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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落定 文 / 一樹櫻桃

    第107章落定

    京兆府很快就定了案。

    丹鳳大街上的驚馬出自城外虎賁營駐軍校尉馮京家,那日正值休沐,馮京帶了兩個軍中好友回家吃飯,餵馬料的小廝誤將鬼豆草當一般馬料餵給了馬吃。馬吃了這草就發了瘋,掙脫韁繩衝到街上以至於釀成大禍。

    至於那兩個執械歹人,查出來本是京郊北圩縣的閒漢,因在當地傷人被官府通緝,所以流竄到京城裡,正巧遇到瘋馬傷人,就想趁亂搶劫,幸被韓府護衛當場擊斃,未造成惡果。

    韓綸抖著京兆府送來的公謄本對著長子說:「倒難為他們,編這麼出漏洞百出的話本來。」

    韓誥接過薄薄的那張紙,拿在手裡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說:「陶蔚然本就是個八面玲瓏之輩,此事只要上頭不再追究,他自然樂得平息。」

    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不再做聲。

    若不是榮王世子李坦親自上門拜託,他們也不能知道小魚遇刺一事居然只是緣起於一樁不體面的後宅醜事。世子侍妾與齊王有染,因小魚無意經過二人私會之處,齊王手下護衛便自做主張安排人要將唐小魚除去。

    榮王世子向韓家父子再三保證,此事榮王府已有妥善處置,齊王府不會再針對小魚和韓家有任何動作,只求兩父子不再追究,令京兆府順利結案,以全榮王和齊王兩家的臉面。

    至於補償,榮王世子倒是豪闊,直接將京郊一處農莊,鄰近京城的香河縣另一處農莊共計二千畝田地轉到唐小魚名下。

    韓綸父子都是心胸狹獈,錙銖必較之人,他們覺得此事的苦主是唐小魚,榮王府給的補償落在小魚的名下實是再合適不過。

    若換了人家,只怕榮王世子前腳離開,後腳後宅裡就要大鬧起來。

    事涉污穢,韓綸父子自然要將這事藏在心裡,不好向唐小魚這麼一個還沒出嫁的閨女問說清楚。只是回了家,各自向老婆交待了一番,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從宮裡出來之後,洪嬤嬤答應的賞賜半點沒見著,唐小魚倒也不怎麼上心。只是在從常氏手裡接過那兩個莊子的地契時,她的手抖了又抖,幸福來得太快太多,讓她有種快要大禍臨頭的預感。

    事出反常即為妖啊!

    榮王府兩處大莊子,二千多畝地,這筆財富實在燙手。

    「雖說我釀出了葡萄釀,但葡萄都全是他們給的,我不過就是動手釀製,這給的也……也太多了。」唐小魚戰戰兢兢地把地契放到桌子上,對常氏說,「這要拿去買酒,喝兩輩子都喝不完。我不能要,也不敢要啊。」

    常氏笑著將裝著地契的匣子又向她面前推了推說:「有什麼當不當得的?你覺得是稀鬆平常的事兒,怎麼就不知道人家拿它當寶貝呢?這世上會釀酒的匠人多了去的,偏只有我們家小魚能將傳說中的琥珀光給釀出來,好酒的人自然是得了大歡喜。你外祖父回來的時候還說,榮王府的人送來的時候還一個勁兒說送得少了,請唐姑娘不要嫌棄呢。」

    許氏也在一邊打趣道:「可不是?舅母這眼珠子都羨慕得發綠了。現在咱們家小魚可是有身家的人了,只怕滿京城的姑娘也沒幾個能像你一樣有這麼多的田地。」

    常氏笑得見牙不見眼,順著兒媳的話說:「咱們小魚如今有才有貌又這麼有錢,不知道什麼樣的公子有這福氣將她娶回家去。」

    許氏舉袖子掩著口,看著小魚說:「這麼好的姑娘我哪裡捨得讓她出門,得,這不有老話說呢嘛,肥水不留外人田。母親,咱們就把小魚留在韓家吧,誰也不能把她搶去了。」

    小魚囧著一張臉,這位舅媽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啊!

    玉棠宮的花廊下,許賢妃拿著花剪修剪著一盆老梅,在她身邊站著雙眼發紅的公主長秦。

    「母妃,您幫幫女兒。」長秦公主亦步亦趨,母親停在哪裡,她就跟在哪裡。

    許賢妃的生辰是正月初五,年輕時亦曾是大齊有名的才女。在後宮中,她的容貌或許不是拔尖兒的,但論智商和情商,很難再能找出比她優秀的女人。這也是為什麼她已到了四十歲,還依舊能聖寵不衰,且與皇后相處融洽的原因。

    她放下花剪,向後退了幾步,瞇著眼睛看了看自己修剪的盆景,然後拿了侍女遞上來的溫熱手巾擦拭指尖,柔聲問道:「長秦,你要母妃怎麼幫你呢?」

    長秦公主咬了咬下唇,一雙酷似母親的眼睛水盈盈地看著她。

    許賢妃心腸有些軟了,走到女兒面前,拿了絹帕在她臉上擦了擦:「好了,值得嗎?不過一個男人,也未見能有多好。」

    長秦一扭身子,悶聲悶氣地說:「女兒就認準了他,誰都比不上他。」

    許賢妃嗤笑了一聲:「你才多大,他才多大,就敢說這世上誰都比不上了?」她美目流轉,雖然眼尾已帶了些細紋,還是於她的風華氣度無損,反而又給她添了不少成熟的魅力,「你是天潢貴胄,你父皇最寵愛的女兒,這世上優秀的男子盡你挑選。裴簡雖然出身才貌樣樣拔尖兒,但他未免太孤高了些。」她想了想,揮退了近身的宮婢,拉著女兒坐到廡廊下。

    「你好好想想,裴簡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母親,未過幾個月,鎮南侯就另娶了夫人。他能平安長到現在,你以為全憑運氣?」許賢妃冷笑了一聲,「那是在他年紀尚幼時,有榮王派出的親衛日夜不錯眼地盯著,且榮王親自放了狠話,若是外孫夭折,他就會將女兒外孫的賬全都算到鎮南侯頭上。到時候別怪他不念兩家的交情,讓裴家自此絕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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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長秦聽傻了:「榮王爺當真這樣說?小兒本就嬌貴難養,若是有點差錯,他就要讓鎮南侯償命?」

    許賢妃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歎了一聲說:「正是如此。榮王有這樣的底氣啊。他是宗人令,又與鎮南侯父親交情莫逆,鎮南侯論才幹能力,比不上他父親十一,鎮南侯去世得早,將兒子托付摯友看顧,若非如此,玉城郡主如榮王心頭肉,眼中珠一般,他又怎麼肯捨得將女兒嫁到滇南那麼遙不可及之處?」

    長秦默然無語。

    「即便榮王權勢再大,也保不住女兒的命,更不能阻止女婿續絃不是?這多少年的公案無人能解,也沒人敢破。因那位續絃一直沒有生出兒子,原本裴簡過得還算不錯。直到他長到十歲,那位夫人終於如願生下兒子,裴簡在滇南的日子就難過了。」

    「鎮南侯難不成還敢廢長立幼不成?」長秦憤然出聲。

    「他當然不敢。」許賢妃淡淡地說,「只要長不在了,彼時幼便成現時長。所以我才說裴簡此人不簡單。老祖宗將他從滇南接回京中住時,他已經十六歲了。從十歲到十六歲,這六年裡,你猜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有多少次死裡逃生?」許賢妃摸著手指上的玉環,聲音輕柔悅耳,語調卻是平板無味,「六年,他能活蹦亂跳地平安回到京城,這裡頭你以為單憑運氣便能做到?要多少耳目,多少暗樁,多少渠道,多少勢力,多少肯為他去死的死士填坑才能辦到的?長秦,他身邊必有一股你想像不到的勢力在撐著他,讓他足以與其父抗衡,所以你皇兄總是想與他結交。」

    「那母妃,我若嫁給他,於皇兄不正好是助力……」

    「閉嘴!」許賢妃狠狠瞪她一眼,「你皇兄是個不省事的,沒想到你也這樣不省心。你自小在宮中千嬌百貴地養大,因你是你父皇的第一個女兒,所以你父皇和本宮都嬌慣著你,溺愛著你,才將你養成這麼一副事事不通,過於單純的任性樣子。你胸中藏不得半點心機,嫁到鎮南侯府那樣複雜的地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母妃!」長秦不服氣地噘起了嘴,「我是堂堂公主,難不成還有人敢對我不利?」

    許賢妃冷笑一聲:「前鎮南侯夫人還是榮親王唯一的女兒,御封的玉城郡主呢,還不照樣死得不明不白的?榮王那樣厲害護短的人,寶貝女兒這樣死了,他可有半點法子去找人麻煩?滇南離著京城何止千里,鞭長莫及,等你派人過去查問,屍體早化成骨頭了。」

    長秦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卻又覺得自己貴為公主,又聰慧過人,怎麼可能會混到玉城郡主那樣淒涼的下場?

    到底還是玉城郡主自己沒有魅力,不能牢牢把握了男人的心,才會讓一個苗女有機會上位將她給擠沒了。

    許賢妃看著女兒一雙眼睛嘰哩咕嚕亂轉,就知道自己方才苦口婆心的一番話,她到底是沒聽到心底去。許賢妃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女兒她是再瞭解不過,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實在是被人寵壞了。高傲、單純、任性、自視甚高,連一點彎彎繞都沒有。這樣的女人,若不是因為身上有公主的尊貴身份,只怕嫁出去就要被婆家拿捏死,吃一肚子暗虧。

    許賢妃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定不能把長秦嫁到滇南去。她只能嫁在京城,就在自己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有皇帝撐腰,將來再另建公主府與婆家別居,看還有誰能欺負了她去。

    許賢妃不想再與女兒多費唇舌,只丟了一句:「行了,你的婚事自有你父皇作主,時候也不早了,你去跟嬤嬤學功課去吧。」便將人打發了去。

    她回到內殿梳洗換裝,剛收拾停當,突然聽見外頭女官的聲音:「娘娘,陛下來了。」

    這個時辰?

    許賢妃看了看放在牆角的沙漏,心裡突然一跳,今兒是十五,皇上本應在皇后的昭陽正殿,怎麼會來她的玉棠宮?

    不過她也只是略蹙蹙眉尖,須臾便換了表情,拿了一條秋香色的素緞流銀暗紋披帛,迎出了殿門。

    下了御輦的皇帝神色如常,只是腳下匆匆,一直到走進殿門,都沒有跟她說話也沒有拿正眼看過她。許賢妃不著痕跡地拿手在心口輕輕按了一下,方跟著一道兒走入內殿。

    許賢妃接過宮女奉上的香茶,輕輕一揮手,將殿內伺候的宮人都揮退了,才在皇帝的下首坐了,輕聲問:「陛下來找臣妾,可是有什麼事?」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寵妃。

    許氏已年華不在,畢竟是四十歲的人了,保養得再好,也沒有花信少女那樣嬌嫩彈滑的膚質。因為年紀的原因,她原本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現在也有些鬆弛,倒將她年少時那種凌厲的風情弱化了許多。

    看著看著,皇帝想起許氏初進宮時,二人耳鬢廝磨的那些日子。

    「愛妃剛進東宮時,朕記得你還沒到十四。」

    沒想到皇帝一開口居然是提這個。許賢妃怔了怔,面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來。

    「一轉眼,已是這麼多年下來了。」皇帝感歎著,「還記得你我年少輕狂時的樣子,仿如昨日,歷歷在目。現在咱們都老了。」

    許賢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卻恰到好處的微嗔:「皇上您說的什麼話,您正是龍虎精神的壯年。怕是您嫌棄妾身年紀大了吧。」

    皇帝最喜歡許氏這樣與他說話,尊敬中卻又不像一般君臣那樣惶恐討好,而是帶著家人一樣的率真,極有分寸的膽大。

    「少年夫妻老來伴,說的正是你我這樣的。」皇帝拉起賢妃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不管你多大年紀,在朕的心目中,你還是當

    當年在東宮因為一隻小鳥就撲上來跟朕廝打的那個小丫頭。」

    許賢妃的臉更紅了,眼神變得更亮:「那時候您非要扮成一個小太監,妾身剛入東宮,什麼規矩也不懂,還沒見過太子殿下長得是什麼模樣。」

    「有時候,朕真希望時間能倒流回去。」皇帝喃喃低語著,「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許賢妃看著他。

    「朕站在最高處,這位子。」他拍了拍椅把子,笑了一聲,「朕知道這位子有很多人惦記著,但最後只有一個人能坐得上去。愛妃是這宮裡最聰慧的,就連皇后也時常在朕的耳邊念叨你有多守本份。你是什麼樣的人,朕還會不知道?」

    許賢妃心頭猛地一跳,忙起身跪下。

    「你知道什麼能要,什麼不能要。所以朕這麼多年最喜歡與你在一處兒,舒坦,不用擔心被謀算。」皇帝看著她,「只可惜齊王不太像你。」

    「他做了什麼?」怪不得皇帝今日行止言談與平日不同,許賢妃心如鼓擂,齊王李漸這才回京多久啊,難不成他做了什麼大不敬之事?

    「你看看這個。」皇帝手一揚,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在了許賢妃的面前。

    她拾起來細看,正是京兆尹陶蔚然關於驚馬傷人案的結案書。

    許賢妃看得一頭霧水,只知道有驚馬失控,又有兇徒趁亂欲行兇……這與齊王又有什麼干係?

    「陛下?」

    皇帝正細細地端詳著賢妃的表情,見她一臉困惑,實在不像是知道內情的,臉上的神色舒緩了下來,對她抬了抬手:「你起來,坐下說吧。」

    許賢妃謝了恩,坐回椅子上,手裡捏著那張書:「這是?」

    皇帝玩著拇指套著的羊脂玉扳指:「如此結案是榮王爺的意思,若真查下去,只怕榮王府與齊王府都要失了顏面,連朕也要沒臉見人了。」

    許賢妃聞言渾身一震:「此事與榮王爺爺又有什麼關聯了?」

    「你的好兒子,去勾搭了榮王世子的寵妾。」皇帝冷笑了一聲,「被人撞見,便要殺人滅口呢。」

    許賢妃驚呆了,怔了許久,趕緊又跪了下去:「皇上明鑒,李漸不是那樣貪慕女色之輩。說到美女,齊王府裡什麼樣的沒有?怎麼就至於去榮王府勾搭世子的侍妾去了?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是的,榮王一定是誤會了!」

    「這樣誤會才好。」皇帝輕歎了一聲,「難不成要讓榮王直接告訴朕,齊王安插眼線在他的榮王府裡,監視京城的一舉一動?」

    「愛妃,朕倒寧願是他色迷於心。那樣就不過是一樁後宅裡的醜事。而已。」

    「朕對他說過多少回,讓他歇了別的心思,安安穩穩做他的富貴王。」皇帝站起身,親手將落淚不止的許賢妃扶起來,「朕的子息不旺,總共就這麼幾個兒子,朕不想如幾位先祖,龍椅上鋪滿兄弟的血才能將江山坐得安穩。」

    許賢妃抬起頭,反手抓住皇帝的手:「陛下,讓齊王回豫州去。齊王府再換批屬臣。這幾年,不要再宣齊王回京了。」

    皇帝看著她,挑眉一笑:「愛妃捨得?」

    「捨不得也要捨。」許賢妃斬釘截鐵道,「李漸在豫州不過經營五載,稱不上根深葉茂,將他拘管著,現在也還來得及。他如今年紀輕,不識好歹,再被些有心要得從龍之功的奸臣攛掇著,難保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他是妾身的兒子,妾身不能看著他滑到泥淖裡頭去。皇上,您管管他,一定要管管他。」

    皇帝笑了笑:「愛妃莫急,此事朕有主張。」

    皇帝離開後,許賢妃才發覺自己早已汗濕重衫,吸飽汗水的衣衫緊緊貼著她的身體,讓她週身發冷,涼到了骨頭縫裡。

    她再次拿起那張看著輕飄飄卻又重逾千鈞的驚馬傷人案的公,從頭到尾,一個字不落地細細看了一回。

    「問香。」

    「娘娘。」她宮裡的大宮女現身出來,衝她行了一禮。

    「去幫本宮查一查,」她將公遞給了心腹宮女,「這上頭說到的唐小魚是個什麼來頭,那天她在宮中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都一五一十地細細給本宮查清楚。」

    「是。」問香接過公,細心地折好塞入衣襟,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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