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程流離不可置信,「他是薔薇夫人的親生兒子,薔薇夫人怎麼可能這樣對待他?!」
「當骨肉親情與權勢谷欠望相互對立,一切皆有可能!」
「薔薇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科洛國王只有這兩個兒子,安德魯王子出身名門,又是嫡出長子,亞里歐,卻只不過是庶出的私生子,通過正當的競爭他根本不具備一絲優勢,所以,薔薇夫人這才想出了詐死這條計謀,只有亞里歐王子『死』了,安德魯才會放鬆警惕,薔薇夫人的悲情牌才能打動科洛國王,亞里歐奪回王權,才有萬分之一的幾率……」
「所以,為了王權,楚易倫同意了他母親的計謀,所謂兵不厭詐,成則王侯敗則寇……我想不通,權勢對一個男人,真的就那麼重要嗎?以前在薔薇莊園的日子,難道還不夠美滿,不夠幸福不夠快樂嗎?」
程流離的目光逐漸浸染上一層哀傷,「山姆管家,你見到阿倫,代我恭喜他,不枉他花費了那麼多心力,現在終於得償夙願,坐上索亞其國王的寶座……」
山姆目光中的忍耐似乎破冰而出,「流離小姐,您可知道,亞里歐王子事先跟您一樣,也是毫不知情的!」
「他不知情,薔薇夫人能將他強拉上國王的冠冕嗎?」
「是的,到了最後,亞里歐的確是對他的母親妥協了,可是,尊敬的流離小姐,您有沒有想過,那是為了誰?如果現在他仍然是一個被人軟禁的王儲,手中沒有任何兵權,您認為,他還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調集那麼多兵馬,趕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去營救一個對索亞其來說一無用處的女人嗎?」
程流離有一瞬的啞然。
的確,夜斯昊那棟別墅的位置非常的隱蔽,連夜斯洛那樣上天入地神通廣大的黑幫大佬也沒有搜尋出來。
楚易倫如果不是一國之君,如果沒有掌握著非常強大的兵力,豈能在一時三刻就將她營救出來?
可是下一刻,更多的理由洶湧而來——
「是的,我之所以能夠得救,全憑楚易倫的國王身份,可是……可是,這難道就能夠成為他欺騙我的理由麼?假若當初,他沒有離開我,或者說,就算他離開了,但事先有所告知,或或者,就算如你所說,他事先並不知情,難道他就一直這樣不知情下去嗎?他得知實情的那一刻,難道就不能第一時間通知我、和我聯繫麼……算了,山姆管家——」
她疲累地揮了揮手,坐在梳妝台前,以掌抵額,閉上眼睛,
「我知道現在和你爭辯這些是毫無用處,並且非常幼稚的一件事情,我不想再聽更多您對他一面之詞的辯解,現在,請您離開,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身邊靜得幾乎如同真空。
驀地,像是來自於神奇的第六感覺,她緩緩抬頭,從鏡中瞪視著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的絕美少年。
一襲質料名貴、裁剪講究的銀灰色禮服,珍珠白的襯衣,頸間鬆鬆挽著一條灰白方格的絲巾,過於蒼白的臉色,如同世代隱居在城堡中的吸血鬼貴族。
讓她想起暗夜裡的薔薇園,大片大片搖曳的血色薔薇,在沒有月沒有星的夜空下,只有蒼白的肌膚,是唯一的亮色。
是那樣的淡靜清寧,高貴到了極致。
只是眸底散發出的冰綠色澤,脆弱得就好像傳說中的碧綠玻璃,似乎輕輕一敲,就會碎裂開來……
兩人隔著鏡子,靜靜地對峙著。
幾秒之後,程流離開口,嗓子有些微的瘖啞,「聽山姆管家說,你曾經被薔薇夫人強制失憶?」
她從小生活在薔薇莊園,不是沒有見識過某些做錯事的下人被強迫失憶的過程……
極其血腥、殘忍!
聽說,當事者所經歷的痛苦程度甚至可以比擬最殘酷的重刑!
薔薇夫人,真的忍心讓她唯一的兒子受此苦楚麼?
「你,在乎這些嗎?」
楚易倫聲線清淡得像是薔薇花瓣上的月光,可是語氣中的苦楚,眼神中淡淡的憂傷,是那麼沉重,沉重得讓她的呼吸也開始不均勻起來。
她站起身,款款向他走去,在距他一步之遙時站定,凝視著那雙冰綠色的深深眼瞳,然後,猝然地想要拂起他額角的淺褐色散發。
楚易倫向後閃躲了一下,沒有閃開,額角碎發被拂開,暴露出下面觸目驚心的兩道刀疤,在白皙如瓷的額角髮際線處,左右各一。
「阿倫,你——」程流離痛心疾首地伸手去摸那道刀疤,聲音顫慄得不能自抑,「薔薇夫人,怎麼可以對你做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
她不是不清楚的,醫學史上,失憶一般都是由於車禍、猛烈的頭部撞擊等腦部震盪引發的後遺症。
而如果完全沒有外部力量作祟時,想要一個人為之失憶,是一件非常痛楚而且危險度極高的冒險。
一般都需要將當事人完全與世隔絕在漆黑的暗室中至少兩個星期,在此期間完全……完全不能……與外界有任何意義上的溝通……
施法者需要反覆刺激受發者的大腦疼痛神經,以確保接受暗示的靈敏度。
大部分的人在記憶還沒有被強制剝離的時候,人……就先瘋了……
剩下的意志極其堅定的一小部分人,因為大腦疼痛刺激過度,還有極大的比率會成為癡傻者……
她簌簌地發著抖,感覺整個人的血液都要森冷地凝固了。
原來,在過去的這十個多月的時光裡,楚易倫,並不是有意要拋她與不顧,他只是,他只是……遭受了比她還要嚴重的**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楚易倫的身體頓住,清俊的額頭微微地蹙起,一些細密的汗珠在額頭湧現出來。
「你感覺怎麼樣?頭痛嗎?」程流離小心翼翼地用手罩著他的額頭,感覺比自己掌心的溫度要高出許多。
楚易倫抓住她的手,放在臉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