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終於認真審視了一眼許久未見的靈樞、素問和雲柯,「你們終於來了…」江梅終於收住悲傷,蒼白的臉上掛起了一絲暖暖的笑意。
「見過大小姐!」三人齊聲道,
靈樞和素問是江梅在梅花谷培養出來的醫學聖手,一個擅長醫理看病,一個擅長藥理製藥。兩人均是江梅在醫術上最得力的助手。而雲柯則是倚雲閣的執事之一。
「小姐終於想起我等來,我在梅花谷都快悶壞了,還以為小姐忘了素問呢….」素問雙手環胸,抿著嘴角目光斜看向屋角,一副生氣的模樣。
容與瞪了他一眼,道:「得了你,你沒事跑去找璆鳴四處為非作歹,打量著我們不知道呢….」
素問聞言頓囧,硬是拽著靈樞道:「靈樞,是不是你告的狀?」
一向沉穩的靈樞瞥了他一眼,不屑於與他爭執,而是向著一臉笑意的江梅道:「小姐,咱們還是談談醫館的事吧…….」
「你…」素問氣得吹鼻子瞪眼,
「好了,該說正事了…」江梅及時制止了素問的無理取鬧,「我們將要開一間醫館,不管到哪,行醫救命之事不可荒廢。」江梅正色說道。
「容與,醫館地址是早已安排好的,你去打理,靈樞,今後醫館由你全權負責,除了縣君府之外,醫館將是我們另一個據點,那醫館剛好在整個京城之中,南來北往,人多嘈雜有的時候也好方便我們辦事。」
「屬下明白!」容與、靈樞齊聲說道。
「素問,靈樞與你一道打理曉月樓,你專心研製你的藥丸。」
「遵命,小姐,素問今日來,還有一樣東西帶給小姐。」素問嘴角有絲詭笑。
「你最愛搗騰了,說吧,又弄出了什麼花樣?」江梅心知素問的脾性,素問自小只關注藥材一事,擅長通過各種藥物製作毒藥以及救命的藥丸,十年如一日,為此樂此不疲,乃至廢寢忘食。
素問神秘地說道:「小姐曾經問過我,說有沒有一種藥,讓人吃了之後便開始神情恍惚,毫無防範,別人問什麼就答什麼,而我正好研製出了這種藥,請小姐賜名。」邊說著,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盒子,裡面盛著幾粒藥丸。
江梅瞧了一眼那藥丸,神色一凜,然後看著素問笑道:「素問,你這藥可有大用處了!我看就取名『千嶂』吧!」
素問故作洩氣地說道:「還是小姐聰明,知道我用了什麼藥。」
「素問,你還是這樣的小性子,老跟小姐較真做什麼!」容與有些不滿。
「素問,你本是我帶出來的,不過他日你一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專心一致地做一件事,今後這方面就全靠你了!」江梅笑道,素問什麼都好,就是太專心以至於只想自己成為無可比擬的,這一點也令江梅頗為擔憂。
「素問有罪,素問這條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吩咐,素問什麼事都能做!」素問心知自己有的時候有些心高氣傲,但眼前這個包容萬物的女子是他永不可企及的,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好了,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什麼事都阻攔不了我們。」江梅看著這一眾手下,都是她花了多年心血培養出來的得力干將,而如今要做的事情卻是需要眼前這幫人跟她榮辱與共、同舟共濟。
「你們各自都去忙吧,雲柯留下,我問你幾件事。」
「是。」眾人紛紛退去,只留雲柯和江梅二人。
雲柯看到眾人退下之後,立馬跪下,「大小姐,三年不見,大小姐清減了些!」雲柯年過四十,十二年前江梅曾經救過他一命。自那之後,他一直在江梅身邊,倚雲閣成立之後,便是跟著打點事務。他也算倚雲閣資歷最老的成員,如今江梅把他調入京城,想讓他負責京城與倚雲閣各處的聯絡。
「珞玢大哥還好吧?」江梅腦子裡浮起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儘管旁人看來,珞玢神情肅然,但在江梅眼裡,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她江梅溫暖的家,因而一問起他,語氣竟是溫柔了不少。
一提起珞玢,雲柯臉上有一絲憂傷:「主事很好,只是掛念小姐…」只是還如往常那般一人獨自喝酒到天明….後邊一句,雲柯只得在心裡說說,他看著他們長大,他明白,珞玢主事心裡從來只有一個人,從來只會默默地守護她。
江梅聞言心裡柔軟了不少,珞玢本是她父親的暗衛,當年受父親所托將她從刀光劍影的襄陽府裡救走,半路遇到府上那名軍師後,三人便一起逃出了襄陽,從此相依為命。珞玢也是如父如兄般照顧她,兩人協助她建立倚雲閣,十幾年步步為營,謀劃天下。
「柯叔,崢樂台的事,查得怎麼樣了?」江梅邊玩轉著手中的酒杯,邊問道。
「崢樂台是五年前出現在京城的藝館,裡面的女子多賣藝不賣身,尤善各種樂器,極受各路達官貴人的追捧,當今聖上的九皇子更是裡邊的常客,而崢樂台最負盛名的女子便是華纓,華纓最善古箏,且常帶面紗,聽聞她有絕世容顏,因而也俘虜了不少京城子弟的芳心。」雲柯娓娓道來。
「那華纓的來歷查清楚了嗎?」江梅幽深的眼眸中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憂愁。
華纓,真的只是同名嗎?母親當年常悉心教她古箏,這些真的只是巧合嗎?
「只查到了她五年前從臨海郡來到京城,我已經讓臨海的人在打探,有消息我再告訴小姐。」
「臨海?」江梅嘴角浮現了一絲笑容,臨海是阿箐嬤嬤的老家,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一定是華纓,只是她回到京城做什麼呢,看來有必要走一趟崢樂台。
江梅沉思了一會,也苦笑起來,只要活著就好,不管她做什麼,她都要保她安虞。
「讓人盯著崢樂台,弄清楚她們到底要做什麼?」
「是。」
「還有,大燕和巴蜀那邊的事情也不能鬆懈,一旦有消息立即報於我,如今燕帝正當盛年,雄才大略,難保不會有下江南的舉動。」
「明白,前一陣子,主事說他們定了一批軍事物資,恐怕會有動靜。」雲柯答道。
「好,柯叔,你先把京城的事務熟絡熟絡,整頓京城與京外的聯絡,京外的消息我可全靠倚雲閣了。」
「小姐放心,雲柯省得….」
「哦,對了,京城目前有多少個塢堡?」
「小堡不計其數,大塢堡有四處,東塢,處在東籬門附近,南塢在長干裡,靠近朱雀航,北塢在青溪東門橋附近,靠近北籬門,西塢在石頭津,那邊有我們的貨倉。京城總塢便在西明門北邊一處府邸內,很隱秘,那邊大多住著貧苦百姓,很安全。」雲柯一一道來。
「好,你凡事小心,很晚了,你早點回去吧!」外出一日,江梅終究很是疲憊。
「我省的,那小姐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雲柯退出後,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接下來幾日,容與和靈樞便忙著醫館開張的事,終於在六月初七那一日,醫館正式開業。
醫館位於秦淮河北岸,太廟之東,青瀆橋旁,這裡正是秦淮河兩岸列肆最集中的地方,離宮城正門宣陽門不過半個時辰,往北順著馳道便可達宮城南門,往東通過秦淮河可達南市,通過青溪可達東郊的貴族宅第,往西順流而下便可至長江,正是整個建康城人群最聚集的地方。
「妙手神醫」江梅在京城開醫館的消息也傳遍了京城乃至周邊州郡。開館當日,也有不少達官貴人送來賀禮。
江梅聽聞太子殿下極善書法和丹青,因此也懇求了太子殿下為她的「平陽醫館」題字。太子殿下也爽快答應,並把它當之自己的賀禮。
眾人聽聞江神醫開醫館,太子題字,更是爭相前來一睹風采。於是醫館門前已經堵得走不著路了。擋了別人的道不要緊,更重要的是擋了九皇子的道,要是平日這會兒銘歡就開始趕人了,可今日,皇子殿下心情極佳,何況旁人是為了一睹平陽醫館和江梅的芳容,因此他絲毫不生氣,於是就下了馬車,自己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進了醫館。
「哎呀呀,小梅兒,如今是見你一面真難啊,以後你這肯定要忙乎嘍!真後悔把你放出宮!」蕭墨琤一把紙扇輕輕扇風,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盡顯。
「多謝九殿下賞光!」江梅依舊禮數周到。
「你我之間客氣作甚,」隨即他環顧了下四周,有點詫異道:「梅兒,你這開醫館,怎麼不見藥材啊,我父皇賞你的幾百斤藥材呢?」蕭墨琤不解。
江梅帶他走上樓去,在樓上一閣中坐了下來,「殿下,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這平陽醫館只管看病,只管開方子,藥材可去附近的曉月樓買,再者,我行醫多年,早已總結了不少各季多發的疾病,因而也讓曉月樓提前製作藥丸,這樣,病人在我這看完病,去曉月樓買藥丸,一粒下肚,藥到病除,省得回去煎藥麻煩。」
蕭墨琤聽著眼睛發亮,「小梅兒,你真是越來越讓我驚訝了,不但會治病,府內也是安排得井井有條,現在做起生意來還不含糊。我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瓜子,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
「哈哈,殿下真是愛開玩笑,其實小梅心裡早已把殿下當做朋友,何況這館子也得殿下照拂。」江梅打心眼裡喜歡蕭墨琤爽朗的性格,跟他做起朋友一點都不累。
「你哪裡需要我的照拂,我看七哥也很關心你嘛,我倒不知道七哥向來連宮宴都不愛參加,居然去你府上道賀,真是難得難得。」蕭墨琤話中頗有些酸意。
蕭墨琤上次在縣君府看到蕭墨珩的時候,頗為詫異,當發現他跟江梅的關係也不錯時,心裡更是有點小吃醋。
江梅心中瞭然,於是解釋道:「我在會稽行醫時,曾遇到過七皇子,只是當時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好吧,既然如此,本殿下原諒你,也勉為其難照看下你的醫館吧!」他靠著憑幾,一副懶懶地神情,又得意起來。
江梅心下無語,只是笑著並不答他。突然她看了一眼外面的牌匾,心中有了些計較,說道:「想不到太子殿下書法如此精湛,字體溫潤秀勁,瀟灑自如,真是可惜啦!」
蕭墨琤聽到她讚美太子的書法倒是正常,可一聽到可惜二字頗為詫異,「可惜?小梅,你這話可不能亂說,何來可惜之說?」
「前日去太子的東宮求字,與太子有一番暢聊,發現他沉迷於書畫,對於搜集的書畫作品可謂如數家珍,他說他最愛用自己手中的筆勾勒出優美的線條,他說那是絕美的藝術。但我看得出,他疲於政事,你說這樣的人物生在帝王之家不是可惜了嗎?」江梅緊盯著蕭墨琤的臉,盡量捕捉他每一絲表情。
她看著他的神色由淺笑轉為無奈,他最後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我真心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小梅兒,你說我如何是好?」他也抬起頭看著江梅,一動不動。
兩人對視良久,這是雙方的試探。
最後江梅啞然一笑,心想,他還真是不隱瞞,她真的就這麼值得他信任嗎?
蕭墨琤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她,他總習慣於告知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在她面前,他不想否認。他確實有奪位之心,可他也不會傷害自己那無辜的哥哥。何況太子對他向來寬厚,小時候他闖了禍,太子都樂於幫他扛著。
對於這樣的哥哥,他不想去搶他的東西,可他偏偏坐在了最不合適的位置,這也是蕭墨琤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
江梅心下早已明白他的顧慮,只於是邊給他倒茶,邊不著痕跡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既然自己不方便出手,便創造機會給別人出手吧!」說完她直視他,眼神真切。
蕭墨琤聞言,眼眸一轉,似有一道精光射出,眼神清冽地直視眼前這位淡然的女子。他心中突然有一絲暖流淌過,他一直想辦法讓江梅站在他這一邊,當沐簫和說支持他的時候,他只是覺得自己有了一個並肩作戰的朋友,而江梅說那句話的時候,他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你別多想,你的事我不想插手,我只是想幫他,如果能讓他做快樂的事情又能不傷及性命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為什麼想要幫他?」
「他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本來有自己想做的事,最後卻因家族的束縛而埋沒了才華,如今已經碌碌無為且毫無生氣。」江梅神思飄遠,喝了一杯茶以掩住內心的悲傷。
她喝完繼續說道,「如若顧忌情面,畏畏縮縮,便是婦人之仁,不若你來謀,假借他人之手,些許還能護他周全。」
她在說『婦人之仁』的時候全然忘掉自己是一個女子。
蕭墨琤目光籠罩著她,嘴角有一絲詭笑,「好,我聽你的,創造機會讓別人出手。」他明亮的眼睛裡透著難得的深沉和睿智。
他起身,準備離去,臨走之前說了一句讓江梅摸不著頭腦的話,「其實,不是所有女子的想法都是婦人之仁。」
江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啞然失笑。
其實她何曾是為了幫他,借八皇子之手擠掉太子是她第一步棋,而這裡面需要九皇子的幫忙。
蕭墨琤走後不久,蘇君逸也上門賀喜,江梅以為七皇子會隨他一道來,原來才發現是蘇君逸一人,後來才知七皇子府上有事,便讓蘇君逸代為祝賀。
醫館開業後,人流不息,哪怕半夜都有人前來敲門就醫,無論是平陽醫館還是曉月樓都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這些小門小戶的病她都不需要親自上陣,不說有靈樞,單若梅若雪耳濡目染多年,都是可以看病的,再加上靈樞手下還有一批醫徒,她就更不用操心了。
因此她白天喜歡坐在醫館二樓的樓閣裡,讓印月給她做好吃的點心,讓印心給她揉揉肩捶捶背,晚上便回縣君府休息,偶爾累了也可以歇息在醫館,日子是相當愜意舒坦。
於是所有人都覺得,這位江大神醫已經開始在京城過起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