給孩子多做幾回體檢,也不會犯這麼大的錯啊!從醫生的言談中,兒子患的是不治之症,幼小的生命處在風雨飄搖中。
許俊嶺痛不欲生地守在病榻前,反覆翻看兒子病歷時,主治醫生胸前掛著聽診器巡病來了。
「大夫,我兒子的治療方案出來沒有」許俊嶺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只要能治病,花多少錢我都掏哩。」
「你的心情我們理解,問題是病相複雜。」醫生高深莫測地說,「走,去辦公室說吧!」
「扁桃體發炎是普通病啊!幾年前,給孩子做了冷凍,那是美國技術呢。總想著會好的,沒想到今年過完春節,扁桃體反覆發作,考慮到娃小,就連續打胸腺肽,說是增強免疫力哩。結果連續打了兩個月,扁桃體發炎反覆發作著不停了。」許俊嶺實在渴望傾訴,希望醫生從中能找到治療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