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都市小說 > 鄉艷連城

《》章 節目錄 去北京混世 文 / 浪味仙

    39.去北京混世

    下山朝回走時,一個身穿黑袍褂的道士在許俊嶺前面搖搖晃晃地走著。他忽然想到了算卦,便喊了聲,「道長——。」

    「施主有何吩咐」道長回轉身,打量他一番又道,「一切隨緣前生定。」

    「我要離開紅魚嶺,到北京去闖蕩,你給我算算,是凶還是吉。」說著,一百元就遞了過去。道士看到一百元,明明激動不已,卻硬裝做波瀾不驚地樣兒,從肩下挎著的布袋裡取出竹籤和竹筒,要他搖著自己抽。

    許俊嶺接住竹筒就是一陣搖,見一個簽冒出來了,便抽出遞給道士。道士看了簽說,「離下震上為豐卦。施主但去勿憂,小心謙順可以享通,監守正道必然吉祥。功成業就,衣錦還鄉。」

    「謝謝。謝謝。」道士的吉卦,堅定了他去北京的信心,趕回住處,就打理起行裝來。

    在整理複習資料中,許俊嶺發現了一張舊照片。那是他當學習委員時班委會的合影。文體委員杜雨霏笑嘻嘻地蹲在他的前面,臉上兩個酒窩十分地討人喜歡。對,去北京,有機會一定要進北京大學去深造。聽說高考制度改革了,不受年齡限制了,只是沒有準確的信兒。這幾年,賺錢就跟撿活人燒給亡人的冥幣一樣方便,但大部分時間跟死人、棺材打著交道。有時候,競懷疑自己跟死人活人沒有多大區別,就介於死人和活人之間,就像陽間通往地府的郵差。要不是跟礦產收購站的瓦刀臉打這一架,這半死半活的郵差還真不知要當到什麼時候。

    太陽銜住西山,彷彿全身都在鼓勁。許俊嶺活動了活動疼痛的臂膀,開著送屍的車進了礦產收購站。

    「想通了是走,還是練。」上了年紀的繼任站長,沒有被礦洞洞主砸死的前任那麼張揚跋扈。他的前任曾在紅魚飯館吃罷飯,老闆湊過去滿臉陪笑著要錢時,揚手摑了老闆一耳光,罵咧咧地指揮手下砸了桌椅和門窗玻璃。有一回,許俊嶺花四百多元買雙皮鞋被那傢伙看上了,只說了句,「這雙鞋很好,歸哥了。」不等許俊嶺發話,手下的人抬的抬,抱的抱,脫下鞋子穿他腳上去了。眼下見對方還客氣,許俊嶺就陪笑說,「這幾年咱哥們很友好。這回冒犯了收購站,我願離開碼頭,另尋世界。不過,大哥說有條件可以提。」許俊嶺給對方一根金條說,「翠翠是個死心眼子的人,兩個男人都死在了紅魚嶺,她賣引魂雞隻是餬口而已,咱們的兄弟往後不要討擾總行吧。」

    「這個好說。」見許俊嶺讓出了碼頭,他自是歡喜,甩過一支香煙說,「吃啥飯說啥話,我坐著紅魚嶺的龍頭,就敢斬立絕。你兄弟去吧,往後誰敢動你那嬸一手指頭,我擰下他的頭做球踢。」

    「江湖最講個義字,有你龍頭老大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許俊嶺點上煙擰身要走,他在身後喊,「俊嶺,喝了酒再走。」

    轉過身,就見挨了拳頭的瓦刀臉,一隻眼睛烏紫烏紫地出來,懷裡抱著三個景德鎮白瓷碗,好像哭似地朝他笑笑。龍頭老大拿出一瓶茅台酒,用牙咬掉瓶蓋,分別倒進三個碗裡說,「俊嶺讓了碼頭,那叫多大的損失,往後的差就是你的了。他媽的別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瓦刀臉點頭如搗蒜。

    三人刺破中指,往酒碗裡滴了血,一聲「喝——」字出口,三個白瓷碗「當——」地碰在一塊,接著咕咕地分別灌下,又「啪、啪、啪」地摔掉了碗。許俊嶺跟瓦刀臉擊掌言和了。

    出礦產收購站,許俊嶺開車一氣上了紅魚嶺。有了暖意的春風,把傍晚的紅魚嶺吹得洋洋自得。跳下車,撒完尿,他就勢臥進路旁蒿草裡,欣賞起出黃金的紅魚嶺的溝溝岔岔。多少年了,他幾乎沒有像今天這樣長久而深切地感受過山區的傍晚,山風徐徐,野香漫漫,夕陽血色的光茫籠罩著山野。在鑿洞的炮聲中,太陽隱去了,也收回了燦爛的光束,天空墨藍地高著,星星只在十分認真細心地審視中亮一下臉龐。在蒼茫的山坳裡,薄霧如同炊煙般地升起來了,隱露在山林深處的燈光,星星點點,使許俊嶺想起生他養他的泥崗溝。

    那裡一家一戶一個莊子的炊煙,也一定如同薄霧似地升上樹梢,有的飄進山谷,有的飄上天空,還有的乾脆沉澱下來,將山坡上的田地莊稼朦朦朧朧地罩起來,使人覺著裡面藏著神靈或是某一個夢想。

    朦朦朧朧的薄霧裡,他看見一座燈火通明的殿堂,彷彿是小學課本裡的北京**,又彷彿是杜雨霏讀的北京大學。北京大學沒見過什麼樣兒,但肯定比縣中規模宏大,富麗堂皇,他便在縣中的基礎上極度地發揮想像和遐想。杜雨霏還是幾年前的杜雨霏,只是談吐更文氣了,示愛也更含蓄了。她在學校的圖書館裡,替他借了所要的刊物,還替他佔了位子。有了錢的他,買了她愛吃的冰淇淋,高高興興剛要坐進座位,討好他的夢中情人時,被高喉嚨大噪門的說話聲化為烏有。

    「媽媽爺,一回捂進去七、八個呢。」幾個扛著鐵鎬,戴著安全帽的民工,手裡提著礦燈順著車路下山去了。

    職業的敏感使許俊嶺迅速坐起,剛要問是誰的洞子塌了,便聽另一個聲音道,「你說的是幾年前的事嘛,叫黃金彪騾日的狠賺了一筆。哼,騾日的一車拉四個棺材,往返一回就是個萬元戶哩。」

    「聽說後來,黃金彪跟俊嶺做了買賣。」

    「啥買賣」

    「把俊嶺沒過門的老婆領走了。」

    「嘻,山裡啥稀奇古怪的事都出哩。沒聽說,賣引魂雞的翠翠是俊嶺他嬸娘,可那娃長的咋恁像俊嶺嘛。」

    「那本來就是俊嶺的。百忍咱不是不知道,只怕日晃一黑夜,連一滴都射不出來哩。」

    「嗨嗨嗨,你說,娃咋叫俊嶺哩」

    「哥哥大嘛。還能叫啥跟你扒灰頭一樣,孫子把你叫大大爺哩。」

    一陣哄笑像不息的河水,嘩嘩著,越笑越遠了。許俊嶺心裡實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管他媽的,反正明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看看黑夜裡黑乎乎的運屍車,許俊嶺斷然作出一個決定。他跳上駕駛室,打開所有燈光,往後退了二十多米,猛踩一腳油門跳下車來。卡車像只脫離軌道的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直衝懸崖而下,在崖底的山谷裡轟然作響,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十四次列車開動的那一刻,許俊嶺再一次感悟到人生的又一轉折開始了。過去的,在這一刻已經徹底消失;未來的,已經從這一刻開始。三張全國能通兌的交通卡,殷實而富有地分別裝在三個口袋裡,從而不再使他產生當初離開泥崗溝時的心境。

    火車穿山嶺、過平原、跨橋樑,朝北、朝北、一直朝北馳騁。他從賣飯的列車乘務員手裡買只河南道口燒雞,又買了瓶兵馬俑白酒,靠在窗口大嚼大咽起來。第一次乘坐火車的新鮮使他激動不已。望著窗外不斷置換的城市、鄉村和小鎮,他琢磨著到北京如何發展。是不是上大學放開年齡了要真放開年齡,他就先租房住下複習,等考上北京大學後,再跟《小說選刊》裡說的那樣,開辦一個公司當老闆。

    火車開過兩站,乘客便開始往熱水爐跑,往隨身攜帶的各種茶杯、玻璃杯、保溫杯裡蓄滿開水,然後坐在座位上不停地咀嚼各種吃食,填充起他們的皮囊。過道旁很快堆滿了瓜皮果核,各種塑料食品袋及至啤酒罐頭瓶。

    沒過多大一會兒,車箱之間的廁所門口開始有焦急的踏步者,臉上帶著或堅忍或扭捏的各種表情。

    許俊嶺驚奇於他們對這沉悶的長途旅行泰然自若,彼此逐漸地稔熟起來,敬煙、讓水果,問寒噓暖,又天南地北漫無邊際地進行著交流。

    不知不覺間,黑夜已經襲來,車箱內的燈亮沙沙地照著。許俊嶺學著對面靠窗者的樣兒,也顧不及地板的髒淨,溜下擁擠的座位,盡可能地拓展能夠伸直胳膊腿的空間,然後閉上眼睛,決定美美地睡上一覺。

    火車進入北京西站已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鐘。

    看著螞蟻長隊似的人流,許俊嶺心裡生出兒時父親領他第一次走出泥崗溝,到鋪子門集市上賣野兔時那種驚慌、無助的孤獨。轉念又一想,到北京畢竟不同於上鋪子門集市,他隨著湧動的人流穿過地下室,又轉著上了兩回台階,才擠上不知幾路公交車。

    北京的早晨真美,車上和車窗外的街上儘是俊男靚女,他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來,就開始了隨車旅遊的行程。他吃驚地發現,北京有這麼多的樓房,全部是三四十層以上,而且裝飾得美麗無比。在乘務員的報站和解說中,他知道車過了長安街,駛過了友誼商店、賽特購物中心、西單商業區、王府井大街,到達公主墳時又拐過了數道高架橋,上了北三環。多虧交了錢,到站自己下車,才使他在新鮮、刺激和亢奮的狀態中,走馬觀花地知道了亞運村、雍和宮、燕莎、金台、農展館等等北京的一些地名和初步印象。

    在公交車終於走到終點又回頭到出發地時,許俊嶺在乘務員猜疑的眼神中,臉滾紅暈面帶笑地下車出了公交車站,糊里糊塗游北京的興奮都聚積到小肚子裡,褲襠裡漸漸磨擦出把持不住的痛苦的快感。眼前全是人流、高樓,許俊嶺靈機一動,轉身再進汽車站,急急忙忙地問訊好多人才找到了臭氣熏天的收費公廁。交了錢,搶了一個蹲位方便後,胃囊裡一陣鳴響,昨天吃的那只河南道口燒雞,隨著一股已經不很好聞的氣流沒有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