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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來了個女人相親 文 / 浪味仙

    3.來了個女人相親

    太陽已轉換了角度,火辣辣地照在許俊嶺右邊臉上。他扔了手裡的干紅薯。看來,他會像粒松籽兒似地被抖落在這荒山的石縫裡,逢不上場好雨,連生根發芽的機會也不會有的,不定還會被松鼠當成牙祭受用哩。

    「黑娃,打下的婆娘,揉成的面。」忽然老莊子那邊一聲大喝。回頭,就見一頭牛似的黑熊,在桃樹下的磨道裡推磨子,花小苗拿苕帚在丈夫肩上打了下,婆婆便手叉腰裡發起了威,「哪有婆娘打男人的理兒」

    「他把面弄撒了一地。」委屈的花小苗在辯白,「我只是提醒他,你憑啥要這樣對我」黑熊沒聽老媽的教唆,木木地只顧埋頭推磨,一語沒發。

    「哼,你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婆娘啦。」婆婆在挖苦花小苗,「母雞都下蛋哩。」

    「我哪兒不好,你說出來,用不上教唆兒子打人。」

    「我說出來」婆婆的氣很大,「我的話連放屁都不如。」

    「今天把話說清。」花小苗對婆婆道,「你說啥我沒做」

    「你自己知道。」

    「我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我要抱孫子哩。」

    「你是孫子想瘋了得是沒種下包谷種,你還想收玉米。」

    「我叫你逞能。」婆婆過去掮了花小苗一耳光。黑熊在磨道裡把磨子推得飛轉。花小苗「汪——」地哭了,把苕帚狠狠地砸向男人,嘴裡喊著,「你兒子無能,我有啥法兒。」哭著朝屋裡跑去。

    「真是愚昧無知。」許俊嶺騎在鴛鴦樹上替花小苗抱不平。誰不知道生孩子是男女雙方的事啊,可那老婆子怎麼一味兒怪起了兒媳婦呢。

    正笑他那位老嫂子麻糊不講理,就見花小苗端著葫蘆飄出了門,滿嘴的委屈說,「黑熊,你給你媽說,夜黑給你吃豆子沒有我把豆子得是放在奶中間了」

    「熊,我娃說。」

    「……。」黑熊一聲不吭,只顧推著磨子。

    小時侯放了寒暑假,經常提了給豬打草的籠子,跟著生產隊的男勞力聽古經。有一回鐵狗叔說,有一個人娶了老婆卻不知道做那種事,三年過去了卻仍不見老婆的肚子大起來。老婆經人點化,便炒了一升黃豆放在炕頭,黑夜裡蹬醒睡在另一頭的丈夫,叫從被筒鑽過來吃黃豆,吃著吃著,雀雀便進了窩窩。一升黃豆吃完後,老婆果然有了身孕。看來,花小苗也是炒了黃豆的。不是黑熊不解其意,就是他媽操之過急。

    「你啞巴啦」花小苗搖晃著手裡的空葫蘆瓢喊,「你媽炒的黃豆餵豬啦,餵狗啦。」

    「少逞能。嫁漢就得隨漢。」婆婆一份不依不饒地樣兒,「你整天收拾得狐狸精一樣,給誰看哩。」

    「耶——,都成了我的不是啦。」花小苗把葫蘆瓢「啪——」地摔碎在身旁的桑椹樹上說,「我是不行了,誰能生,誰跟黑熊生去。」

    「畜牲,你把舌頭調順了說話。」婆婆手往腰裡一插喊,「熊,還不掮你媳婦。」

    黑熊瘋了似地抽出推磨棍,嘴裡含混地喊著不知什麼音符,往桑椹樹上一下、兩下地打著,樹上一隻烏鴉「哇——」地一聲飛了。

    「俊嶺——。」許俊嶺還要看老莊子那邊要演什麼戲,老爹站在許俊嶺家屋場大喊大叫了。

    許俊嶺想,花小苗這回肯定又做了手腳,讓黑熊那蠢貨沒幹成那事兒。轉念又一想,自己會不會也是個假男人

    花小苗跟婆婆家一場大鬧後回娘家去快一個月了,黑熊賭氣又出了山,許俊嶺的那個堂嫂就時常呆呆地站在老莊子垌上發愣,冷不丁一句,「這世道咋的啦,還有恁烈的女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對於許俊嶺的婚事,老爹急彎了腰,老媽熬紅了眼,媒婆往返,日夕登門。忙活了好長時間,許俊嶺的婚事終於有了眉目。說准今天來許俊嶺家相親的是比泥崗溝更山高,比一升谷更窮的老碾坪,許俊嶺妹夫姨家侄兒的頭生女。

    太陽在前山頂上火辣辣地照著,像剪了貼上去似的雲朵,遠遠地鋪在太陽下面,一頭緊挨山頂,一頭像羽毛球網似地鋪開,那陣勢彷彿要把太陽蛋黃似地裹起來。說真的,在學校見的漂亮姑娘一個挨一個,有時也想入非非,可那根本就沒有事。自從跟花小苗在後山黑石窯裡真槍實彈地玩過幾回後,男人的**便在胸腔裡膨脹起來。一個月不沾腥,情緒就像一條結滿疙瘩的草繩,心裡總是毛毛草草的。人常說,山中出鳳凰。許俊嶺渴望老碾坪能走出個美人坯子,也讓泥崗溝的老老少少看看,他許俊嶺茅茨秀才,一樣能找個人尖子。

    就在許俊嶺置身一場苦苦等待了一百年之後的甜蜜而幸福的美夢中時,他妹妹的婆婆帶著一班人馬進屋了,那婆子進了屋就跟許俊嶺老媽說起快要分娩的妹妹來,留下三男兩女坐在八仙桌旁喝水吃瓜子。一個乾瘦且臉色發黑的婦女,矮得跟八斗甕一般高,卻一會兒拂眉掠鬢,一會兒咬指側肩,一會兒又含笑低頭。還不時地拿眼睃許俊嶺,並不斷地往門外望。

    許俊嶺猜想,那山中的鳳凰一定姍姍來遲,有意讓這班人馬來打前站,以探虛實的。許俊嶺的眼前不斷浮現出花小苗漂亮的臉盤子,以及換了貼身衣服後婀娜的身影。也想像著快要到來的姑娘,穿一件花格連衣裙,儘管連衣裙顯得有些山氣,可嬌好秀美的身段和山中娉婷起來的修長,會平添幾份城市姑娘沒有的樸素自然美。嘿,再配上山裡姑娘才有的粗黑大辮子,就更楚楚動人了。

    用古書說的,姑娘眉是春山含翠,眼是秋水流波,嘴是櫻桃一點,手是玉筍十條,腰是弱柳迎風,聲是鳳管鏗鏘,齒是銀牙個個……。嘿。杜雨霏考學去了北京,當初跟許俊嶺在學校假山後還接吻來著,花小苗回娘家了,可她連身子都給許俊嶺了。鶯歌小唱的過去都過去吧。他要開始新的生活,金壺裝美酒,玉碗盛佳餚,跟他漂亮的山中鳳凰盡快擇吉完婚合巹,盡快完成父母的心願,然後用盡所學,培養出他們家第三代真正走出大山的漢子。

    「俊嶺,說媳子了,也不給發支煙抽。」刺窪裡的悶娃,背著背簍,吆著一隻黑山羊,露出紅紅的牙齦說。

    「接著。」悶娃跟許俊嶺是同齡人,小學沒讀完就回了家。他身後跟著牽牛的是二兒子,長得比他還要冒梢。許俊嶺又問,「大侄子,抽不抽」

    「……。」

    那傻小子一言不發,十分緊張地往老爹身後躲,白森森的牙齒不停地咬大拇指。他媽生下他一歲多時他仍天地不醒,到了兩歲多,只是傻傻地看人。三歲時才會叫大叫媽,還時常把雞屎往嘴裡塞。到上學年齡時送到學校裡,傻傻地一坐就是一晌,老師教他讀書,他就嚇得哭起來。悶娃搖擺頭,說了句「這娃接他大的班。」就叫回來放牛放羊了。悶娃看看不識字的傻兒子說,「給一根。」

    許俊嶺發過煙,那傻小子更緊張了,彷彿大拇指不是自己的,儼然一隻餓狗在啃一根帶肉的骨頭,狠狠地咬著自殘起來。悶娃一拍傻兒頭,把接過的香煙往耳後一別,就「叭——」地一個響鞭,順著小路下地去了。

    順著老碾坪來的方向,許俊嶺極目張望,渴望看到一個漂亮妹子,穿件不管什麼衣服,鼓鼓的胸脯,頭髮絲絲縷縷地飄著,面色白裡透紅,眸子輕柔如水,她的懷裡抱著一束山野花,笑吟吟地迎面而來,似一股和煦的春風。眼前的一切看得都失真了,迎面竟連一隻小鳥也沒飛過來,倒是老爹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邊。他嘴裡噙著旱煙鍋,唏噓了兩聲後說,「俊嶺,回到了山裡,就說山裡的話吧!恁女子沒啥怪毛病。」

    「來啦」許俊嶺仍浮在雲頭,懷疑那琬液瓊酥般的女子肯定走岔了路,沒有遇著丰神秀異的他。妹夫家介紹對象,肯定會知道他的心思,絕不會把一個根本配不上的女子領到家裡來。其實他錯了,對於開口一個莊稼,閉口一個收成的農民,他們對媳婦的概念就只有一個「女人」的標尺。

    許俊嶺懷裡揣了只小鹿似地趕回家。圍著八仙桌坐著的食客們,彷彿三百年沒有吃過東西似的,只顧糟蹋和浪費桌上的瓜籽、柿餅、核桃。那一個個餓鬼似地吃相,實在令人作嘔。那裡面跟本沒有他心中的姑娘。老媽站在灶堂笑瞇瞇用嘴指著那粗不及一把,高不到一尺的乾瘦黝黑的女人時,許俊嶺手腳麻木,眼前一片漆黑,隨即又滿是浮游的金星。

    「我,我。」許俊嶺憤怒地衝出了家門。

    難道,這輩子真的完了嗎他實在不甘心啊!

    許俊嶺不顧一切地往山上跑,跑累了就仰面躺在草叢中學狼叫。叫著、叫著又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山路往前走。上了山坡,便繞攀道。但見樹木參差,荊棘遍地,步步牽衣掛袖。不知走了多久,喘吁的氣兒都上不來了。從樹林子裡四下張望,見正北方山勢頗平,樹木亦少。待走過去,全是些重巒峭壁,鳥道深谷。許俊嶺猛然發現天黑了,狗叫了,月亮上來了。山風微微地吹著,野草的味兒甜膩膩的。月亮的銀輝淡淡地籠罩著,他就像一棵和其它樹枝沒有兩樣的樹枝,頹唐地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天,他從沒感覺到過自己這麼緲小、無助和孤獨。眼前不遠處是一個三五戶人家的莊子,晚飯的炊煙氤氳開來,飄進莊後的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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