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挑撥
賢妃讓宮人不用傳話,自己漫步走進了翠薇園裡。
翠薇園裡處處綠蔭翠濃,鮮少有花,景色十分致。因長秦公主被皇后拘在這兒靜心,所以園裡服侍的宮人並不多。賢妃繞過竹叢,就能見到高大槐樹下並排放著的兩張竹榻。
榻上鋪著雲錦的軟墊,長秦與許玉兩人一人躺一個榻,四周不見服侍的宮人,只有兩個人頭湊在一起,不知在絮絮說些什麼。
說了沒兩句,長秦就咯咯地笑起來,笑聲清脆悅耳。
許玉也微紅了面頰,臉上帶著羞澀的笑,似乎十分開心。
賢妃身後的女官要上前提醒,賢妃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難得見女兒笑成這樣,她慢慢地退了回去。
許玉是她大哥的女兒,是她看著長大的侄女,卻被許家送到宮裡,與她共侍一夫。她越是嘴上說不介意,心裡越是膈應得要死。偏偏許玉從說話,做事都循著她的樣子,連臉上的神情都與她有四五分相似。
若不是刻意訓練出來的,絕不會像成這樣。
許賢妃掃過許昭容的臉,目光中帶著幾分淡淡的厭憎,目光停留在女兒的笑容上時,就變成了喜悅和憐愛。
許玉就算再怎麼刻意去學她,也不會是許賢妃。她缺乏的是賢妃與皇帝在一起付出真心的年少時光。這是再多的模仿也搶不過來的寶貴情感。一個與她有些相仿的人偶罷了。許賢妃從來沒把許玉視為強勁的對手。
她生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幸運的。李家帝王骨子裡都有一種浪漫主義情懷,對愛情和責任看得比別的帝王要重。雖然宮裡頭陰暗的骯髒的事從沒消失過,但她過得還算輕鬆寫意。
與她有同樣感觸的,還有皇后。
這也是她能與皇后相處融洽的根本原因。皇帝喜歡她,寵愛她,但絕對不會為了她而輕忽皇后。嫡妻正室的地位從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而有絲毫的動搖。賢妃十分篤定的是,就算皇后哪天薨逝了,皇帝也絕不會另立新後,將她放到那個位置上去。
那個位置,始終只有一人。
賢妃微瞇著眼睛,目光鎖在了許玉的臉上。
青春、嬌艷、初放的成熟,可以令男人神魂顛倒。她一定沒有發覺,在她歡笑時,臉上掠過的得意和野心吧。賢妃微微笑了起來。藏得太深也沒用,許玉還是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將全部的心思都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發現。
她見過太多有野心的女子,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賢妃轉過身,不再去看那對如花的少女,在宮人的簇擁下離開了翠薇園。
「什麼,剛剛母妃來了?怎麼沒人告訴我?」長秦從榻上坐起來,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亂的衣襟。
「賢妃娘娘只說進來看您一眼,不許奴婢們驚擾。她就進去了一會就出來了。」翠薇園的宮女都是皇后派來的,她們行事守禮有章法,應對進退都無懈可擊。長秦公主對她們的說法不認也只能認。
她問許昭容:「玉姐姐,你說母妃為什麼來了也不叫我?」
許昭容笑著說:「許是娘娘見咱們正在說話,不想打擾就先走了。」
長秦撅著嘴說:「一起說話也就是了,為什麼還要走?我也好幾天沒見著她了。又不能去玉棠宮給她請安,她就不想我嗎?」
許玉柔聲道:「哪有當娘的不想自己的孩子的?只怕是……」她沉吟了一下,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來,「只怕是因我在這兒,所以娘娘才走的吧。」
「跟你有什麼關係?」長秦為她打抱不平,「這事跟你又沒關係。」
許玉垂下頭:「到底我是娘娘的親侄女,心裡總會不大舒服的。」
長秦歎了一口氣,握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裡也苦。不過這是許家爺們做的事,你一個姑娘家,又怎能不聽從家族的安排。我以後幫你跟母妃說說,讓她待你和氣些。」
「娘娘待我很好了。」許玉連忙搖手,「真的。我初進宮那會,總也見不到皇上,還是姑姑親自去找皇上的。」說到這兒,許玉的臉也紅了,面上有幾分忸怩,「能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許玉為人溫柔,說話也十分貼心。以前長秦跟她接觸不多,對她不十分瞭解,對於這個給自己父皇當了小老婆的表姐也十分感冒。她被禁足在翠薇園之後,除了親娘會來看她,也就只有許昭容時常過來與她說話,讓她心裡好過了不少。漸漸的,她也就發現了許玉的好,對她親近了起來。
一來二去的,兩人變成無話不談的密友,長秦一直憋在心裡頭的少女情懷總算有了可以傾吐的對象。許玉這才知道長秦會被拘在翠薇園這麼多天的緣由。
「你怎麼還在這兒?下去下去,我不叫你們,你們別過來。」長秦還想跟許玉多說會話,一抬頭,卻見進來通報的那個宮女還站在一旁,便開口將人攆走。
「好姐姐,你剛才說的那個法子我不是沒想過,只是萬一被人發現了,可太難為情了。」長秦索性將許玉拉到自己內室裡,將服侍的宮人全趕出去,栓了門來跟她說知心話兒。
「那你就當我剛剛沒說好了。」許玉說,「風險是大,而且傳出去於公主的名聲也有礙。只是皇上既然已經下明旨指婚,這事就已無轉圜的餘地。公主可要想清楚,拉弓沒有回頭箭。」
「我知道。」長秦咬著下唇,面上神色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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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許玉看著她的神色,眸光微微一閃道:「我勸公主還是放棄吧。天底下好男人那麼多,您又何必非想著一個人呢?勳貴子弟家裡,比裴簡好的男兒也有不少。」
長秦嗤地一聲:「那你倒幫我挑一挑,數一數,這滿城的勳貴到底有幾個能拿得出手,有幾個能比得上裴簡的?」
許玉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才說:「我又出不得宮,也見不到外人,哪裡知道哪些好。」
「是吧!」長秦說,「就算聽著外頭人說好,沒親眼見過也不能作數。好不好不過是一張嘴兩張皮,說得天花亂墜也可能只是個繡花枕頭一肚子草。我打小就認定了裴簡,這輩子除了他我誰也不能嫁。」
許玉蹙著眉連連歎氣:「可是已經指婚了啊,又不可能改了。」
長秦也洩了氣:「就算廢了指婚,也還是輪不到我。我到底跟他差著輩份,父皇和曾祖母都不肯答應我。要不然,早就沒那賤婢什麼事了。」
她想了半天,一咬牙說:「還是用你前頭教我的法兒,把裴簡誆了來,脫光了與他共處一室。逼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只是那樣公主的名聲就……」
「名聲又不能幫我嫁了裴簡。」長秦絞著手指,「總好過讓那野丫頭得了便宜。」
許玉又說:「只是即便公主敗了名聲,皇上指婚的旨意已發,唐小魚也不可能跟他解除了婚事。她現在是豐城公主,算起來您還要叫她一聲姑姑。」
「呸,也不怕她折了壽數。」長秦罵了一聲。
「最好的,便是皇上念著父女之情,不忍心您聲名受損,下半生無著,將您與豐城公主一道嫁給了裴簡。但那樣就是姑侄共侍一夫……」
跟許賢妃和許昭容的情況一樣了。
但有皇帝的先例在前,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
長秦嚥了口唾沫。
「可是裴簡不在京城裡,這倒是難辦。」許玉沉吟道,「他不在,您想賴也賴不到啊。」
長秦鼓起了的勇氣又洩了下來。
主意是有了,沒有實施的對象也是白搭。
「玉姐姐幫我打聽一下,看看裴簡什麼時候回來吧。」
「好。」許玉笑了起來。
這段對話並沒有第三個人聽到,但之前關於許賢妃過門不入,和兩人關於姑侄共夫的話題還是原原本本地傳到了皇后的耳朵裡。
皇后正在用銀耳燕窩,聽了此話拿了帕子按按嘴角,對身邊的掌宮女官說:「這燕窩本宮吃著還不錯,給賢妃妹妹送幾兩去。」
「是。」
她拿眼角掃了眼翠薇園的宮女:「你也跟著去,賢妃最心疼長秦公主,你將公主這幾日的情形細細說與她聽,也聊慰她一片慈母之心了。」
宮女心領神會,跟著掌宮一道出去。
皇后想了想,叫了一個心腹宮女來:「去查查,這些日子,許昭容和她身邊的宮人可有與宮外聯繫,都是與誰聯繫的。」
「是。」
賢妃收了燕窩,又聽了宮女的轉述,面帶微笑地對掌宮說:「多謝皇后娘娘的恩賞和關心。本宮前些日子病著,也許久沒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明兒一早我就過去。」
待昭陽宮的宮人都離去,許賢妃深吸了一口氣。
「前陣子許家又來人見她了?」
「是,也說要給娘娘請安來著,不過娘娘那會正病著,就沒見。」
許賢妃冷笑了一聲:「她們在想什麼當本宮都不明白呢。」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女官說,「去傳個信,讓她們遞了牌子進來,本宮明天見過皇后,就要見她們!」
第二天一早,許賢妃就去了昭陽宮,與皇后坐了一個多時辰,聊了半天家常,卻誰也沒有提起長秦和許玉這兩個名字。有些話,用不著說出來雙方都能心領神會,這是她們共處了二十多年的默契。
賢妃回到玉棠宮,剛用過午膳,宮人來報,許家的人到了。
「直接來本宮這兒的?」賢妃問。
「倒不是,許家人入宮之後,因娘娘還在昭陽宮裡沒回來,她們便先去瞧了昭容娘娘,昭容娘娘留了飯,所以現在才到玉棠宮。」
賢妃冷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會這樣。」
不多時,許家的人到了。
賢妃的生母已經過世,許父年紀大了,並未續絃,只是身邊留了幾個老姨娘伺候著。許家當家主事的,如今是賢妃的大嫂子,許玉的親娘郭氏。
今日進宮的除了郭氏,還有賢妃的弟媳婦嚴氏。二人進了門,行了大禮,在下首的錦凳坐下。賢妃自顧自的喝茶,許家妯娌等了半天也沒聽著小姑子的聲音,不覺心裡有些惴惴。
還是郭氏先打破了靜寂,她笑了笑說:「前些日子聽說娘娘玉體違和,臣婦想來給娘娘請安來著,又怕擾了娘娘休養,便去見了昭容娘娘,聽說沒什麼大礙這才放下心來。臣婦兩個進宮前,公公還再三叮囑,托我們向娘娘問安呢。」
賢妃點了點頭:「父親身體可還好?」
聽著賢妃發話,妯娌兩個懸著的心才放下來,語氣也輕鬆了不少:「好著,都好著呢。」
「你們好
好,本宮卻不好。」許賢妃頭上七尾金鳳翠翟頭冠閃動著熠熠光輝,耀目不可直視。她細白的雙手輕輕交疊置於膝上,神情肅然,眉目含威,「你們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