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證人
唐小魚將自己的經歷說完,堂上一片沉寂。
不少人已經情不自禁在心裡將自己給代入了,若是他們有唐小魚這樣的經歷,還會不會孝順欺騙自己的生父,還會不會孝順一心一意謀利奪命的祖母?當然,他們也只是在心裡這麼想一下。
只有一個人拍桌子叫了出來。
不知道該說他心直口快還是要說他口無遮攔,康郡王大巴掌拍在堅硬如鐵的檀木桌案上,也不見他叫聲疼。
「娘的,太欺負人了也,這還是人嗎?虎毒尚不食子,老子看這唐家真沒一個好人,連畜生都不如!」
唐小魚之前還一直很淡定,聽了他這話,眼圈忍不住紅了。
「王叔仗義,不過話也不能這樣說,唐家裡也有好人。我如今還欠著兩位堂兄救命之恩,是我疏忽,早晚要報答他們。我那親爹雖然之前不算什麼好人,但到底也不是沒半點良心的。他沒聽祖母的話,硬是給了我娘放妻書,沒有將我留在唐家,也算是救了我娘的命。不然我們從唐家逃回江陵,也不能那樣輕易地辦結和離書,將戶籍遷到江陵去。讓唐家對她再無法子勒逼。」
「至於這位唐先生,你口口聲聲說我不孝,請問我不孝在哪裡?」唐小魚冷笑道,「我自問對我娘挺孝順的,至於我爹,他現在入贅在萬家,身邊有嬌妻,膝下有兒女,根本也不需要我去盡孝道。對了,我爹都入贅了,都改萬家人了,就算非要論孝道啥的,也沒你唐家什麼事吧。要告我不孝也該是萬家來告。」
唐明德被她這句話堵得,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唐小魚這話還真沒說錯。大齊律例上關於贅婿,有改姓斷親除宗之說,唐明誠被唐家賣到萬家當贅婿,就與唐家再無任何瓜葛,生下的兒女也只認萬家為親,與唐家無關。
唐明德這時候抬著唐老太太來找唐小魚麻煩,於情上不好說,於理上其實並不大站得住腳。
陳度實在忍不住了,跳出來說:「無唐家便無你父,無你父便無你。就算他做了贅婿,你身上血脈總是唐家的,豈能一推了事?且為了往日一點齟齬,便百般不認親,豈是君子所為?」
唐小魚揚聲道:「對不住,我本來就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而且那是一點齟齬嗎?我死了兩回了,有多少情都還掉了。何況我欠的情是欠了我娘我爹,關他唐明德什麼事?若是論孝,他是唐家長子,父母跟著他過他都不能盡孝,氣死老爹又氣癱老娘。陳大人這麼看重孝道,是不是應該先審審唐明德不孝之罪?」
「我爹明明是被你氣死的……」唐明德喊叫起來。
唐小魚氣樂了:「我說,我離開唐家是四年前,祖父是哪年病故的?一年前還是半年前?那時候我正過滋潤日子呢,我是神仙還是妖怪啊,還能分|身竄到唐家去氣他老人家?」
「不是你當面氣他,而是你買通了知縣,解了他和我的職,又常派人滋擾,這才……」
「喲,我好大臉面,還能買通知縣。」唐小魚斜眼看著他,「而且據我所知,您那書吏的職位早幾年前就解了吧。至於派人滋擾,那時候我還真沒這能耐。不過倒是聽說唐先生好賭,把唐家那麼大片田地和房產全輸得精光,二伯三伯受不了你,這才跟你分了家的。對了,你若生活不下去,應該先去找你兩個弟弟吧,他們不是比我這個外姓更應負贍養之責?」
唐明德面上有幾分尷尬:「他們自己過得也不富裕……」
其實是被他鬧怕了,索性直接撕破了臉,狠打了一架。
當然,老三也曾提出來過要讓馮氏跟他們夫妻過,但唐明德有自己的打算,老娘雖然癱了,但吃穿用度是三個兒子均攤的,馮氏在他手上,拿多少給多少都是他說了算,如果把馮氏交給老二或老三,他便分得不著,還得往外掏銀子。
打骨連著筋,他們是親兄弟,有老娘在手,他們總不能眼瞅著自己餓死而不管不顧。
至於老四,那孬種軟蛋,完全指望不上。他倒是去萬家打過饑荒,可人家連大門邊兒也沒讓他摸著,只說當初唐家收了萬家銀子,唐明誠已是萬家人,跟唐家半分關係也沒有,如果唐明德敢伸手,萬家就敢剁了他倆爪子。
只是老二老三給的那點口糧實在太少,填肚子可以,但要支應他的賭資就如滄海一粟,屁事不頂。
家裡兄弟又知道他那點揍性,盯得死緊,半分銀子也不漏給他。唐明德被賭債逼得無奈,這才打主意到了唐小魚身上。唐小魚過得好,別說江陵,就算是滿涪川縣的人都知道。連他那幾個狐朋狗友也常拿這來笑他。說他如果沒把親侄女逼走,唐小魚那千畝良田和日進斗金的鋪子他怎麼也能分一杯羹,何至於落到人憎狗厭的地步。
直到有人找到他,指點了他這樣一條明路。
公主又如何?不是皇帝的同胞,一個身上流著唐家血的草民,想要拖下馬,敲骨吸髓一番也不是做不到。他不做,只是被那些債主逼著就能逼死,做了,說不定就有一條活路,更有可能從此錦衣玉食。富貴險中求,古來如是。
何況,這險也不會多險。
就算不成功,頂多打一頓板子。皇家人顧臉面,若是為了唐小魚殺了他唐明德,天下悠悠眾口,要怎麼評說天家無情無義?
只要他出首具告,不論成敗,那人都許了重利,足夠他下半輩子舒坦。
想到這兒,唐明德膽氣又壯了起來。
「唐小魚,你對我唐家心懷怨忿,不顧人倫,處處逼迫唐家,害得我與你祖父丟了
公職,又被人佔去土地,食不裹腹,衣不蔽體,這還不算,又謀算著將我的一雙兒女拐走賣了,其心何其毒也。我那可憐的孩子啊。」說著,他用力按了按眼睛,再抬起頭,已是眼圈紅腫,淚流滿面了。
唐小魚只是冷笑。
姚征看了看狀子,上頭是語焉不詳的一句盜賣姐弟。看著唐明德痛哭的樣子,他不覺皺起了雙眉。唐家所為雖然可恨,但盜賣良家子女,還是嫡親堂姐弟,公主的作為就太過份了。
「唐明德,你所說有何證據?」
「我那苦命的女兒如今就被她關在京郊的莊子裡,只要大人派人去提了來,一問便知。只可憐我那稚齡幼兒,至今還無下落。」
唐小魚點了點頭:「你女兒的確在我莊子上,不過聽說是你將她賣與商人為妾,我前些日子偶然遇見,可憐她境遇淒慘,這才花了銀子將她贖回來,安置在我那兒。大人便派人,我著人帶你們去將她領來問話。」
唐小魚這樣大大方方的倒叫人疑心不得。康郡王點了頭,讓自己的親衛跟著去提人。只是要到京郊去找人,這一來一去快馬也要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總不能枯坐著等。
姚征就繼續問道:「唐明德,你狀子上說豐城公主圖謀你唐家的田地,又盜賣你的子女有人可作證。這人證在何處?」
唐明德恭敬地回答道:「人早已等在外頭,就等著大人們傳召。」
姚征問了一下郡王和陶蔚然的意見,便點了頭,讓人證進來說話。
當那人證步入內堂,唐小魚一下怔住了。
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人出來為唐明德作證。
作證的內容是她怎麼謀算霸佔唐家的田畝,怎麼找人拐了唐明德的兒子女兒,怎麼將他們賣到遠方受苦。
唐小魚怒極反笑,指著那人證說:「好,很好。想不到我唐小魚這麼多年竟然交到了你這樣一隻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