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一回生意
條件反射,許俊嶺也想到了去廁所,可在拉開門的那一刻,一陣心悸又打消了去樓西頭的念頭。據說,第一次佔有並帶給女人痛苦的男人,要麼是女人的丈夫,要麼就是仇人。他用一粒金米誘了她,又無法阻擋地眼看著野雞頭們輪了她。花小苗說,她的下身腫爛得烏青紫怪的,她會饒恕他嗎
「哎呀,開煙場是咋的」逃學女從門裡探進半個身子問,「你咋弄的,嫂子跟別人走了聽那人說,你開上車連親娘老子都忘了」
「我……。唉!姑娘,你不會記恨我吧」
「這會子了,還喊啥姑娘哩。叫你早就變成女人了哩。」逃學女說著,登、登地回房間裡去了。
屋子煙籠得厲害,許俊嶺開了窗子使空氣對流,讓煙往寒冷的屋外散著,重新添上木炭,倒了一杯水端著進了隔壁屋子。
「妹子,你在阿嗒住哩」
「咋查戶口咋的。」女子年輕,兩天時間哀愁殆盡,而且變得極富攻擊性,話鋒凌厲,「我估摸你不是啥好東西。」
「你說我啥東西」
「啥東西。販賣人口的。」女子除了伶牙俐齒外,一雙丹鳳眼射出一道鋒厲的寒光。「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叫你這人口販子甜言蜜語地騙著佔有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嗨嗨嗨,我咋得罪你啦嘛,開口閉口人販子。」
「哼。花小苗沒被賣前。我還以為你倆是夫妻。心裡儘管恨你,但又不能全怪你,就怪自己為了掙金米。」女子往床上很響地一坐說,「花小苗被那又老又矮的漢子領走了,我才大吃一驚。下一個被販賣的,可能就輪到我了。」
「嘿。照你想的,這世上就沒好人啦。」許俊嶺往口袋掏煙要抽,忽然記起這是閨房,就喝了一口水說,「妹子,咱都是出門混飯吃的。你誤會了我,我不怪你。我來要給你說的,我有車了。雖說是拉死人的,可活人開著,還有洞主送死人的人。你要是相信我,要離開人吃人的紅魚嶺,不怕我販賣了你。如果順路的話,我就捎帶著把你送回去。」
「你……。可是……。」女子的氣好像消了,可由於剛才的發洩和對他的攻擊,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我給房東說過了,房租是我的。你啥時想通了,認為世上還有好人了,吭一聲。」許俊嶺轉身出了門。
「我在銅川哩。」女子有些發急地喊了聲。許俊嶺故意裝做十分生氣地樣子,把茶杯往房子一放,拉上門,走下樓梯,找錢木匠棺材店的看門人葛老頭消磨落寞和孤寂去。
紅魚村很特別,暴發戶們因為這條山溝裡沒污染,有可食用的一眼旺泉,便斬山取石使一幢洋樓緊挨著一幢洋樓依山而起,門前留出可過一輛或兩輛卡車不等的空間。由於有錢,一人倡導,全體響應,便用水泥打鋪了道路而形成街面。白天,這裡有一種吸引人的富貴氣魄,城裡人的消費時尚全被他們學來了,摩托車像蝗蟲一樣多,只是談吐裡改不掉山上的青果味。
到了晚上,當地的土著和客居的男男女女都上了所謂的街頭,前者在休閒怡情,在享受山中黃金帶給他們的幸福和滿足,陶醉在祖上的蔭庇裡;後者卻在歡顏賣笑,在跟金洞裡下來的民工們打情罵俏,也同樣陶醉在得到金米或是鈔票的滿足裡。順著燈光熠耀的一幢幢洋樓往前,一直走到棺材店,紅魚村就彷彿一個盛妝賣笑的風塵女子,不時散發著脂粉氣息。
信步走了不到一碗飯功夫,迎面就撞上四個人抬著空棺材往一棵老疙瘩柳樹下去了。許俊嶺眼前一亮,生意來了。
「這人放進去,空蕩蕩的填不滿呀。」有人說。
「啥都是現成的。」又有人說,「鑲棺材瓤的草木灰包,到根牢屋裡取。不論多少,填滿一個收一百五十元。」
「聽說,現在冒出了個賣引魂雞的。」第三個人開了口,「聽說是個叫翠翠的女人,兩個奶大的喲,尻子圓的喲,不日都想多看兩眼哩。一張x嘴能說會道,把水說的都能點著燈。誰不買雞都不行,說死人魂兒引不出紅魚嶺,就鑽到老闆屋裡尋事情哩。」
「快都甭嚼舌根子了。弄好了用麻繩捆了,運回山裡,他屋裡的人還要開棺驗屍哩。」
「屁。老闆把錢擁上了,婆娘娃有吃有穿了,誰還管哪俅事哩。」
許俊嶺遠遠地站在黑影地裡,只等他們提到運屍的車哩,可聽著聽著竟沒有一句涉及車輛的。難道在黃金彪以外,還有靠運屍賺死人錢的人嗎。許俊嶺有意咳嗽了兩聲走過去,對著抽煙等灰包的三個人問,「要車拉不」
「不要。」
「……。」
許俊嶺的心往起狠勁地一跳。壞了,黃金彪壟斷的買賣沒有了,已經有競爭對手了。他不再言語,卻給他們散起香煙。
「老闆找黃金彪去了。」其中一個手指間打個紅閃說,「這人路遠,家在寧陝,等會兒就要上路哩。」
一陣狂喜。許俊嶺一語不發地轉身就跑,剛進棺材店,葛老頭就喊,「俊嶺,遠差。」
「我這就發動車去。」說話間,發現坐在門房裡的竟是韓軍偉。他趕緊上去搭訕起來,「是韓老闆呀。」
「黃金彪把車盤給你啦」韓軍偉坐著沒動,用鐵棍擢著三塊磚裡的木柴火說,「等這趟差回來了,連你過去余著的工錢,我一併給你開了。」
「行。你看著辦吧。」許俊嶺故意討著近乎,「韓老闆是個講義氣的人,咋著都行。」
「有你老弟這句話,往後啥都好說。」韓軍偉沒有了戒備,笑著掏出香煙,給了他一支,又給了葛老頭一支,剛要說話,門裡進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後生,手裡逮著只紅公雞。
「哥——,引魂雞放那兒」
「多少錢」韓軍偉問了句,轉身滿臉帶笑地說,「俊嶺,這是雪菲的兄弟,現在跟著我,成總管了。」
不等許俊嶺開口,雪菲的兄弟回頭笑了下,對韓軍偉說,「那女人叫翠翠,刁得很,這一隻雞硬要一百五哩。」
「給一百五。」韓軍偉又問許俊嶺,「俊嶺,開車走夜路,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只是寧陝的路生,得有個帶路的。」
「這考慮好了,叫他一塊來的老鄉引路。」韓軍偉自己人似地說,「這樣吧,過去你辦過百忍的事。這回你也替我辦了,費用你不必操心,只要把家屬安置好就行。」
「哪——,」許俊嶺很興奮。媽的,這回少說也得放你二三千元的血,心裡盤算著,嘴上卻問道,「如果對方提出過分要求的話咋辦」
「你看著辦就行啦!」韓軍偉彷彿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幫手,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去,把車開到路上。」
「好來。」
棺材順著斜搭的木槓推上車箱後,一個戴鴨舌帽的人上了駕駛室,坐在助手的位置上說,「師傅,天黑,咱走慢點,明個兒十點左右就到點了。」說話間,又有人把死者生前的被褥和換洗的衣服,放到後排座位上。韓軍偉剛才把事托付給許俊嶺就走了。望著黑漆漆的紅魚嶺,他的心裡一陣發怵。
生意來得急,顧不上回去關門了。
打開前車燈的那一刻,許俊嶺踩動了油門。
一團旋風,旋起高高的風柱,在車前面轉動著「呼——」地撲向車頭,驚得寧陝老鄉懷裡的大紅公雞「嘎——」地喊了一聲。
夜間。山谷裡無行人,許俊嶺猛使一腳油,里程表的指針上了一百碼。車子呼地竄了起來,路旁的樹木像閃電一樣往後倒去。從紅魚嶺到寧陝四百多里地,而且要換幾次行車路線,一點也馬虎不得。要是錯過任何一個岔口,就只能越走越遠,到不了跟四川省接壤的死者寧陝老家了。
「老哥,你千萬甭瞌睡,把路給咱引好了。」許俊嶺遞過香煙說,「我這可是第一次開車——」,話要結束時,見帶路的死者老鄉擔心地看他,就趕緊補充了半句,「出遠門呢。」
老鄉咳嗽著點了煙道,「韓老闆人不錯,忠厚實誠,也捨得,不像有的洞主死摳。」
「車上那位老兄,是遇塌方啦吧」
「可不。」接下來又是一串咳嗽,就像百忍叔當初那種症狀。許俊嶺料定,身旁坐的這位老鄉,要不了多長時日,也得變成棺材瓤子。
「礦洞我進去過,山體完整,不是那種斷裂充填形成的窩狀礦,咋會塌方呢」
「人的命,天注定。塌在洞子裡,人家韓老闆還給幾萬元哩。閻王要咱三更去,誰能拖延到五更,要是事出在家裡,老婆孩子就只有喝西北風了。」老鄉咳了口痰吐出窗外。車出紅魚嶺,要上國道線了。
「上路朝左,還是朝右」
「我記得來時,太陽在身後,進溝走左邊是河道,右邊是麥地。」
許俊嶺把車停在公路邊,讓老鄉很仔細地辯認去寧陝的方向。深更半夜,路上已沒有了過往車輛,也沒有標誌牌,「老兄,你可是記准了。要是方向弄反,等到天亮咱跑的可就遠了。」
老鄉很認真地下車,上上下下跑了兩趟,猛地指著兩路接頭處的一棵老槐樹說,「朝右,來時上面開著白花,靠左手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