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一路飛車,車輪軋過道路上的冰,飛起來的冰碎像破碎的花兒一樣,坐在副駕座的小翁一路緊拉著安全帶,直盯盯瞅著握住方向盤一臉沒有表情的鍾尚堯。
在聽到安夏穎被捕消息的同時,鍾尚堯從外地疾飛回紐約城。不知情的人以為他這是在擔心未婚妻是否要坐牢。
「鍾總,鍾董事已經先我們趕往警局,我想應該問題不大的。」小翁試圖安慰主人。
這正是他所擔心的!
望著前方漆黑一片的路,鍾尚堯的心頭一步步往下沉。
到達警局一問,說是被保釋回家了。
安夏穎現是他未婚妻,但未過門,一個人住在一座高級公寓。小翁跟在他後面,因為趕路,沒有坐電梯,直接爬樓梯爬到第七層,冬天裡爬樓寒冷難受,爬到上面整個人都在喘氣,卻見鍾尚堯哪怕是臉像死人一樣的鐵青仍一路往前面衝。
按了門鈴,沒有開。打電話,沒有人接。
最後,報了警。
當警方過來撬門時,同時接到最新消息,起訴的姚蘭芝與七嫂同乘的車發生車禍,兩人與同車的司機保鏢都未能倖免於難。
警方把屋內被認為是服食大量安眠藥準備自殺的安夏穎急送到附近醫院急救。
鍾尚堯沒有等醫院的消息,讓小翁開著車,前往李家。
安知雅當時和丈夫未來得及用晚餐,坐在臥室的沙發上,翻查李家公司最近的財務報表。
今天剛把安夏穎和姚蘭芝的事情處理完,本是有點閒空,結果莫女士帶著公司裡的財務人員上門,說是快到聖誕節了,有些問題需要請教安知雅當面處理。
今年的聖誕節,注定是個不平定的聖誕節,股市波動明顯,華爾街的股指並沒有因節日到來的喜慶有所起色。李家公司近來沒有出色的功績表現,股值受到很大影響。一些大客戶要求李家公司財務交出滿意的財務報表,方便他們擬定下一年的投資計劃。如果不能令對方滿意,撤資恐是會在年底大爆發。
眾目之下,李家在聖誕的股東年會,成為最關注的一幕。
「我看這份報表不需要急著交出來給對方。」安知雅贊成莫女士的擔慮,現在以李家公司的表現來看,成績平平的確不能吸引到銀行家們和股民們的注意。
李明德雖說現今擔任李氏集團的ceo和總裁,但是論起經濟門道,他並不熟悉,最多管管人事和維持下場面,有關經濟學的問題基本都是推給了自己兒子和兒媳打理。因此,最終定主意的,可以說是李墨翰。
妻子的意見李墨翰收到了,在思慮片刻後,剛想答莫女士,門口忽然進來楊朔,稱有兩個重大消息要急著通報。
安知雅讓莫女士和公司的人員先撤走。
楊朔走近他們夫婦,低聲說:「姚蘭芝與七嫂在城內發生車禍,送到醫院不治,在半個小時前去世了。」
安知雅與李墨翰同是一驚。
緊接,李墨翰急問:「安夏穎呢?」
「車禍的消息傳到我們這裡的時候遲了,主要是我們沒有想到他們對她們動手的理由是什麼。」楊朔說的時候表情帶足了困惑,「所以,現在接到安夏穎服安眠藥自殺的消息,我們還在查是真是假。」
確實,按理來說,也應該是賈艷榮趕緊想方設法把安夏穎營救出去,縱使要殺人滅口,殺姚蘭芝和七嫂又有什麼用處?
李墨翰沉思琢磨的時候,安知雅似乎想到了什麼,眉尖一動,問丈夫:「我聽你說姚蘭芝被人強姦的事情,你是從哪裡的渠道知道的?」
「那天全姨幫老祖宗送東西給七嫂,無意聽到姚蘭芝自己對七嫂說的。」李墨翰不假思索,對老婆全盤托出便於進一步商量,「至於後來老祖宗聽了後讓人去查,是有沒有查出些什麼。老祖宗沒有和我說。」
安知雅當機立斷,把話筒交給丈夫:「問一下太夫人,告訴她實情。現在這事關係嚴重,知情的三個人全部喪命,恐怕是強姦姚蘭芝的不是個普通人,才急於在我們要把事件鬧上法庭公佈於眾之前殺人滅口。」
老婆的話很有道理,李墨翰接通老祖宗房間的電話,一面與老祖宗交談,一面交代楊朔去把全叔叫來,要下令馬上加強李家的內外防範工作。
其實姚蘭芝安夏穎她們的消息,李家老祖宗同一時間也接到了快報。曾孫子一打過來,李太奶奶歎口氣,道:「是我疏忽了。該把這事早點告訴你們。這樣你們讓她蹲監獄時,也可以先做點防範。」
「太奶奶,你查出什麼了嗎?」聽老人家口氣,這事好像牽扯的人背景挺大的。
「我只查到,姚蘭芝是在某議員的別墅區攔到出租車離開。可能當時對方玩厭了她,放了她走,並且有把握她不會告。現在沒想到被我們一刺激,她打算把這事捅出來了。」李太奶奶說,「雖說是這個議員的別墅區,但是,我當時查到的時候,這個議員事發時好像是出國外去了,很有可能,是另一個人在這幢別墅強了姚蘭芝。所以,此事一捅,我相信這議員更怕的不是鬧緋聞,而是怕被查到他與什麼人勾結。」
因此,現在乾脆把起訴的以及被告通通殺了滅口,讓警方像無頭蒼蠅無從查起。
李墨翰現在要防的是,敵人動手快,佈置周密,肯定是消息一早傳到對方耳朵裡,不乏有二老爺在李家現場第一時間通風報信的因素。看來,防內還要大於防外。
曾母曾孫兩個人,在電話裡緊張謹慎地敘談。
門口,小惠進來告訴安知雅:「太太,上回來過的那位小小姐派來的先生,又想帶個朋友來見您?」
楊朔一聽,撩開窗簾望向下面,與一個負責夜中放哨的戰士接上個暗號,回頭向安知雅點下:「是他。」
此時夜幕已黑,冬天本來夜裡黑的早,邁巴赫停在半路,小翁是在瞎燈黑火中攔住輛計程車,依照鍾尚堯的命令陪鍾尚堯來到李家。
他們主僕兩個人在李家門口被門衛正常攔住,因為現在是由李墨翰安排把李家的門衛都換成自己的人,他們兩個接下來被楊朔的部下直接偷偷帶到李墨翰夫婦住的小樓。
小惠通報時,他們兩主僕已經是在爬樓梯。很快,安知雅沒來得及回應小惠和楊朔的話,小翁扶著鍾尚堯從門口闖了進來。
室內白亮的燈下,圈出鍾尚堯一張消瘦青白的臉,兩隻黑眼圈和下巴新生的胡茬,讓他憔悴得像個失去一切的流浪漢,小翁一個人扶著他都沒法站穩。
楊朔忙上前幫著扶,是把鍾尚堯扶到了最靠近暖氣的一張椅子上,小惠聽安知雅吩咐,急著去抱來一張毯子給鍾尚堯蓋上。
外面下著雪,他們兩主僕這樣一路不顧一切奔來,全身披雪戴銀,狼狽、疲倦、寒冷。
小翁自己都被凍得鼻子紅彤彤的,卻不忘接過小惠遞來的溫水,要給鍾尚堯先喂一口。
「他看起來好像病了。」小惠看著鍾尚堯死人般的臉色,不由地脫口一句話問。
楊朔就近摸了把鍾尚堯的脈搏,向安知雅搖搖頭:沒有事。
想都知道,定是精神上受到刺激了。安知雅扶了下額眉,讓他們都出去,只留小翁在這裡服侍鍾尚堯,一邊是問起小翁來之前事情發生的過程。
小翁一面回答著安知雅的問題,說到他們上安夏穎的家,發現安夏穎服藥自殺,然後在沒有等到醫院消息前,急匆匆往這邊趕過來。
看得出,小翁自己都捉不清鍾尚堯此趟來這裡的想法,說的話紊亂沒有條理,抓不到什麼線索。安知雅輕咳一聲打斷小翁在這件事上的語無倫次,問:「鍾總近來還好嗎?」
小翁一愣,不知她為什麼突然提起其它問題,卻是老實答了:「安總,實不相瞞,我和鍾總今早上不在紐約城,是去視察鐘錶廠的子公司了。」
安知雅知道鍾尚堯十分重視鍾氏起家的這家鐘錶廠,對此並沒有疑問,但是,她確實有其它許多問題想問鍾尚堯本人,沒有想到鍾尚堯自己先過來和她談了。
喝了幾口水的鍾尚堯,在屋內的暖氣下逐漸驅走了寒冷,整個人慢慢恢復了些精神,在睜開眼看見安知雅的剎那,眼裡閃過奇異的光亮:「安——」他想叫她名字,卻發現無論怎樣都是不合適的,於是重新閉上了口。
在這一瞬間,他臉上的神色經歷了千萬種變化,應徵了那句千言萬語含在口中無法表述。
與老祖宗通完電話,聽楊朔說鍾尚堯主僕過來,李墨翰急匆匆推門進來,見到的,恰是鍾尚堯這樣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
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李墨翰自然不樂意在這裡見到對他老婆抱有想法的其他男人。但是,他不可能平白無故發醋勁,畢竟人家什麼都沒有做,他老婆什麼也都不知道。因而,冷冷打量鍾尚堯兩眼後,走到老婆身邊,說什麼都不會離開半步了。
接到李墨翰不悅的神色,鍾尚堯低下眉,對小翁說:「你到外面去。」
知道他們是要說正事,小翁聽令走了出去。
「李總,安總。」鍾尚堯低沉疲憊的嗓子說,「對不起,我不該到這裡來打擾你們的。」
安知雅眉頭一提:「鍾總,你都到這裡來了,再說這些客氣話沒有任何用處。事實上你我已是合作關係。」
仍舊防備的李墨翰接上老婆的話:「鍾總,麻煩都麻煩上了,如果你不說明麻煩,對我們來說,會惹來更大的麻煩,這點認知,你應該有,如果你不想把危險帶給下一個人的話。」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想到會把禍害帶給安知雅,鍾尚堯咬住唇,眉眼顏色深重,兩手不安地互相搓著,卻不敢輕易開口。
噠噠。
門有禮貌地敲打兩聲。
「進來吧。」李墨翰道。
門打開條縫,是嘗試往裡面望的方真的腦袋。
「方總?」見到方真忽然冒出來,鍾尚堯詫異時,身上的毯子直落到地上。
方家對外聲明中,方真是在珍珠會爆炸案裡面已死的人。因yss沒有在美國上市,方真的事對yss影響不大。
方真對李墨翰夫婦帶了些歉意,卻是執意走了進來。因為他知道李墨翰對鍾尚堯這人帶有些成見。
「鍾總,不相瞞,我是在珍珠會被李總他們救了,其中過程不需詳說,我這是福大命大,所以在李總他們這裡找個保護傘,藏著這條狗命,一邊是想報答李總他們。」方真幾句似真似假的話,向鍾尚堯簡單說了自己的事,接著問鍾尚堯,「鍾總,您又怎麼會在這裡呢?」
鍾尚堯抬頭,複雜的眸色掠過李墨翰夫婦和方真,看著眼前這三張臉對自己都表示了一種真誠,他更是難以啟齒,低下頭:「我剛剛和李總安總說了,我本不該來的,會打草驚蛇的。等會兒我會馬上回去。」
「鍾總。」見他堅持已見,掌控大局的李墨翰不得不提醒他,「現在對方想殺的人,已經擴展到你身邊了。你自己千萬要小心行事。」
對此,鍾尚堯冷冷像是自嘲地嘴角微勾,露出殘酷的淺笑:「我父親只剩我一個了,他不保我,不可能的。所以我順著他意思,盡可能讓自己弄得像一無所知。」然後,他對向方真,眼角是看向安知雅:「方總,既然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是,我還是想說,那些人什麼人都敢殺,是一群瘋子,你最好小心一些。」
方真對這點贊同的,點點頭。
鍾尚堯起來,沒有能站穩,方真剛好在他旁邊急忙把他扶住。鍾尚堯閉著眼睛擺擺手:「沒事。」
安知雅剛聽小翁提過,猜他應是趕路趕得及,兩頓飯沒有吃,天寒地凍人一路奔波消耗大,這是犯了低血糖的毛病,這會兒讓他走是等於讓他送命。於是貼緊丈夫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來龍去脈。
李墨翰聽完後,即使不大情願留下個情敵,也只得說:「一塊在這裡用晚餐吧。我們這裡淡茶粗飯,還望鍾總不要嫌棄。」
方真在一邊勸:「人是鐵飯是鋼。鍾總,你如果和自己過意不去,是和這裡所有的人過意不去。」
鍾尚堯不得已就此留下來用餐。
叫來小惠,安知雅吩咐馬上讓廚子送晚餐過來。
這裡的晚飯,向來都是由全家共用的廚房做好,小惠親自去拎來。偶爾她一個人拎不動,會讓廚房的幫工幫忙。然後,如果李墨翰夫婦想遲些時候用餐,她會將食物先存放在這裡小樓一樓小廚房裡的保溫箱裡。等安知雅一聲令下,馬上可以端菜上樓。
飯菜被端上來後,因為出了姚蘭芝等人的事,李墨翰再三打起警惕,讓趙鵬過來驗菜。
安知雅看著趙鵬拿筷子挑著盤子裡的肉菜,放到試劑管裡頭查看是否有毒,步驟是謹慎但有種多此一舉,不由地嘴角微笑:「趙軍醫,別驗了,有人已經驗過了。」
「誰?」不止趙鵬,李墨翰等其他人也都吃愣。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拎來給我和我丈夫吃的東西,她都是先給餵給小老鼠吃,看沒有問題,再自己嘗試,確定自己也沒有中毒,才敢真正端上來給我們夫婦食用的。」安知雅說。
沒想到自己做的這些微小的事情,太太都明察秋毫,小惠紅了臉。
其他人一個個望著小惠,接著望回神情淡淡的安知雅,是想:這年代了,還能培養出對自己這般忠心到願意付出性命的人,可見這是個怎般厲害的人。
楊朔在小惠羞紅的木頭臉上望一眼,耳朵裡的耳麥啲一聲,收到消息馬上向李墨翰夫婦轉述:「安夏穎還沒有死,被搶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