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美國一個人受盡苦難的時候從未聯繫過這個所謂的家,不,應該說,從來未曾聯繫上。
為了不礙他們的眼,他被送到遠遠的美國,孤苦無依地挨了好多年。
某一天,他收到了顧北音的郵件。
她說她在國外財經雜誌上看見了他發表的章,署名後面有小小的頭像,她一下就認出來是他。於是找到了那本雜誌的編輯部,幾番周折終於要到了他的聯繫方式。
她在郵件裡寫了大段想念的話,發了很多很多的照片,還給他唱了歌。
那天,他在大洋彼岸陌生的房子裡,看著那些全是笑臉的照片,聽著她青澀歌聲緩緩流淌出來,瞬間紅了眼眶。
她在郵件的最後,鄭重地寫上了——哥,你一定要回復我。
那個稱呼在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裡燃起了點點星火。
瞞著梁月霖和顧正年,他們私下一直保持著聯繫,顧北音總是給他寫很多的話,她上高中了,開學典禮上被表白了,閨蜜做了讓她討厭的事情,類似這樣的小事她總是鉅細無遺地告訴他。
他很忙,有時只是看看就關了,有時候回復一張紐約街頭的照片,有時候寫上幾句簡短的話。
但就算是那樣,至少也讓他覺得,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在關心他過得好不好。哪怕只有一半血緣。
他拉開顧北音緊箍在他臂彎的小手,隔出了一點距離,正視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北音,我結婚了。婚禮沒有邀請你,對不起。」
顧北音雀躍的小臉凝住了,肩膀也慢慢垮下來,「其實,我知道的。」她聲音悶悶的說道。
「雜誌報紙上都有報道,我都看見了的。哥,沒辦法參加你的婚禮,是我們對不起你才對。」
「沒事。」反正他也從來沒有過那種奢望。
「哥,你愛那個人嗎?和你結婚的那個女人。」
他沉吟了一會,淡淡道:「不討厭。」
「那她呢?她愛你嗎?」顧北音問。
他沉默了。
他沉默不是因為他在想她到底愛不愛他,而是驚訝他竟然在思考這個問題,他驚訝自己竟然沒有直接回答說她不愛他。
「我不知道。」
顧北音輕歎,把頭搭在了他肩膀上,喃喃道:「哥,我希望你能找一個愛你的人,如果她可以很愛很愛你,那就好了。」她的哥哥那麼好,一定要得到幸福才行的。
聽著她的話,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灰霾。
呵,很愛很愛他,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如果有,要愛到什麼程度,才能不放棄他。
這世上絕不會有那樣的人存在。
他堅定了想法,眼神又恢復冰冷。
管家喊吃飯的時候,顧北音正偷偷告訴顧西宸她有心上人的事,「是和你一樣優秀的人噢。」
她彎起的笑眼裡都是對那個人滿滿的愛意。
「嗯,下次介紹給我認識,我看看配不配得上你。」
她拉著他往餐廳走,他在身後開著玩笑又揉散了她的頭髮。
看著一桌的飯菜,他斂下眼,坐在了顧北音對面。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和他們同桌吃飯了,再次坐在這裡,都是有點不可思議的事。
在梁月霖不滿的眼神壓迫下,顧北音依然不停張羅著給顧西宸夾菜,還沒開始吃,他的碗裡就已經堆得高高的了——她其實壓根不知道他愛吃什麼,只是一個勁兒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往他碗裡放。
「結婚生活怎麼樣?」顧正年突然問道。
突兀的家庭話題卻讓顧西宸有些不適應,他促狹地答道:「還好。」
除了多了一個鬧心的人,其他都還好。
「那女人家裡是做什麼的?」
「沒瞭解。」
顧正年不滿地睥他一眼,又問,「家境如何?」
「不清楚。」
他隨性的回答無疑惹火了顧正年。
顧正年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上,「顧西宸,你非要和我作對是不是?」
顧西宸冷笑,「我什麼時候和你作對了,你讓我結婚,我就結了,還不夠配合?她家裡做什麼,家境好不好,長得漂不漂亮,賢不賢惠,這些問題對你來說重要嗎?她又不是你兒媳婦。」既然不把他當兒子,又何必問這些假惺惺的問題。
他的話徹底惹惱了顧正年。
「對,你說得對,她不是我兒媳婦,你更不是我兒子。我顧正年沒有你這麼個兒子,你和你小媽要k集團的股份什麼意思?我看你就是處心積慮想搞垮我!」看著顧西宸那張和他母親越來越像的臉,他就心裡一股火。
「呵,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顧西宸感覺食之無味,也放下了筷子,「股份的事情是她和我談好的合作,現在把我叫來在餐桌上說這個,不太合適吧,商業上的事還是要在公司裡說,你覺得呢?」
他若有所指地看向了梁月霖。
既然大方地答應了他,就該遵守承諾才是。
「你——」顧正年氣得不行,脫口
口而出道:「我當年就不該把你帶回來,你和你媽一個樣,都長了一顆冷血無情的心!把你養大就是對我最大的禍害!」
顧西宸倏地臉色煞白,不止為了那句不該把他帶回來,還為了後面那句。
「不要提她,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她。」他咬著牙,眼神冷如冰窖。
顧正年大笑,笑中全是憤恨,一字一句,讓他聽得清楚。
「你覺得你不像她,其實你們一模一樣,你長得像她,冷血的個性更像她!」
顧西宸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睛因怒氣顯得發紅,他僵直著背脊,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他再也不想聽見關於那個女人的任何一個字!
他徑直走出了大宅,顧北音在身後慌慌忙忙追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哥,不要難過。」她聲音裡有微弱的哭腔,像受了驚嚇。
顧西宸氣得發抖的身子稍稍平靜下來,他轉過身,輕拍著顧北音的背。
「我現在搬到別墅去住了,考試成績好的話,就同意你來看我。」
「真的嗎!?」
她抬頭,眼淚鼻涕混在一起,一臉狼狽的模樣。
顧西宸繃緊的背脊突然放鬆了下來,他彎起嘴角,摸摸她的頭。
「嗯,真的。」
偶爾也來看他吧。他只有她一個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