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回到承明殿後,蕭墨琤發覺她臉色不是太好,他瞅了瞅銘歡,發現他並無異樣,再看若雪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心下不明所以。
有了幾日的相處,江梅也瞭解了蕭墨琤的脾性,絲毫不跟他客氣,未行禮便徑直地坐在了他身旁,用前所未有的嚴肅,看著他道:「殿下,您今日一定要吃飽喝足,養足精神,明日我不但要行針,還要大劑量地用藥,到時候殿下一定要撐住才行。」
蕭墨琤見她如此神情,也收了往日嬉笑的模樣,定定看著她,細心聆聽。
江梅繼續道:「絲絲入扣之毒含有四十九種藥物,這些藥物相生相剋,打亂了您體內的氣息和血脈,想要徹底拔毒,不僅不是一朝一日之功,更需忍常人所不能忍。而目前這毒只解了三分之一,明日我會下大功夫,再除三分之一的毒素,因此請殿下做好心理準備。」
江梅雖嘴上說得如此擔心,但看了他這些天的表現,內心其實並不太擔心,通過幾日的相處,她早已覺得這位九殿下非池中之物,他內心必有問鼎之意,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何以爭奪天下?
蕭墨琤托著下巴認真地看著她,似乎絲毫沒被江梅所說嚇到,他越來越靠近,眼中帶著一絲邪笑道:「我早已說過,我身家性命盡托付於你,你大可為所欲為…」說到最後四字時,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江梅察覺出他話中的調戲,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想理會他的無理取鬧,避過他有些灼灼的目光,看著別處道:「另外,我需要一塊通行令,我的侍女需要出宮採集些藥物。」
「沒問題!」蕭墨琤爽快道,說著便將自己腰間的一塊令牌解下來給江梅,江梅毫不遲疑而是將其遞給若雪,再吩咐了若雪幾聲,便讓銘歡送她出宮去。
儘管蕭墨琤按她的吩咐做了,卻又不解道:「你別小看皇宮的太醫院,難道我們的太醫院就沒有你需要的藥材嗎?」
江梅噗嗤一笑,揚了揚眉,昂然道:「殿下,每一種藥都有差次,不同產地的同一種藥,藥效也大不相同,再說了,我是讓侍女去曉月樓購買,曉月樓的藥材來源,我頗為熟悉,而禁中的藥我不熟悉,所以為了殿下考慮還是去宮外購買吧!」
「哎呀,既然你是要去曉月樓買藥,你怎麼不說一聲,我好讓銘歡多拿些銀子的。」蕭墨琤爬起來,稍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用藥診療,我說了算,治好之後,怎麼賞就是殿下的事了。」江梅眼眸看向他,嘴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
蕭墨琤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隨即他一手托著腦袋倚在榻旁,瞇著眼盯著江梅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跟曉月樓應該很有淵源才是。」
江梅聞言只是淡淡一笑,答道:「我江家乃梅花谷的醫藥世家,既精於醫理善診斷,又悉知藥材善製藥,曉月樓每年都會派出弟子前往梅花谷拜師學藝,曉月樓有些藥材和藥丸也出自梅花谷,因此我與曉月樓樓主也頗有交往。」江梅悠悠說道。
蕭墨琤定定地看著她,半晌不說話,他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中了毒,正是因為這個毒才將她帶到他的身邊,既然上天給了他這樣的際遇,那麼今後一定要設法把她留在身邊。
「時候不早了,就請殿下好好將息吧!」江梅說罷起身離去,徒留著他一人在榻上沉思。
當晚,若雪便將江梅需要的藥材買了回來,
「小姐,容與、少鉉已經到達京城,印心、印月已經在來京途中,想來不日便可抵達。」
「好,若雲最近在幹些什麼?」江梅明眸微動,素手芊芊一揮。
「閒逛!」若雪丟下兩個字,一臉不滿。
江梅聞言撲哧輕笑,這對姐妹花她實在再瞭解不過,當年她們生命垂危時就是若雪堅持背著若雲,一直撐到有人來救她們。
晃眼已經過去十三年了,那個時候她也才九歲,她也同樣顛沛流離,可就是一種本能讓她將這對姐妹花從閻王爺那拉了回來。明明長得一模一樣,但性子幾乎判若雲泥,也許越是長得像性格就越不像吧。
「若雲去哪玩了?見過什麼人?」江梅仔細問道,雖說若雲性子較野,但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確切地說,這兩姐妹只是以自己不同的方式在做同樣的事。
「她差不多將建康城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一圈,說是見過一個叫裴蘭英的可愛妹子,也跟著蘇家的蘇譚和謝家的謝廷林等一起遊玩過。聽她的語氣好像關係不錯。」
她這個妹妹,與人交往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去哪都能有些叫得上名字的朋友。
自然,任何一個被江梅留在身邊的人,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每個人有自己的優勢,從而形成一個無懈可擊的整體。
江梅懶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聲音有絲沙啞道:「我先休息了,你把那些藥物配好,讓侍女寅時初刻起來煎熬。」
若雪應了一聲,便服侍江梅歇息。
翌日清晨,九皇子還未醒來時,江梅已經帶人端著一大碗藥在外候著了。
當江梅立在蕭墨琤寢殿外,欲著人去喊醒蕭墨琤時,承明殿的丫頭和內侍們都瞪大了眼睛,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敢去後室叫醒那位無法無天的主。
世上除了蕭帝和蘇妃,還有誰敢打攪九皇子的美夢?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江梅不理會一群驚恐萬分的丫頭們,而是徑直進了裡邊,直接將蕭墨琤喊了起來。
不過,讓人極為震驚的是,蕭墨琤似乎絲毫不生氣,而是對江梅言聽計從。
「請殿下先喝一碗淡粥,然後再把這一碗藥喝下去。」江梅冷冷地指揮著他。
大夫向來是比較冷酷無情的,這點蕭墨琤懂,於是乖乖照做,何況他很樂於做江梅的病人。
「大概半個時辰後,殿下會有腹瀉的反應,那是正常現象,莫驚慌,午膳依舊喝粥,午後,我們再次行針。」說罷留下若雪照看,獨自拿著蕭墨琤的令牌施施然地離去。
「喂,江姑娘,江梅!」蕭墨琤氣急,揚起袖子不停地甩來甩去,「真真氣死我了,又把本殿下獨自丟在殿中,自個兒出去玩了。」
「殿下,不是還有民女照看殿下嗎?」若雪一臉無辜道。
蕭墨琤冷不丁地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了主意,他於是趴在榻上,開始思索如何跟這個冷冰冰的小美女聊天。
「若雪,你跟著你家大小姐多久啦?」
「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小姐身邊。」若雪不笨,知他想套她的話。
「你家小姐都喜歡些什麼?」
「琴棋書畫都喜歡,好玩的好看的她也都喜歡。」
蕭墨琤噎住,這不等於沒說嘛。
「那她最擅長的是什麼?」
「治病啊!」若雪沒好氣地說道。
「本殿下當然知道是治病,我問的是她除了治病之外,最喜歡做的事或者最擅長做的事是什麼?」果然冷冰冰的人,腦袋瓜子也是不怎麼靈動的。
「除了下棋她不擅長,其他的都擅長!」若雪以為蕭墨琤會向她打聽些江梅的來歷家世啥的,結果問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蕭墨琤頓時眼睛一亮,「真的啊!太好了,本殿下什麼都會,唯獨不擅長下棋,看來我與你家小姐還是很投緣的嘛!」
若雪冷丁丁地丟了一句,「那殿下會不會治病?」
蕭墨琤聞言立即全身沒勁,趴在榻上一動不動,心想,徹底被這丫頭打敗了。
若雪見他不說話了,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好歹人家也是皇子殿下,好歹自己目前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少不得給點面子,於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小姐其實喜歡發呆,我也不知道小姐腦子裡都想些什麼!」
她經常會見到江梅獨自一人撫琴吹簫,神色帶著哀傷,那樣的情景讓她感覺小姐那麼遙不可及,那麼不可觸碰…….
蕭墨琤聞言輕笑,歪過頭,「謝謝你!」下一瞬,他忽然摀住肚子痛叫道:「哎喲!我的肚子…肚子…」邊說邊被內侍扶去了後邊。
若雪見狀難得地捧腹大笑起來……
全然不理會蕭墨琤的江梅,此刻正慢慢踱步於後宮之中,她幾經周轉,最後在一座近乎廢弛的宮殿前立住。
她緩步上前,摸著早已積灰的牆壁,輕輕拂過那佈滿蜘蛛網的殿門,一陣清風拂過,幾條蜘蛛網飛舞般纏住了她的雙手,忽的她偏頭一望,在殿前一角落裡發現了一塊積著厚厚幾層灰塵的牌匾,她斂步過去,低頭凝視,三個古樸的篆字映入眼簾,
「凌波殿」
「凌波」二字如刺一般紮在她的心口,讓她痛的不能呼吸。
這座宮殿正是當年宣陵長公主出降之前的寢宮,這座宮殿的名稱正是她所下嫁的駙馬的名諱,十四年前赫赫有名、戰功纍纍而為人樸實低調的雲將軍——雲凌波。
她俯身下去雙手摸著早已斑駁得不能識清的三字,緊緊咬住牙關,總有一天,她會弄明白當時的京城發生了什麼,雲家是否還有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