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刻,夜斯洛模模糊糊地明白父親到底對母親做了什麼!
那是一種暴行,也是一種獸谷欠,即使他們是夫妻,父親也完全沒有權利這麼對待母親!
他握起拳頭,眼裡怒火噴薄,可是到了最後,卻也只能頹然地鬆開。
沒錯,他不是夜嘯天的對手!即使他那樣地侮辱他的母親,可是他對於他,不過像是一隻毫無威脅的狗兒!
不但絲毫幫不了母親,反而有可能讓母親在那些保鏢男人的眼皮底下再受一次侮辱!
年幼的夜斯洛忍到牙齒欲碎,雙眼幾欲出血,最後他還是慢慢鬆開拳頭,轉身,離去。
沒錯,父親最起碼有一句話說的沒有一點錯,那就是,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弱者,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才能讓那些欺辱過自己的人,逐一地,去下地獄!
在這樣年復一年的家暴中,母親的精神失常愈來愈重,到了最後幾乎連他都不認識,而父親……
他真的沒想到,父親竟然會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那是一個深夜,母親再次從居所逃離出去,倉皇中躲進了冷玉宅邸最後面的森林,父親就在哪裡,舉起一把槍,瞄準身穿白色睡袍,長髮垂腰,赤腳奔跑在樹林中的那個美得像精靈一般的女人……
砰……
槍聲響起,女人緩緩地應聲跌倒,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大朵大朵嫣紅的花朵在她胸前肆意開放,將整套睡衣,都染成怒放的絢麗色澤……
「不!」少年的夜斯洛嘶吼著,衝進樹林抱起母親的身體。
儘管已經處於彌留狀態,可是母親的嘴角,依舊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而她的眼神,不復懵懂,非常平靜,甚至含著淡淡的渴盼,似乎這十年來的瘋癲,因了父親這一槍而突然變得神智清晰起來……
「得不到,就毀掉!」時至今日,他還清晰地記得父親開槍時嘴裡喃喃的囈語,以及他眼裡遮掩不去的癲狂與痛楚!
父親對母親,應該不是沒有愛的吧。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所以當母親的心中,從來不能容他佔領一席之地,他寧願奪去她的生命,至少,她是死在他的槍下!
可是這樣的愛,卻是那樣令人不寒而慄。
他好怕他會變成第二個父親,也好害怕他最愛的女人會變成第二個母親!
他有過那麼多女人,卻從不允許任何女人懷上他的骨肉,因為他更害怕,那個無辜的小生命會變成第二個他自己!
沒有父親的疼愛關懷,從小生長在家暴不斷的冰冷畸形環境,看似富甲天下,其實窮得除了錢,什麼都剩不下。
不!如果他的血脈注定要過這樣的生活,他寧願他從來不曾來到過這個世界!
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樣的生活是怎樣慘絕人寰的人間煉獄!
林肯顛簸了一下,正是通過冷玉宅的入口處。
他彷彿是從一場驚夢中甦醒過來,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一切。
有那麼短短一瞬,他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中,父親還活著,年幼的他已經裝扮得當,等待著陪同父親去參加一場重要的晚宴。
他卻看到當年的老李步履蹣跚地跑過來,將宅邸的大門緩緩關閉。
是的,老李已經老了,淪為看門的守衛,他的兒子阿馳阿騁現在是自己的得力下屬。
而父親,父親也早在一年前就已過世。
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年幼無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小男孩。
瞇起眼睛,打量著週遭的一切,自從全面接管夜氏以來,他就將這座以母親名字命名的宅子重新翻修整頓了一番。
即使是冬日,眼前依舊是碧草茵茵,從每個角度看過去都是風景如畫。
即便這座宅子從小給他留下不少的童年陰影,可是,他卻也是在這座宅子中長大成人的,感情,自然也是很深。
以前他只是三不五常地回來小住一晚,自從那個女人搬進這裡,他就慢慢把這地方當做真正的家了。
回到宅邸,卻找不到程琉璃的人影。
問過芬嬸,芬嬸說是吃完早餐回房歇著去了。
可是當他回到臥室,卻發現臥室裡面空無一人。
轟地一聲,他全身的氣血倒灌,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程琉璃不見了!她去了哪裡?他已經答應了她幾乎所有的要求,她還要得寸進尺地逃離這個家麼?
他站在一樓的大廳裡,團團轉著,不期然地仰頭朝上一望,突然發現,頂層的一個房間從房門處透出明亮的光線。
那裡的房門,平時不都是緊鎖著,只在每週一由固定的僕人上去打掃一番麼?
難道說……
他心下一緊,甚至來不及乘坐電梯,直接順著白色的旋轉樓梯,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頂樓急攀而上。
打開的房門裡,那個令他心神不寧的女人果然端坐在地上,陽光從頭頂的天窗溫柔流瀉,隔著玻璃照在她的身上,彷彿一盞天然的聚光燈,燦亮地打在她身上。
四周似乎都籠罩著暈暈的一圈光芒,一個恍惚,讓他覺得宛如看到了天使般!
可是,慢著!那個天使,她到底在做什麼?
背對著他盤腿而坐,低著頭,手指嘩啦一聲翻著頁,視線聚精會神地在看著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走進,高大健碩的身形,遮蔽了她頭頂的一小片光芒,也成功地將她從閱讀的專心中驚醒。
「在看什麼?」神色冰冷起來,這間屋子,她真的不該進來。
「沒,沒什麼……」女人急急地將手裡的本子朝後藏去。
他伸出大掌,「拿過來。」
「這只是……我沒有想要偷窺的……我只是……看到房門開著……想要關上門……誰知這本日記……」她語無倫次,一張純淨澄澈的臉憋得通紅,急切地想要為自己辯解。
他徹寒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拿過來。」
厚厚的一大本遞到他的手上。
那竟然,那竟然是母親死後他怎麼尋也尋不著的日記本!
那本日記,母親精神失常前每天都有寫,但是自從神智不正常後這本日記就彷彿人間蒸發,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沒想到此刻,卻出現在這個女人手中!
「從哪裡找到的?」一想到這個女人有可能從這本日記瞭解到他從不為人所知的陰暗童年,惱火的俊顏不禁又黑了一半。
「是從這裡,喏,你看,這裡有個隱藏的抽屜,本子就放在這個抽屜裡……」女人爬進桌子下面,指著裡面一個隱蔽的抽屜忙不迭地向他解釋。
「你看了多少?」依舊不動聲色地翻著那本日記,口吻平淡,音量尋常,只是隱藏在其後的激流湧動,任是誰都聽得出來。
程琉璃緊咬著下唇,本來想要欺騙他的,可是話到口邊,卻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我……呃……我……差不多全部……都看完了……」
日記的頁數並不多,除了最後幾頁字跡潦草看不清楚,幾乎所有的她都看了,而且有的地方還反覆看了好幾遍。
在最後幾頁,字跡愈來愈潦草,也愈來愈難以辨認,夜斯洛的母親在日記上坦承自己的神志出現了時斷時續的譫妄與模糊。
她猜,後面幾頁應該都是艾冷玉在意識短暫清醒的瞬間記載的,只可惜,她根本辨不清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一聲冷冷的笑,宛如地獄之門開啟一般在耳邊響起,「好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