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霎那時間,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跌宕起伏,險象環生,惹得周圍一桿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乾脆都低著頭不語。
賈赦心酸的看著戴權,目光又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裝昏的司徒錦。
陽光斜斜照射園內,投著斑駁的樹影,落在昏倒在側的優美身姿中,映著淡淡的光芒。逆光看去,面色還帶著一絲的蒼白。
真不愧宮裡出來的,摔個姿勢連光線也考慮到了!!
望了良久,賈赦點點頭,眼簾一落,遮去眸中驀閃出的得瑟亮光,揮揮手讓戴權把人扶回家,請御醫,好好治病。切記,一定要用好藥!!還不停囑咐道不要因為歸還了欠款之後,日子緊巴巴的就省醫藥費!
而後,賈赦回眸,呵呵的看著穆宇,又將視線逡巡了一圈在場的一桿人等,拉長了語調,不急不緩的開口,「諸位愛卿,朕聽聞爾等歸還欠款很積極啊……」
諸臣依舊緘默不語,垂頭聽著皇帝的訓誡。反正開口是錯,不開口也不是。沒聽皇帝說換位思考嗎?就是知道這還款銀子怎麼來!特意來說朝臣勳貴於皇帝而言,就像豪僕於家主一般,掌握生殺大權。
絲毫不知眾人心裡揣摩出種種讓人膽顫的臆想,賈赦正負手指點江山狀,激勵眾人要好好學從武,不忘先輩之威名。
至於這奉旨紈褲的尊號,就讓他搶先一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番勉力之後,賈赦輕輕嗓子,口頭讚揚了幾家,並且指揮著戶部尚書以幾家作為楷模宣傳,必須在年底之前,讓國庫沒有一張欠票。
「皇上,這……」戶部尚書林千多聞言,眼眸閃了閃,老臉皺的跟橘子皮一般,小聲支吾著,「皇上,這恐怕……時間來不及吧,一月之後便是新年了~」
「來不及?」賈赦原本笑意的弧度微微一扯開,抬眸觸上林千多的眼,眼眸冰冷一片。世家沒落有,像賈家就從一流跌二流,遠離權貴中心。但是當年能上國庫借錢的,乃是四王八公一類開國元勳還有新貴崛起的朝臣實權人物。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沒藏點家底?!平時三節兩壽,外地官員的孝敬,積攢個十來年,沒準就夠還款了。欠得最多的也就是接駕的幾家,可頂了天也不過六十來萬。
賈家僕從一抄,百來萬的傢俬。
哭窮,簡直是笑話!
故意拉長了語調,賈赦轉身回座,抿口茶,撥動漂浮的茶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真來不及?」邊說還目光一一掃過不到半日就歸還了欠款的幾人,重點打量了一眼穆宇。這娃,東安郡王不過欠款十萬,當家主母被最寵溺的孫子一撒嬌,不就眼睛眨也不眨的歸還了嗎?
雖然也跟東安郡王穆蒔原本姓司徒有關,乃是第一任郡王膝下無子,皇家過繼皇子承襲東安郡王一脈。
被打量的穆宇心中一顫,使勁嚥了嚥口水,垂眼盯著地面,不敢看御座所在的茶几。上面糕點好香。是他最愛的桂花糕!
「戶部所管乃至國之民生重中之重,若是林愛卿暫無餘力,不妨有能者居之……」賈赦吹吹茶葉,看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小波瀾,嘴角微微上勾,眼睫顫了顫,淡淡道:「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便可不謀之政也!」
「臣……」林千多聞言眼一閉,心一沉,跪了下來,匍匐請罪,「臣不是……只是……」
「不是退卻,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左家是你親朋,右邊是你姻親,後邊還有你師座,對吧?誰都不好得罪,你想賣個面子好隱蔽後人,所以,打算得罪朕了?」賈赦說完,壓根不看伏於地上,面色慘白的林千多,起身便外走。
要論他來說,若是為君,定要說一不二的暴君!!當個明君,想要維持自己帝王的光鮮顏面,這其中要付出多少心酸苦楚。
不聽話,換一批人就行了——
看著皇帝怒喝離開,賈珍等人靜默看完好戲,也悄悄退場,跨出戶部大門,左右互相對視一眼,夾著賈珍,命人備了禮盒,上門看賈赦的好戲去。
但孰料賈赦據說喝過御醫診脈開的藥方,便已經安然睡去。
幾人旁敲側擊幾句,賈璉卻是跟木頭人一般,一問三不知,不由搖搖頭,敗興離開。
屋內,賈赦一瞥司徒錦面色鐵青,極有眼色的耷拉腦袋坐在床榻,聲如蚊蚋,匯報司徒錦被氣走之後,他的所言所行。
司徒錦靠在軟榻上,聞言沉默半晌。
他先前裝昏提前離開,乃是怕自己再留下去,會被賈赦氣個半死不遂!雖然果如他所料,若是他在場,定會被賈赦言行給氣個倒仰。畢竟君臣之間有些事情不可點破,他乃萬民之皇,不是光桿的司令。
可是聽人述說種種,心中竟憑白無故的生出一股羨慕之意。羨慕其做事想事能如此簡單,逞帝王之威嚴,喝令朝臣。不向他處處想著該如何權衡,小心翼翼的提防,唯恐有一日帝王之側,他人酣睡!
有太多太多血淋淋的例子,在他腦袋裡敲響了警鐘,不是不背叛,而是給予的利益不夠讓人怦然心動。
「為皇難,為臣難,都是人,何必苦苦相逼,對吧?」賈赦擾擾耳朵,偷偷撇一眼司徒錦的神色,訕訕總結道。
聞言,心不知不覺的軟了半分,司徒錦緩緩開口,「做得不錯,朕一向想著少時輔朕情誼,想著共譜君臣佳話,但人都是會變的,朕老了,他們為自家著力培養於下一代君王的交情沒有錯……」
驀然的瞪大了眼睛,賈赦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惶
惶恐萬分,「皇上?!」這是吐露心聲,談小秘密的節奏?話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啊!
司徒錦下巴一抬,看人膽顫的模樣,一時間話語僵滯,眼眸閃閃。所以說,為皇,孤家寡人,連個談心的人也沒有。
不、對!
不啻於一道晴天霹靂,司徒錦揚唇,看了一眼眨眨眼,驚恐狀的賈赦,眼中忽地透著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怎麼會淪為跟賈赦談心說事的地步??!
簡直是……不由的揉揉頭,司徒錦目光不其然的瞥向了茶几上的藥碗,肯定是剛才沒病喝藥整出病來。
以後再也不裝昏了!
特蠢!
「皇上?」雖然死得快,但是虱子多不怕癢啊,他都扒拉皇帝前半生的記憶了,也不怕微微露出點小心聲啊。賈赦心裡跟有貓在撓癢癢一般,湊近,好奇道。
定了定神,司徒錦默默深呼吸一口氣,揚唇,卻不復先前所言,轉而另起話題,「國庫充實之後,解決江南問題也容易的多。」
「……」
悶、騷!
最討厭這種有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然後自己一個人躲在小角落裡胡思亂想的性子了。
祖母說了,悶!騷是病,遲早憋成心理疾病!
偏頭,賈赦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說就不說嘛,仰頭,從順如流道:「江南不就是因為是搖錢樹,才會被人爭奪嘛,只要把錢收攏在手裡,沒利益了,誰還會一窩蜂的湊上去?!」
司徒錦習慣性的微微曲起手指敲敲,思索一番,眉目一挑,「那皇上,您又有何高見?」自古中、央與地方的關係可是政斗兩大矛盾之一。
賈赦臉一紅,但是轉眸看人面帶戲謔神色,不由憤憤開口,「翻史書啊~~反正我祖母說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你要是不會,就看前人怎麼做,學著總沒錯!」
司徒錦呵呵笑一聲,正準備說話,忽地門外傳來扣扣的聲響,賈璉在外輕聲稟告道,王子騰來訪。
「他來幹什麼?」賈赦撇嘴不滿,朝外吼道:「不-」
「讓人稍等片刻!」司徒錦截住賈赦的話語,對賈璉說道。
「為什麼啊?」
「你先借皇帝之名嚇了他,如今皇帝去戶部又是與「賈赦」同行,你說,王子騰能坐得住?」司徒錦眉尾輕佻,手不由曲起,敲敲賈赦的腦殼,「以後說話過過腦子,別給朕敗壞了朝堂威名,還牽扯後院緋聞!」
賈赦不由打量人一眼,挑眉,「師兄師妹什麼的,不會你真心虛了吧?」
司徒錦直接一腳踹過去。
他要是真有心思,還輪得到賈赦這槽心玩意?
而且,張家也沒有任何送女進宮求寵或是為質的心思。
賈赦冷不防被躥,沿著床沿翻滾了一圈。不由捂頭,心裡腹誹,不是他,那思穎眷念誰啊?
他跟思穎雖為夫婦,可是大家族裡誰會揭開紅蓋頭之後,就能一見鍾情的?婚,兩姓之好。而且,對方也是嫁低了,張家是念在祖母的恩情份上,才讓他撿了這麼一大便宜。
雖然那時候心裡不甘,不過說開了,他白得一管婆,還有助力非常的岳家,又不會攔著他管東管西的。日子久了,他們相處起來,情同兄弟。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而且,這「兄弟」也履行了當家主母該承擔的任務——為他延續了血脈,又沒讓他戴綠帽子,還處處為他考慮籌劃。
如此講義氣,他自然對其因他不明不白而死耿耿於懷。
都說好了,待他掌握榮國府,當家做主之後,就放任人自由的。
可惜,承諾比不過世事無常。
賈赦竟罔顧逝者為大的清白名聲,司徒錦看他幾眼,不由將眉毛挑高,面色帶慍,張氏之父不管如何,總是他師傅。雖皇家不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好歹心存師徒情誼。正磨牙間,看人神色的猜疑的模樣,腦海裡忽地湧現種種畫面,心裡一陣發涼,半晌才回過神來,艱難開口道:「你……你們,居然如此……如此……」
「如此什麼?」賈赦莫名的看了人一眼,瞧著其臉色一時紅白相錯,面帶不恥,忽地心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七八分,不由撇嘴,「切,說的好像您後宮三千佳麗,人人都喜歡你要死要活一般。有多少夫婦同床異夢,甚至還刀劍相向的?我們間又沒做過違德背禮之事,還不能讓人心裡有個美好念想啊~」
司徒錦:「……」
「祖母說了,愛的前提是互相尊重,而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做不到,就沒有資格提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