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腦中迅速地回放著母親既往生活的畫面，「我的母親、楚易倫吃的飯菜都是一樣的，水是公用的自來水，房間是經過環保部門檢測的，完全綠色環保……她怎麼可能……不，一定是化驗出了誤差，會不會是樣本搞錯了，我們可不可以再抽一次血，再驗一次，我……」
夜斯洛的目光，從她抓住自己衣袖、緊張到泛白的手指順著伸長的手臂來到她焦灼異常的俏臉上。
他的語氣低沉而篤定，「璃璃，你也知道我請的人是什麼樣的來頭——位於美國紐約的全球肺部纖維化檢測研究中心，這樣嚴謹的機構，又怎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
程琉璃緊揪著他衣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鬆開，最後，頹然地垂落下去。
她的眼神，茫然而又迷惘，隱隱透出一絲絕望，焦急的臉上帶著強烈不安的神情，像是一腳踏進深淵的幼鹿，恐惶深深地刻在眼中。
夜斯洛則繼續將殘忍的真相一層層剝開，「而且，檢測者不但在她體內檢測出那些已知的有害元素，還發現一種尚未被世人命名的特殊的新型毒素，正是這種新型毒素，直接導致你母親肺病的發生與發展，而且——」
他頓了頓，抬眸看了看琉璃的反應，似乎在斟酌接下來的話是否是在她精神承受範疇之內，接著，才繼續開口道，
「而且，這種毒素已經驗明是人工合成的，非自然界中所自然存在，換而言之，你母親——」夜斯洛眸光一黯，「是被人投毒了。」
程琉璃已經完完全全地驚呆了，臉上因為過度的驚詫而顯現出一種類似漠然的神色，只有夜斯洛知道，此時此刻的程琉璃，大概心都已經完全碎了。
「……可以……查出來……這種毒素……是經過什麼渠道……吸收入體內的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程琉璃幾度哽咽，幾乎說不出去。
「現在醫學專家們正在檢測，還沒有確切的答案——不過已知這種毒素，對人體造成的影響不止是肺，還會造成機體的早衰。」
「早衰？」程琉璃喃喃地道，眸子已經完全失去既有的璀璨明亮，變得黯然失色。
「你沒有發現近些年你母親老得很快嗎？」
「……」
「她才四十歲，眼睛已經老花了，腿部也有了老年性關節炎，她滿頭的黑髮全是染出來的，她的皮膚看起來跟六十歲的老人差不多，乾癟枯黃，不豐盈，沒彈性……你能想像薔薇夫人還比她大兩歲嗎？」
程琉璃喉頭哽咽著，「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疾病的折磨……」
突然失聲痛哭，語氣幾近瀕臨崩潰，「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是我疏忽了，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夜斯洛伸手將她抱在懷中，用手拍著她細弱聳動的肩，任她潸潸的淚水滾落他的衣襟，****了他價值不菲的名貴西裝……
仍然被墨鏡遮擋住的眸光裡，閃過一絲心痛憐惜的隱忍情緒。
……
勞斯萊斯在冷玉宅的主建築前停下車來。
夜斯洛仍是坐在車中抱著程琉璃，直到等到她哭泣慢慢停止，這才將她鬆開，從一側下車，繞到另一側替程琉璃打開車門，將她小心翼翼攙出來。
夜色已經降臨，冷玉宅內燈光熠熠如晝。
程琉璃從車內慢慢走下，面色蒼白，淚痕凌亂，雙眼紅腫，顫慄如同風中抖動的梨蕊。
芬嬸率領一干僕眾立即迎了上來，「洛少，琉璃小姐，你們回來了？需要馬上用膳嗎？」
夜斯洛大掌一揮，不耐地道，「已經用過了，你們都下去吧！」
芬嬸見夜斯洛絲毫臉色不佳，而程琉璃更是一副倍受打擊的羸弱模樣，連忙識趣地招呼眾僕婦們悄然無聲地退下。
上台階上，腳下一個趔趄，程琉璃幾乎跌倒在地，夜斯洛及時地將她抱住，然後略略躬身，將她整個人完全橫抱起來。
快速上到三樓，來到兩人的臥室。
一路上，夜斯洛都能感覺到程琉璃的顫慄，那種顫慄彷彿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無論他的懷抱多溫暖，無論他把她抱得有多麼緊多麼用力，那種顫慄，依然無法抑制……
那一瞬間，夜斯洛彷彿回到了程琉璃最初得知楚易倫死訊的那個夜晚，她同樣抖得如同風中的寒葉，她的眼神，同樣充滿了無盡的哀傷與絕望……
他能理解她。
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分別以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或者即將離開她，要她這麼一個看似高傲卻實則脆弱不已的小女人來承擔這一切，該是多麼多麼的殘忍！
還不用說，她未出生之時，就喪失了父親。
在她心頭佔有最重份量的那個少年楚易倫，因為她的緣故險些殺掉自己的未婚妻——從那個時候起，她就被楚易倫的母親薔薇夫人冠之以「掃帚星」的稱號。
現在，她心頭一定滿滿的都是自責！
自責她的存在帶給身邊人都是無窮無盡的災難，先是父親，然後是楚易倫，接著便是生她養她的母親！
而這些，其實都是與她無關的事件！
她父親的死只是一場意外車禍，楚易倫另當別論，就連程琴中毒，也與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不，他不允許她陷入如此的自責和痛苦中！
正待開口，程琉璃突然抬起雙眸，直盯盯地看著他，「你已經調查出來是誰對我母親下毒，是麼？」
夜斯洛黑眸深深，搖了搖頭，「還不很確定，我正在尋求證據……」
「那麼，」程琉璃瞳孔漆黑漆黑，面孔雪白雪白，粉唇微微地顫抖著，「你懷疑是誰……」
夜斯洛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以問作答，「你呢，你又懷疑是誰？」
答案其實已經揭然若曉，只是兩人，依然深深地沉默著。
在整個薔薇莊園，誰有那麼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並且完全讓當事人無所察覺，甚至連到普通的醫院，都將醫院裡的醫生矇混過關？
除了世間用藥第一人的薔薇夫人，還有誰，能做到？
可是，她為什麼要毒害母親？母親不過是一介弱小婦人，為了生計，甚至淪為她的家僕，她有什麼理由，要對母親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