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獄卒嚇了一跳,萬沒想到皇上會親自駕臨天牢,趕緊起身行禮。
孝元帝擺了擺手,他兩個趕緊退了出去,俱都一身冷汗:乖乖,幸虧皇上晚進來一步,沒聽到他兩個先前的話,否則還能有好果子吃?
「父皇!」蒼瀾淵頓時如同在絕望當中看到了一絲希望,跌跌撞撞撲過去,撲通一下跪倒,拚命去夠孝元帝的衣角,「兒臣知道錯了,求父皇饒兒臣一命!兒臣以後一定痛改前非,絕不敢再行差踏錯,父皇饒了兒臣這次吧!」
從出生到淪為階下囚之前,即使在自己父皇面前,他又幾曾這樣狼狽過!所以說人是不能做錯事的,否則就會成為你人生的污點,永遠都無法抹去,並且讓你在人前抬不起頭,何等屈辱!
孝元帝微低頭看他,眼中現出痛惜之色來,「你當真知錯了?」就算是真,這世上有很多事,也並非你知道錯了,就可以回頭的,太晚了,洌兒,太晚了!
「……是,兒臣是一時糊塗,求父皇饒恕兒臣,兒臣再也不敢了!」蒼瀾洌驚喜莫名,以為父皇終究還是心軟,要放過自己這次,趕緊眼淚汪汪地賭咒發誓,絕不再犯。
孝元帝沉默一會,沉聲道,「洌兒,你犯下這等大錯,委實太不應該!淵兒的母后雖已亡故,可他是嫡長子,於江山社稷更是有功無過,朕從未想過動他儲君之位,何況誰能執掌得了大容江山,朕心中有數,你硬要逆天而行,怎可能有好結果!」
他緊鎖著眉,話是這麼說,但他很清楚,蒼瀾洌不會服氣,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
蒼瀾洌低著頭跪著,暗暗咬牙,卻還要裝出一副痛悔的樣子來,「是,父皇,兒臣知錯,兒臣再也不敢了……」
蒼瀾淵,我就知道是因為你!是你擋了我的路,處處搶我的風頭,父皇才會只看得見你,看不見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到底還是有機會的,只要父皇饒我一命,我一定會東山再起,不把太子之位搶過來,我不會罷休!
「罷了,洌兒,你終究是朕的兒子,朕就饒恕你一回。」孝元帝衣袖一甩,冷聲道,「朕已決定,削去你的王位,貶為庶人,流放三千里,終生不得回京。
雖說這樣的懲罰對於曾經的皇子來說,是比死還要難以忍受的屈辱,但不管怎麼說,能何住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蒼瀾洌還有什麼好抱怨的!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而納蘭千仞對他也算手下留情,只將他囚禁,而沒有真的殺他。
蒼瀾洌大吃一驚,慘白著臉大叫,「父皇……-」
「朕已經決定,你不必再多說,」孝元帝一抬手,斷然打斷他的話,「朕即刻派人送你上路,以後……你好自為之。」
畢竟是自己兒子,要遠遠送出去,以後生死安天命,他不是一點不心疼,可蒼瀾洌到底犯了這等彌天大罪,他總要給群臣一個交代,否則何以正法紀、震朝綱?
蒼瀾洌一下癱倒在地上,目光呆滯,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父皇這是要……逼死他麼……
孝元帝回身,看向一直沉默的舒雲軒,目中殺機湧動,「敬蒼侯,你怎麼說?」
「我無話可說,」舒雲軒神情依舊鎮定,除了臉色異樣蒼白,他絲毫沒有死到臨頭的畏懼和覺悟,「我早說過成王敗寇,輸就輸了,怨不得任何人。」
「好!」孝元帝冷冷道,「看在你如此有骨氣的份上,朕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說出你那些同黨現在藏身何處,或者讓他們歸順於朕,朕就饒你一命。」
舒雲軒微微斜挑了眼角看上去,這令他看起來,多了幾許女兒家的妖媚,「皇上以為,可能嗎?」要他出賣自己的兄弟,他寧願自己下地獄!起事失敗,害那麼多人為他無辜喪命,他已經無顏苟活,怎麼可能再害那些僥倖逃脫的人死於非命。
孝元帝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冷笑一聲,「你以為你不答應,朕就沒法子嗎?敬蒼侯,你等著,你的那些兄弟,很快就會跟你一起,到陰曹地府去見面!」
舒雲軒臉色一變,「你……」
孝元帝袍袖一揮,轉身就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冷冷道,「你如此做,有未替語蓉想過?」
敬蒼侯臉色一變,閉起眼睛,掩去眼中的沉痛之色。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從來都知道……
兩天後,京城各處街道都貼滿詔令,言明敬蒼侯十年來受大容皇室之恩,卻絲毫不知感恩,謀逆犯上,罪無可恕,如今其對自己一切罪狀供認不諱,被處以極刑,三日後在城東街口行刑,以儆傚尤。
此詔一下,京城頓時一片沸騰,子民們無不奔走相告,原來敬蒼侯從來沒有放棄過復國,卻終究是癡人說夢之類,都說三天後有好戲看了。
「果然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木清洢站在人群後,一邊抱著胳膊看,一邊冷冷道,「有人要被殺,他們卻只知道看好戲,沒人性嗎?」
墨玄跟在她身邊,兩隻腳來回蹭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也怨不得他們呀,死的又不是他們什麼人,再說敬蒼侯要是復國成功,為了報復皇上,也一定不會善待大容王朝的子民,他們逃過這一劫,當然不會同情敬蒼侯了。」
木清洢驚異地挑高了眉,「你真行,小小年紀居然能看透這一點,我還真是看走眼了!」
「我不小了,」墨玄衝她頑皮地眨眼睛,「姐姐,你忘了我是龍神,我幾千歲了。」
「對了,忘了這個,」眼看越來越多的人湧向牆邊去看,木清洢拽了墨玄就走,「話說回來,你這陣子到底在忙什麼,怎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話放在墨玄身上,好合適的有木有……
「有點麻煩,」墨玄大人似地皺起眉來,「不過我不跟你說啦,說了也沒用。」
「……」木清洢差點給他噎死,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你先回木王府去,我要進宮一趟。」
「又要進宮?」墨玄很不高興,「姐姐不是說不再管太子的事嗎,還進宮做什麼?」他才回來好不好,還沒跟姐姐說上幾句話呢。
「不是為太子,」木清洢神情凝重,「是為懷柔公主,總之我很快回來,你先回去,乖。」
墨玄嘟著嘴,但很聽話,點點頭,往相反方向離開。明明就是為了見太子,找什麼借口,以為我不知道麼……
不過,他這次是真誤會了,木清洢之所以忽然之間決定入宮,是在看到皇上的詔令之後,突然想到一件事,這才急著要入宮一趟。
一路申通無阻進了東宮,木清洢難得地見蒼瀾淵在前廳坐著喝茶,一副悠閒的樣子。「見過太子殿下。」
「坐,」蒼瀾淵拿過一隻茶碗,替她也倒是一杯茶,「番邦進貢的極品雀舌,你嘗嘗看。」
「謝太子殿下,」木清洢不客氣地端過,一飲而盡,但覺齒頰留香,讚道,「好茶……太子殿下,懷柔公主還好嗎?」
蒼瀾淵淡然搖頭,「無所謂好話,哀莫大於心死,你比我明白,不是嗎?」
木清洢沉默,好一會才道,「皇上當不至於責罰懷柔公主吧?」孝元帝連蒼瀾洌都沒殺,秦貴妃也只是從妃位降到了才人(當然身份地位上也是一落千丈),應該不會殺蒼語蓉才對。
「不曾,」蒼瀾淵點頭,「二弟與敬蒼侯反叛之事,語蓉最無辜,父皇自不會責罰她。」
木清洢忽地冷笑,神情有些不屑,「其實,皇上又何必親自罰懷柔公主,敬蒼侯落到這般下場,對她來說已經是最殘酷的刑罰,不是嗎?」
知道她話裡有話,蒼瀾淵把玩著手上茶碗,淡然道,「你是對父皇不滿?」
丫頭是聰明人,當然明白父皇發佈詔令,要將敬蒼侯押往城東街口處以極刑,是為了引他的黨羽現身,好將其一網打盡。儘管那些人百分之百肯定,這是父皇的計謀,但為了舒雲軒的命,也一定會如撲火飛蛾一般,不顧一切前來相救,最終會是怎樣的情景,不言自明。
木清洢冷冷挑眉,「臣女不敢。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說過不議朝政之事,只是替公主可惜而已。」
蒼瀾淵緩緩抬眸看她,「語蓉若更念與父皇之間的父女情份,就會在一早察覺敬蒼侯有異動時,稟告父皇。如今她既然明明知道敬蒼侯會威脅到父皇的安危,卻仍舊沉默,任其施為,就說明她選擇了維護自己的夫君,那麼父皇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都得擔著,沒人替得了她。」
木清洢神情一震,咬唇道,「是,太子殿下真言,臣女領教了。」她畢竟是外人,又不曾更多地站在蒼瀾淵和孝元帝的立場上,替他們考慮,看問題還是有些簡單了。
「你倒是肯服軟,」蒼瀾淵眼裡有絲絲的笑意,看起來才沒那麼嚴肅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語蓉明白。」
木清洢點頭,換個問題,「公主現在在東宮?」
蒼瀾淵點頭,「是。」自那天把她從敬蒼侯府帶回來,她就一直留在東宮,少言少動,飯菜也吃的少,蒼白消瘦了不少,看著就讓人心疼。
「我能否去見她一面?」木清洢現在最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道蒼語蓉會做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