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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6章 風波 文 / 一樹櫻桃

    第136章風波

    裴簡並沒有在農莊停留太久。他失蹤月餘,於公於私,他都必須要第一時間趕回皇城向皇帝做出說明。

    唐小魚心裡也明白這裡頭的輕重,並沒有開口留他,只是幫他絞了一條熱手巾,幫他重新梳了髮髻之後才說:「知道你心裡念著我就好了,下回別這樣,沒得讓人抓了錯處,拿了這事在御前搬弄。」

    裴簡長眉微挑,笑了一聲:「這我還當真不怕。」

    「你是不怕,我怕。」唐小魚看著面前昳麗如玉的人,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忍不住在他額上親了一口,「若是有人敢在背事說你壞話,我可是連飯都吃不下一口的。」

    裴簡眸光微微一縮,伸手將人拉在懷裡,緊緊攬住,卻又沒有接下去的動作,只是看著懷中眉眼彎彎的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等我將此間事做個了結,就帶你回滇南去。那裡有崇山有沃土,山青水秀,你一定會喜歡。」

    唐小魚勾著他的脖子,笑著說:「肯定的啊,有你在的地方我怎麼會不喜歡。」

    裴簡在唐小魚的目送下帶著他隨身的四名侍衛躍馬離開。唐小魚放下手,心臟還撲騰騰跳得厲害。

    雖然一直裝得若無其事,但剛剛裴簡抱著她時,那火熱的身體和硌著她後腰的堅硬她可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又不是那些養在深閨的人事不曉的千金大小姐,好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歲,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唐小魚捂著滾燙的臉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可是唇邊卻又有無法掩飾的笑意。

    裴簡這個美人兒,她可真是賺足了。

    因為裴簡清晨的造訪,唐小魚整個人一天都像是踏在雲端裡,臉上也帶著夢幻般的笑容,見誰都笑,連見了看家護院的大黃二黃兩隻狗,都能笑出一朵花兒來,讓人給它們添頓肉骨頭啃。

    伍衛見她心情這樣好,也等不到明天再說,拉著一臉嬌羞的碧桃就去求恩典。

    他們倆的事兒平日也沒瞞著大家,伍衛帶著官身,人品樣貌都是拔尖的,碧桃能與他看對眼,小魚自然也是十分高興。見伍衛求得誠懇,小魚調笑了碧桃幾句,便爽快地應了。

    「到時候給你們放大假。」小魚對碧桃說,「你托人帶個信回江陵,人生大事,總要先支會家裡二老。我也正好派人回去,將你們一家子的身契放了。」

    碧桃雙眼發紅,哽咽地喊了一聲:「姑娘……」

    「行了行了,這是好事,你掉什麼金豆子啊。」小魚嘻嘻笑著搭手在她肩膀上,「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咱們對外頭說是主僕,但這幾年都是當姐妹處的。要是能一起出嫁,也是件美事呢。你只要好好過日子就成,往後要是伍衛待你不好,你儘管來跟我告訴,我當你娘家人,處處挺你。」

    伍衛都要笑傻了,連連搖手說:「屬下不敢,絕不敢的。」

    碧桃瞪了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起來。

    唐小魚想著,裴簡既然回來,必是要在宮裡住兩天的。一來皇上和太皇太后那兒,是要細細交待這些日子的經歷,二來他爹裴和還半死不活地躺在壽康宮中,雖然父子倆不和,但面子上的孝道總要做一做。三來,害了他娘又要害他的仇人現下就在天牢,裴簡攢了二十年的仇怨也要有個了結的時候。

    等他從宮門出來,一定會是個天高雲淡的朗朗晴日。

    雖然知道裴簡不會那麼快回來見她,唐小魚還是想離他更近些,這樣等裴簡從宮裡出來,兩人可以更快些見面。

    她指揮下人將剛歸置好沒兩天的行李又一一收攏起來,打算這就回京城去。

    陳氏見她這樣自然奇怪,但一聽女兒說女婿回京了,一疊聲地念佛,比唐小魚還顯急性。

    到是唐小魚見到孫蘭曦的時候覺得頗有點不好意思。對於那位傳說中的鎮南侯世子爺,孫小姐也聽過一些傳聞,聽著唐小魚說他平安回來,孫蘭曦合掌道了聲菩薩保佑,便笑著趕她:「可見駙馬是個福運高的,當然,也說不得是沾了公主的福氣才能遇難呈祥。趕緊回,這莊子什麼時候想來不能來啊,它又不會突然長了倆翅膀就飛了。我這兒也沒多少要收拾的,大家趕著點兒,我也想早些兒看看這位駙馬長什麼樣呢。聽說丰神毓秀,是京城排著頭名的美男子,不然也不能進了豐城公主的法眼兒,讓您這麼牽著念著。」

    唐小魚見她越說越沒譜,上前胳肢她,把孫蘭曦癢得滿著床兒躲,直討了幾遍饒這才罷手。

    一家人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套了馬車又往京裡趕。

    車駕剛走到半道兒,路卻被堵上了。伍衛過去問了問,回來對唐小魚說:「前頭有人在鬧事兒,正打得熱鬧,車馬都橫在路上,所以擋著了咱們。公主寬坐,屬下這就帶人過去將人攆到一旁,把路給咱們讓出來。」

    唐小魚還在車廂裡跟孫蘭曦說體已話兒,聞言也沒在意,點了點頭就打發他去了。

    只是沒過一會,伍衛又折了回來,臉上帶著幾分異色。

    孫蘭曦是個人精兒,見著伍頭領的臉色,就知道他有話要私下對唐小魚說,便端了一匣子點心說:「這點心味道不錯,我上後頭那輛車,給夫人送點兒去。」說完便下了車,自去後頭那輛車找陳氏說話。

    車廂裡便只剩下唐小魚和留下服侍的碧桃在。

    伍衛面色有些尷尬,壓低了聲音說:「原是荊州的一位馬商帶著外室去京城,被家裡的正頭娘子得了信兒,在道上堵了他們。現下兩邊打了起來。」

    若只是這麼簡單,伍衛臉上的神情就不會這樣奇怪。

    唐小魚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麼,這些人我識得?」

    伍衛摸了摸鼻子:「那馬商和大娘子都罷了,只是那位外室夫人聽著我們的名頭突然大喊大叫起來,說她是,說她是豐城公主的姐姐。」

    唐小魚眼睛倏然睜大,姐姐?她何時冒出了一個姐姐來?

    「說是您大伯的女兒,名叫唐曉棠的。」伍衛暗自撇了撇嘴,「屬下見她說得不像話,先命人將她拿下綁了,拿巾子堵了她的嘴,免得她這樣胡扯地帶累公主名聲。只是這事卻有些棘手,屬下等不好動手,要先請公主您的示下。」

    唐家,她都多少年沒再想過那起子噁心人了,沒想到居然會在京郊再次聽到她們的名字。

    唐曉棠,她還記得那個神情倨傲的大堂姐,當初黃知縣幫她回唐家收賬時,唐大小姐為了朵宮花還罵了她個狗血淋頭呢。這位自視甚高的唐家的長孫女,怎麼就落魄到去給人家當外室了?還是個馬商的外室。

    可真夠給唐家長臉子的。

    唐小魚冷笑一聲。

    「先綁著,一起帶走,我記得城外三十里鋪有處驛站,一會在那兒歇息打尖,再將她帶來,我瞧瞧是不是冒認皇親的人。」

    伍衛眉頭一展,他就知道公主不是那麼優柔的人,她以前怎麼受人欺負的事,伍衛可是幫著世子爺細細打聽過的,若公主對著那家人還能心軟一把,那他也白這麼敬重她了。

    伍衛走了之後,碧桃覷著唐小魚的臉色問道:「公主,那女人真能是您家下堂姐嗎?」

    唐小魚摸著自己因許久沒能下地而養長了的指甲,面色冷淡:「我唐小魚至親的親人只有一個娘,從來沒有什麼家下堂姐堂妹。」

    碧桃一縮脖子,她跟了唐小魚這麼些年,還從沒看過姑娘這樣一面兒呢。

    可見當年唐家傷她多深。

    想想唐小魚的身世經歷,碧桃心裡都疼得慌。也虧得是唐小魚這樣的又能幹又有福運的女子,若換了旁人,墳頭的草都能長到齊腰深了。

    碧桃輕輕歎了口氣。

    不一時,車馬到了驛站,驛丞聽說豐城公主大駕光臨,好一番人仰馬翻地清掃。唐小魚也沒心情聽他們奉承,只叫人收拾了間靜室出來,她便坐在裡頭,等伍衛將人給帶過來。

    唐小魚身旁沒有帶人。她不打算將這事捅到陳氏耳朵裡,她跟陳氏做了五六年母女,陳氏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雖然說她為母則強,生死攸關的時候能爆發出常人所不能有的勇氣和毅力,但她本性是個心軟的婦人。唐家的事已經過去幾年,這幾年她們母女又過得太好,以至於陳氏會好了瘡疤忘了痛,將自己以前所受過的種種不平都拋到腦後去。

    她好不容易與陳氏徹底擺脫了唐家,可不想因為陳氏一時的心軟再跟那個家產生一絲一毫的牽扯。

    小魚讓碧桃在偏廳中牽制著陳氏,不叫她看出端倪來,一會伍衛帶著人進來,有他在一旁看著也就夠了。

    手中的茶溫熱清香,正是適口的溫度,只是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細品。

    唐曉棠被伍衛提著扔進房中的時候,正看她拿著茶杯低頭沉思的模樣。

    她跟自己記憶中的樣貌變化了許多,眉眼已經全然長開,五官還是那樣清秀乾淨,只是淡淡描畫過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淡然沉靜。她身上穿著一襲淡鴉青色的小衫,外頭罩著一件夾金煙雲羅的紗衫,手臂間是一條葡萄紫金絲繡雲紋的披帛,陽光透過窗欞斜斜映入,她身上的衣裙映出點點金光,似金非金,如緞非緞,雖然是極簡單的衣飾也沒有複雜的花紋,卻凝出一種無法言語的厚重華貴之感。

    她梳著簡單的望月髻,鴉色的發間戴著紅艷欲滴的珊瑚攢成的珠花和簪釵,長長的流蘇垂在她的面頰旁,襯著一張小臉瑩潤潔白,彷彿可以放出微光一般。

    她這樣的氣度,哪裡還有半分是當日鄉間滾泥打土的小丫頭的樣子?

    她手裡托著一隻薄胎繪粉彩牡丹的茶盞,指尖在杯沿打著轉,微垂著臉,像是在想什麼心事,聽著自己進來的聲響,她抬起了頭,釵環珠串發出細微卻悅耳之極的聲響,然後唐曉棠看著一雙烏瑩的眸子,淡然的,不帶半點溫度地看向了她。

    她心裡一發顫,只是被這樣看著,她就覺得胸口悶,心慌氣短,兩條腿失了力氣,雙膝發軟只想給她跪下。

    進來之前,她腦海中轉了無數念頭,想了諸端說辭,可是真見了面,唐曉棠才發現自己根本連嘴都張不開,聲兒都發不出來半個。

    「還不給公主見禮!」

    看著唐曉棠怔怔地站著,伍衛略有些粗暴地推了她一把,緊繃的弦嘎然斷裂,女人順著他的這把勁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公、公主……」她渾身發顫,匍匐在地面上,額頭抵著冰冷的木板。陽光映在唐小魚的臉上,身上,一室光華,可她身邊的這塊地方,像是陽光永遠不能照進的地方,黑暗陰冷,半點希望也沒有。

    明明都是姓唐的,為什麼她成了雲端中的貴人,而自己要被人按入污泥裡恣意踐踏?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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