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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5章 自受 文 / 一樹櫻桃

    第145章自受

    侯府大門發出「咯吱吱」的聲響,緩緩打開,府裡的大總管和幾個管事媽媽帶著烏鴉鴉一群僕役迎了出來。

    「恭迎侯爺回府。」大總管上前,慇勤地牽了裴簡的馬韁。

    「府裡近來如何?」裴簡帶著親衛往裡走,大總管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還能如何,」大總管低笑了一聲,「老例兒,各過各的。那邊自是一群人,凡事不叫咱插手,像是奴婢們時時刻刻要害主子一樣。後頭還把流芳園的門給砌上了,這可不是笑話?沒法子,也只能井水不犯河水了。」

    裴簡「嗯」了一聲,沒說什麼,指著園中花樹上掛著的紅綢和綵燈問:「這是你們裝點的?」

    大總管搓著手說:「您受了爵位,是喜事兒,原本奴婢們將這兒打扮得更鮮亮,可是二小姐說老侯爺還病著,夫人,呸呸,烏姨娘也下落不明的怎麼能在家裡懸紅掛綵,非要我們把這些都扯了。還是大小姐攔著,才勉強留了這些。」

    「我弟弟呢?」

    「小少爺自從烏姨娘被帶走,就一直茶飯不思的,後來受了風寒,燒了幾回,好在太醫院的大夫手段高明,現在已經沒大礙了,只是身體還虛弱,一直在床上躺著,大小姐照看著呢。」

    「嗯。」裴簡不知在想些什麼,揮了揮手,大總管知機,卻步退開。

    進入正堂,他見到了兩個異母妹妹。裴伊穿了一件緋底繡寶瓶葫蘆紋掐金線的褙子,下著遍繡穿花蝴蝶的灑金裙,帶著笑對他行禮:「大哥您總算回來了。」

    裴儷穿了一件素青色的右衽斜襟罩衫,頭上只插了只素簪,臉色淡淡的,與裴伊的熱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裴簡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對裴伊說:「裴笙怎麼樣了?好些沒有?」

    裴伊點了點頭:「小弟身上熱已退乾淨了,太醫院的藥還真有效用。就是思念爹娘,時常被夢饜著。我看要不然找幾個有法力的師父給他安安神定定魂方好。」

    「要是娘在,還用得著找什麼師父!」裴儷一臉怨氣地說,「如今爹進了宮就不出來,娘也不知道在哪裡,大齊皇帝對我們鎮南侯府真沒半點情份。虧爹跟他還是表親呢。」

    「別亂說話。」裴伊忙去拽她,「瘋了你啊,這是在京城。」

    裴簡沒理她,找了位子振衣坐下。

    「過幾天我大婚,你們自然能見著父親。他現在身體不好,在宮裡總歸比在府裡方便安心些。」

    「真的?父親能回來!」裴伊又驚又喜,雙手合什念著,「這可太好了。」

    裴儷眸光閃了閃說:「大婚?大哥的婚期不是還有大半年?」

    「等不得了。」裴簡拿指節敲了敲桌子,「我已請了旨,十天之後,就迎你們大嫂過門。雖然時間緊了些,但禮不可廢,該有的都不能短了。禮成再過十天,我就帶你們嫂子和父親回滇南去,那兒不能沒有鎮南侯掌印坐鎮。你們若願意跟我回去,現在就可以開始收拾行李。若是想留在京城,我給你們留幾個人在這兒,京中產業不少,也足夠你們吃穿花用。」

    「我們?」裴伊問道,「小弟呢?」

    裴簡微微一笑:「小弟年紀還小,沒了父親母親倚靠,只能仰仗著你這個姐姐費心教導養育,自然是你在哪裡,他在哪裡。」

    裴伊渾身一震,竟有些站不住了,扶著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沒了父親母親倚靠,這句話在她腦中反覆迴盪著。大哥這是什麼意思?就算皇家處置了她的母親,父親又會出什麼事?為什麼她們會父母皆靠不上了?她有千萬句話想問,可那些話在舌尖纏滾,雙唇卻像被糯米濃汁粘住了一樣,動也動不得。

    裴儷看著裴簡,咬著牙問道:「大哥,您剛從宮裡出來,可知道現在京城中關於您那位未過門的妻子,傳言已經喧囂塵上?她親大伯帶著她的親祖母將人都告至御前了。」

    裴簡不動聲色,點頭道:「聽說了。」

    「那你怎麼能娶那個忤逆不孝,殘忍狠毒的女人為妻?她有什麼好?一個鄉下丫頭,禮義廉恥一概不知。你若娶了她,豈不是讓我裴氏蒙羞?」

    「禮義廉恥?」裴簡一挑眉,嘴角微翹,「有些人學一輩子,也不一定有禮義廉恥。大人的事,你們勿需多言。十日之後,她就是你們的大嫂。」

    「不行,這樣的女人絕不能進我裴氏大門。」裴儷氣呼呼站起來,「皇家真公主有好幾位,為什麼要我們娶個假公主進門?還是這樣一個毒婦惡婦。這也太欺負人了。」

    裴簡眼神冷了下來:「毒婦?惡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你們敢到韓府門前下跪逼她,真是裴家的好子孫,好長臉。」他的目光從裴伊的臉上移到裴儷的臉上。

    同樣年輕漂亮的兩張臉,都能看到烏爾瑪的影子,這讓他覺得噁心又憎厭。烏爾瑪害死了他的母親,蠱惑了他的父親,又幾次三番要害他的性命。他為什麼還要對身上流著她的血的弟妹們這樣忍讓?

    戾氣在胸口翻滾著,他緊緊握著椅把,才壓制住從腰間抽出佩刀的衝動。

    她們身上流著令他憎惡的血,卻也流有一半與他相同的血。

    「我就實話說了吧。裴伊,裴儷。烏爾瑪當年害死了我的生母,還給父親下了蠱,迷惑他。我是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你們雖是裴姓人,但身上到底流著她的血,我無法相信你們

    ,更無法親近你們。如果你們想安生過完下半輩子,就老老實實在京城裡待著,別回滇南。」他笑了起來,帶著血腥與殺氣,「否則,說不定哪天我會控制不住自己,親手殺了你們。」

    裴伊和裴儷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那些話,每個字她們都聽得清楚,但連在一起卻完全不明白意思了。

    這是裴簡頭一回對她們說出這樣充滿怨毒的話,頭一回這樣直接地說出對她們生母烏爾瑪潑天的恨,也是頭一回對她們表現出這樣明確的憎惡。

    他不是她們的親大哥嗎?他們明明有同一個父親,為什麼大哥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裴伊怔怔地坐著,半天省不過神來。

    裴儷則愣了一下之後,放聲尖叫起來。

    裴簡一揮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

    午膳時間到的時候,裴家姐妹再次出現在裴簡的面前時,都垂著頭,默然無聲。

    一頓飯吃得死一般沉寂,除了裴簡,所有人都味如嚼蠟一般。

    直至傍晚,裴伊將裴儷拉到自己房裡,將僕婢都趕出去後,關緊了門,回頭氣急敗壞地問道:「你說實話,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些什麼?我越想越不對勁,大哥一向沉穩忍耐,就算他心裡有什麼想法,也不可能這樣直接地對我們說出來。是,母親之前是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但我們到底是他親妹妹,不至於因為母親一人的過錯而讓他動了殺我們的念頭。裴儷,我知道之前你一直神神叨叨地背著我做些事。是不是你對他做了什麼?惹火了他?你快點說。我們倒不要緊,總歸以後嫁了人就隨了外姓。可是小弟還小,他是裴家子孫,他以後還要靠著大哥的福蔭。裴儷,你到底做了什麼?」

    裴伊掐著裴儷的胳膊,心中的惶怒讓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裴儷被她掐得痛叫一聲,用力掙脫開來。

    「做了什麼?」她冷笑,「我是做了對他好的事。放著真公主不要,他娶一個假公主回來,腦子可不是有病?可是他不承我的情,還要絕情斷義。我今天才知道,我們拿他當大哥,他卻是拿我們當仇人看的。姐姐,你看吧,遲早有一天,他會把對母親的恨都報在我們身上。我,你,還有小弟,都會被他弄死。」

    她緊握著雙拳,目光灼灼:「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父親的爵位,只有跟我們流著一樣血的小弟才有資格承繼。他憑什麼?!」

    「裴儷,裴儷,當我求求你。」裴伊拽住她,「不管是什麼,你千萬別再自作主張。父親困在宮裡,母親生死不明。我們就是弟弟全部的依靠。」她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是我不好,為什麼以前母親私下做的那些我明明察覺了卻不開口勸阻?若知有今天,我一定多與大哥親近,而不是一心一意地期待著父親改立了小弟為世子。裴儷,母親已經折進去了,你不能再做傻事……裴儷!」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只管守著小弟,什麼都沒聽過,什麼都沒看過,什麼都不知道。」裴儷冷笑了一聲,「膽子小,見識短,你這樣的人注定沒有什麼出息。」

    裴伊看著她抽開門栓大步走出去,只能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著胸口喘氣:「都瘋了,一個個的,都瘋了。」

    裴簡坐在書房裡,房中燈火通明。他斜倚在桌上,手裡翻著一本書。

    門口傳來響動,一個小丫鬟端著食盒走了進來。

    「你是哪裡的?以前怎麼沒見過?」裴簡看她從食盒裡端出兩碟點心和一盞醪糟圓子,將手裡的書扔下問道。

    那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蹲了福禮:「奴婢是灶上的,管灶的陸大娘讓奴婢給侯爺送夜點。」

    「我沒有用夜點的習慣。」

    「這個奴婢不知道,是陸大娘吩咐的。」

    陸大娘?裴簡揮手讓她退出去。那小丫頭卻站著眼巴巴兒看著他:「大娘說還要讓奴婢把盤子碗的帶回去。」

    裴簡笑了起來:「就是讓你看著我吃?」

    小丫頭茫然地看他。

    「灶上的管事嬤嬤我記得姓張,何時改姓陸的了?」

    小丫頭搖了搖頭,那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裴簡敲了敲桌子:「進來個人!」

    「爺。」門外一名親衛走了進來。

    「去把灶上姓陸的叫來。」

    那親衛轉身過去沒多久,果然帶了兩個女人進來:「爺,灶上僕役共有兩人姓陸。」

    「是哪個?」裴簡問那小丫頭,小丫頭看過去搖了搖頭,都不是陸大娘。

    「那就不是灶上的。」

    親衛想了想,說:「侯爺,府裡還有一處灶上。」

    「啊!」裴簡恍然,「你是說在流芳園的灶上?我卻忘了這回事。」他對小丫頭招了招手問道,「你是流芳園的丫頭?怎麼會把吃食送到前院來?」

    那丫頭還是搖頭:「我不知道,陸大娘讓我送來的。」

    「那就把陸大娘叫來問問吧。」裴簡柔聲道,臉上的笑容燦若春陽。

    「還有流芳園的兩位小姐,一起叫來。」他想了想,又抬手止住了那親衛,「說起來,我還沒進流芳園看過,既然這麼有心給我送點心,我自然要親去謝謝。」說著他站起身,讓那小丫頭將點心都收了,提著食盒跟著一起過去。

    親衛湊在他身旁小聲說:「府裡應該沒有蠱毒之物,

    宮裡的青龍衛都徹底收查過。」

    裴簡淡然道:「我知道。」

    叫開流芳園的門,裴簡帶著人提著燈籠火把走了進去。

    裴伊剛散了頭髮,正打算就寢,聽說裴簡來了,慌忙讓人挽了個纂兒,穿上外袍迎出來。過不一會兒,裴儷也到了,臉上胭脂還在,只是神情有些緊張。

    裴簡讓那丫頭將點心和醪糟圓子擺到桌上,對她們說:「白天我說話重了些,可能嚇著你們了。帶了些點心來,你們用一點,當我向兩位妹妹賠罪。」

    裴伊鬆了口氣,笑著說:「大哥您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子,哪敢當您這樣說。」

    裴簡也笑了起來,對那丫頭說:「去給你家大小姐盛點甜湯喝。」

    那丫頭應了一聲,取了空碗,將醪糟圓子舀了一半端給裴伊。

    裴伊謝了,拿了瓷勺正要往嘴裡送,裴儷卻叫了一聲,像是身子沒站穩,撞到裴伊身上,將她手裡的碗撞飛出去,潑了一地。

    「你幹嘛啊,怎麼這麼冒冒失失的。」裴伊忙叫人拿帕子來擦,還問裴儷,「你燙著沒有?要不要拿耗子油抹抹?」

    「看來二妹不想讓你喝湯。那這點心呢?你吃不吃?」裴簡不疾不徐地說道,將桌上裝點心的盤子向前推了推。

    裴伊這會看出不妥來了,看了看地上的碎瓷又看了看一身狼狽的裴儷。

    「大哥,這是……」

    正此時,親衛們從外頭拖進一個人來。一個親衛直接抓了那婦人的髻頭,將她扯得連聲慘叫,直接將她推倒在髒污的濕地上。

    「爺,這女人正要躲,被屬下們抓了來。」

    裴簡點了點頭,對那丫頭說:「這是不是你說的陸大娘?」

    「啊,是。」那丫頭見陸大娘這樣被人拽進來,嚇得渾身發抖,撲咚一聲也跪下去了。

    「說吧,這點心是誰讓你送的?」

    那婦人連痛帶嚇,臉上眼淚鼻涕糊了一把,見裴簡翹腳坐著,地上撒了一地甜湯,桌上兩盤子點心紋絲沒動,早嚇得渾身都軟了,連聲叫道:「是二小姐叫奴婢送的,奴婢害怕,就使了小翠兒代奴婢去。」

    「那就錯不了了。」裴簡點了點頭,眼如寒霜一般看著裴儷。

    裴儷花容失色,強自站著,對他說:「大哥您別聽她的……她……」

    「灌下去。」裴簡壓根不聽她說話,對著身邊的親衛說,「一滴別剩。」

    親衛端著還剩了一半的甜湯向裴儷走過去。

    裴伊尖叫了一聲,跪在地上向裴簡爬去:「大哥,你饒了她,她還小,她什麼都不懂,我以後好好教她,你饒了她一回吧!」

    「灌下去。」裴簡不為所動,對那親衛說。

    兩名親衛上前壓住了裴儷的胳膊,一手掐著她嘴巴,一手端著碗就要灌。

    裴儷拚命掙扎,嘴裡含糊地罵:「賤奴,你們怎麼敢,我是堂堂鎮南侯嫡女!我是齊王王妃!」

    「果然是齊王。」裴簡笑了起來,「還等什麼,灌吧。」

    裴伊放聲大哭,抱著裴簡的腿:「你怎麼這麼狠心,她是你親妹妹啊!她雖然糊塗,但你不是沒事嗎?你就放了她這一回吧。父親若知道你殺了自己的妹妹,他會怎麼想?」

    裴簡踢開她:「妹妹?她想讓我死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是她大哥?沒想過父親知道的時候會怎麼想?我可沒殺她,殺她的人是她自己。」

    半碗甜湯一滴不剩地灌了進去,親衛們早放開了她,裴儷雙手抓撓著脖子,口中「呵呵」有聲,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裴伊抱著她,眼見著她眼耳口鼻之中慢慢溢出血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不時拿自己的袖子去幫她擦,可是越擦越多,直到裴儷再也發出不聲音來,睜著一雙眼睛斷了最後一口氣。

    裴簡站起身:「把這兒封了,大小姐和小少爺生了病,就在流芳園裡好好養著。」

    「那二小姐呢?」親衛問。

    「找口棺材先停著,等過幾天與她母親一道找地方埋了。」

    裴伊抬起頭,怨憤地盯著他:「裴簡,我恨你!我恨你!」

    裴簡笑了一聲:「我從來沒指望過你們會愛我。你們得感謝上天,這世上能有個愛我又讓我愛的人在,否則,你們一個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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