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錦剛命人拿著一等將軍府的名帖,去請太醫給怒極攻心,哀嚎不已的賈母診脈,正準備打發圍過來鶯鶯燕燕的一群人。便有管家婆子急匆匆的來報,宮裡來人請大老爺即刻進宮見駕。
司徒錦眼皮忽地一跳,冷冷掃視了一圈賈母屋內的媳婦婆子,道:「老太太,你們照顧好了。」
而後,大踏步而去,來到正廳,還未說些什麼,小內監十萬火急的引著人上車。
夜幕已至,宮燈俱燃,天上群星璀璨,皎月斜掛在藏青天幕之上,光灑清輝,巍峨的宮牆在月光之下,斑駁疏影,透著幾分肅煞之意。
宮門落鎖之前,憑著皇帝急召手諭,「賈赦」一天之內再一次踏進宮來,引得眾人揣測不已。
見車已至,便有內侍在前持燈疾步而行,給人引路。
司徒錦一路行至乾清宮。剛通傳之後,戴權便板著臉出來,下巴微抬,餘光掃視了一眼賈赦,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一板一眼的開口,「皇上有旨,宣一等神威將軍賈赦覲見。」
司徒錦瞧了一眼,眼眸之中不解狐疑之色快要湧出眼底的戴權,緩緩眼眸一閉,而後睜開眼,眼神晦暗不明的再細細瞧了一眼戴權,他的心腹貼身內監!
躬身謝過戴權的通傳,隨後,腳下步子快如風,朝殿內走了進去。聽著背後殿門重重關上的發出「嗤啦」的聲響劃破室內的靜謐,司徒錦毫不意外的看著蹲在御案邊小桌案邊的賈赦。那小桌案是用來放置批閱完的奏折的,如今上面慢慢一疊,不由神色之間帶了一絲的詫異,嘴角不由下拉,道:「你批完了?」
「皇上?」賈赦聞聲回頭,原本面上俱顯驚惶之色,看見來人,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慌忙下階相迎,直接下跪叩首,扒拉人大腿不放,「皇上,救命啊……」
司徒錦不語,直直向前走去,他已經不想在看自己的臉色露出這副蠢模樣了!挑眉看了一眼奏折,看著上面大大咧咧的五個字,嘴角一抽,「你!」
「皇上,救命啊!!!」賈赦嘴巴不停歇的把緣由給說了出來,雙手指指皇帝手拿的奏折,「您看看這字跡,我們……我裝不了啊!」
……
…………
司徒錦皺眉,飛快的又粗粗翻閱了幾本奏折,嘴角愈發上鉤,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看賈赦,然後又抽出幾分奏折翻閱了下去,狠狠地深呼吸一口氣,「請安折子,你寫個朕閱,京裡的事情,你回一句知道,這些都可以,但是!!賈赦,你告訴朕,這些重要的軍政要務,你回個朕閱,你把那些閣老大學士已經弄好的「票擬」給吃了嗎?」
邊說,司徒錦抽出夾雜在奏折前頭的紙條,上面言簡意賅的說明了奏折的主要事務,而後寫出處理建議。
「票……擬?」看著司徒錦手指捏著的紙條,那正正方方的小紙條隨風飄揚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似乎在無聲的嘲笑他。賈赦目瞪口呆,他……他怎麼沒發現?!!!
「你把奏折,打開,看過了嗎?」司徒錦咬牙,忍不住拿著奏折拍賈赦的腦袋,「還是說,你直接翻閱到最後一頁,就寫五個字,合著這就算處理好了?!」
「不……不……不這樣,還能那樣?!我發現端倪了,恭恭敬敬來請你,又不是來挨批的!」護住頭,賈赦被指責著心裡滿腹委屈,白了一眼凶狠的司徒錦,拋棄君臣之理,直接怒吼著,「又不是我想幹的,我不批完了,那眼神!!!簡直就是跟刀子戳一樣,我又裝不像,……我連睡覺都睡不安穩!!你說你那麼勤勞幹什麼??皇帝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哪像你活的那麼憋屈的,就一天下來,我……皇上,臣做不到啊,求換回啊~~~」
賈赦吼完,目光觸碰到臉色陰沉,不虞的司徒錦。對方目光鋒利,銳不可擋,整個人就像出鞘的寶劍一般,氣勢瞬間萎了,整個人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咻的一聲,乾癟下來,眼珠子飛快了一轉,左右巡視了一眼,立馬後退幾步,朝柱子後面,躲去。
焉噠噠的縮在柱子後面,等待皇帝氣消了,再出來!
反正不管怎麼樣,現在他意識在皇帝身子裡,皇帝拿他沒辦法!
司徒錦:「……」
聽著賈赦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語,額上青筋暴起,司徒錦腦門一突一突的直跳個不停止。這一句一句聽下來,忽地之間,怒氣漸漸消散。跟人紈褲計較,簡直是他活的太有時間了,
但是,身子微微偏轉,看了一眼往柱子後面躲去,探出一個腦袋來瞧一眼的賈赦,「咯登」一聲,腦海裡名為理智的弦,瞬間斷了!
可是,眼下燃眉之急,不是跟人計較。而是,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折!
四字五字真言也就算了,但是字跡不一樣,可真是千思萬慮,棋差一招。
這混玩意,怎麼連仿寫個字跡也不會??!
坐在御座之上,攤開奏折,司徒錦看著上面的白紙黑字,無奈的單手扶額,一手沿著御案輕敲。
忽地有風吹過,殿內燭影微搖,司徒錦垂眼,緩緩道:「你覺得是找個借口把奏折給燒了好呢?還是說你是佞臣好?」
一般的請安折子,寫了就寫了。
但是重要的軍政事務,皇帝硃筆御批之後,還要下發內閣,六部,進行統籌安排。這些都是要記檔存案的。最為重要的事,皇帝硃筆批復,卷面之上,從無污跡,塗改之地。
蓋因防有人藉機生亂造假,也是彰顯皇權之威勢,皇帝從來不會出錯。若是偶爾有錯字,在那地方上也得在加蓋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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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皇帝不怒不喜,不鹹不淡,不緊不慢的聲音,躲在柱子後面,賈赦微微斜身,睜大眼睛,瞧了一眼,狠狠的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珠。
他剛下靜下來,一回憶,發覺自己膽子大的能咆哮皇帝,簡直是回想起來就後怕。連後背都被靜謐無聲但又壓抑無比的氛圍嚇出來的冷汗,浸透了。
現在,危機總算過去了!
但是,聽得話語的內容,思緒漸漸回籠的賈赦略略思索一番,心中瞬間陡轉,神情一滯,喉頭一梗,舌頭打結,「燒……燒,奸……奸佞?」
看著賈赦膽顫兮兮的模樣,莫名的司徒錦覺得火氣微微褪去了一絲的熱度,連臉上的表情也和緩開來。這種類似乎看到你不開心,我就開心的感覺,還真不錯!
「這白紙黑字,鐵證如山的證據是那麼好消滅的?」司徒錦嗓音低啞道:「若是真燒了,難道真還要發回去讓他們重寫一份?至於,佞臣……」司徒錦話語戛然而止,冷冷的瞥了一眼賈赦,眼中露出濃濃的鄙視嫌棄之情。
「……」
賈赦心口梗窒,皇帝這什麼意思?
以為他這張臉,很好看?!
他赦大老爺有權有錢又沒追求,需要眼巴巴的抱著皇帝大腿不放嗎?!
饒是如今契兄弟風氣盛行,但他滿院子的小妾,從來不愛這一口。
狠狠的捏了一把皇帝的臉蛋,以示意對容顏的嫌棄,他們都是一樣四十出頭的老爺子了,誰也不嫌棄誰。但是下一秒,疼的嘴角直抽,賈赦捂嘴「哎呦」的叫開了。
「咳咳……」司徒錦眉目一挑,他還真沒見過這麼蠢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開。
但是,拿著他的身軀,做如此蠢的動作,怎麼看都心裡忍不住想揍一頓賈赦!
「不就是字跡不一樣,撕開了重寫不久行了嗎?」聽人一笑,賈赦怒瞪,「你要是在磨蹭,就來不及批復奏折了!到時候,丟面子的是你--皇上,又跟我賈赦沒有關係!我賈赦就是個混不吝的,誰會管我死後如何,但是你,一言一行都會被記載下來,哼!」讓你笑!我讓你青史留名!
司徒錦:「……」
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許久,司徒錦眼眸一冰,冷冷一笑,「撕開?賈大將軍素日連官印都沒敲過嗎?官員字體縱然多變,的確可以找擅長仿篆之人臨摹一番,但官印,你以為是蘿蔔泥,能隨隨便便的就刻一個?!」
「那……不隨隨便便刻一個?」賈赦看著眼中冒火的司徒錦,微微有些心虛的錯開目光,聲如蚊蚋,弱弱的說道。
一等神威將軍雖然是虛位,但官印衙門事務也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但是除了實在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大朝會,其餘時間,他壓根不會出現在衙門之內。而且,他也沒什麼大野心,就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就行,對軍務橫插一手,不是讓增加下屬工作量嗎?
這種折磨自己,又折磨別人,他才不幹呢!
至於上奏的折子,頂多三節兩壽,抄一份采好的,直接讓門客撰寫也沒多大的關係,皇帝又不會看他的,能呈送道御前的請安折子,大多是皇親國戚,封疆大吏,或是皇帝寵臣的。
最為重要的就是那個印。
證明自己身份的印章!
「你……」司徒錦恨不得奏折直接飛下去,砸人腦袋。
「要不然,就多刻幾個?我知道有一家古董店老闆就是做偏門生意的,技術十分高超!」賈赦略微得意的介紹道:「那少東家與我頗有幾分交情!」
「能一夜之間刻十三個省份,五個總督的印鑒?!」司徒錦翻閱賈赦的記憶之後,自然知曉緣由,面色又暗了一寸,「此事容朕想想!如今,」司徒錦瞥了一眼堆積如山待返工的奏折,又目光移到蹲著跟鵪鶉一樣的賈赦,嘴角一扯,淡淡道:「從明日開始,對外宣傳病重,你先把字給朕練好了再說。」
賈赦不由掏掏耳朵,他聽見了什麼,練字,練字!
「現在就練。」司徒錦瞧一眼天色,在看看被毀的奏折,扶額,「宮門落匙,朕必須出去,你找個由頭……算了……」看著穿上龍袍也不像的皇帝的賈赦,嘴角拉長,他本不願「賈赦」猛然改變,但是,若不時時刻刻盯梢著,這賈赦沒準幾天之內,就能把他積攢的一世英名給敗壞殆盡。
相比皇帝的英明,賈赦背負上個佞臣也沒什麼事。
反正,以他才能,也定能讓朝臣折服。
「過來,朕給你說,這奏折,怎麼批。」
「皇上,臣做不到啊~~」沒想到,最後還是他要批閱奏折,賈赦瞬間如喪考批,哀嚎起來。
「否則誅你九族,給朕過來!「
賈赦憋屈的一步一挪,在人刀子般犀利的眼神之下,瞬間小跑到御案前。
「看這個,私鹽猖獗,若是朝臣議事,你怎麼說?」司徒錦抽出奏折封面上有紅色綢帶標識的奏折,正巧就是賈赦拿著看了半個多時辰,尚未看懂的奏折。
「抄了鹽商,流放,把那鹽政的啥官來著……全都宰了,換一批……」賈赦拿著奏折,支支吾吾了許久,上看看下看看,左翻右翻,而後,瞧了一眼上奏之人,眼眸瞬間睜大,弱弱的咬舌頭,「我相信林大人定有妙計的,咱們等他們……嗷……」賈赦捂頭,黯然垂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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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這林如海,朕到忘了,他是你妹夫。」司徒錦拿奏折猛敲了一下賈赦,正說話之際,忽地門外咚咚聲響起。
門外,戴權畢恭畢敬的敲殿門,一板一眼道:「皇上,奴才戴權求見。」
想也沒想,賈赦轉頭,「不……」話還未說話,司徒錦眼眸一沉,淡淡道:「進來!」邊說,又狠狠的敲了一下賈赦。這阿斗,必須,找人,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