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訪客
過了一會兒,小魚果然拎著食盒跑了來。
常氏見了小魚過來,立刻來了精神,拉著小魚噓寒問暖,拽著她讓她跟自己坐在一張羅漢榻上。
「瞧著沒,母親最心疼的還是小魚。」許氏裝模作樣拉了陳氏歎氣,「可見方纔我白吃了你的醋,可委屈你了。」
常氏聽得了笑得肚子疼,指著許氏笑罵:「就你這張嘴能!」
連在常氏身後服侍的幾個大丫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還是外祖母這邊好。」唐小魚感歎道,「在哪兒都沒外祖母這兒熱鬧,一家子親親熱熱開開心心的,覺得這天地都敞亮。」
母女二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裡所想。
人家這才像是一個家呢!
「覺著外祖母這兒好,以後就住下別再回去了。離得這麼遠,外祖母想見你一面都難。」常氏說。
「一家人本就該這樣。」許氏是聽婆婆說過陳氏在唐家遭遇的,對陳氏母女充滿了同情,見她們這樣,知道這是又想起以往的不快了,連忙打岔,指著小魚放在桌上的食盒說,「你又弄了什麼好吃的來?快打開來讓舅母瞧瞧。」
小魚笑著應了,揭了食盒蓋子,從裡頭拿出一碟綠色的鬆糕,一罐溫熱的牛乳。
這綠色的糕分了三層,最上頭是雪白細膩的泡沫狀東西,下頭兩層綠色的蒸糕,中間夾了一層紅色豆沙,看著挺漂亮。
其實就是抹茶紅豆蓋了層奶油的蛋糕。
這兒沒烤箱,也不方便控制溫度,小魚就把烤蛋糕改成了隔水蒸蛋糕,這樣的蛋糕少油,雖然口感香氣要差一些,卻更加健康。紅豆沙是她拿石蜜,也就是冰糖熬的,熬熟的赤小豆拿紗布擠成細紗,拌上桂花蜜,鋪在兩層蒸糕之間。就是奶油不大好弄,又要打發泡,她跟常寧天不亮就起來,試了好多回,差點把胳膊打折了才打出來。
提煉過奶油的半脫脂奶,就被她加了末茶粉煮開,一起給端上來了。
許氏拿筷子夾了切開的抹茶蛋糕給常氏,又倒了一盅抹茶牛奶給婆婆。
「昨兒才喝了小魚的末茶,今兒小魚又拿末茶做了點心,你這一顆心啊,都放在吃喝上頭了。」許氏回味著口中的餘香,不無感慨地說。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小魚笑著說,「可見這吃有多重要。不瞞外祖母和舅母,我跟人合夥在江陵縣開了個鮮味居,便是專門售賣特色點心和席面的。生意可著實不錯。如今我們想在京城也開一家,可巧我來了京裡,便厚著臉求您二位幫著我合計,若要在京裡頭開這食鋪子,哪兒的地段比較好啊?」
「怎麼還與人合夥?」常氏驚訝地說,「小魚你都還沒及笄,你娘也不方便在外頭行走,這與外人合夥做生意也太冒險了些。」她想了想說,「你若信得過我,我有幾戶陪房是專門打理我的嫁妝鋪子的,不如你將你的鋪子交給我,我讓他們幫你管著,一分紅利也不要你的。」
常氏這話還真沒有半點私心在裡頭。
常家本來也是大族,她又是常家嫡出的女兒,嫁妝本就豐厚。除了兩個小莊子,還有三間商舖就在京城裡頭。她只是想著陳氏母女都是女人,不方便出面去打理鋪子,與其與外人合夥,不如交給她信得過的陪房,省人省力又省錢。
同樣是說幫著打理鋪子,常氏口中說出來的意思,可比當初唐家提出來要接管唐家鋪子的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
陳氏心頭發熱,鼻子發酸,眼圈已經紅了。
「好好的,哭什麼?」常氏卻是會錯了意,趕緊說,「不樂意就算了,也是我考慮不周。我斷沒有要把你鋪子佔了的意思。」
小魚抱著常氏的胳膊說:「外祖母都是為我們好,哪有不樂意的。我母親那是喜極而泣的呢,覺得您是太疼著我們了。」
常氏笑了起來。
「不過那鋪子原就是人家做起來的,我不過是想些點心方子和菜譜,再有就是把我家種出來的瓜果菜蔬送去,一點兒也不費事,也不需要露面。每年只等著鋪子上送我的分紅就好。外祖母您不用擔心。且那人是江陵縣的主簿大人,外祖父也是知道他的,為人是再正直不過的,信得過,信得過。」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常氏也就不談鋪子上的事,只拉著小魚,要給她試戴首飾。
她房裡的白芪、蒼朮、半夏、忍冬四個大丫鬟,一人捧了一隻描金雕漆四角鑲螺鈿的首飾匣子站在一旁,常氏親手一件件給她試。
把她頭上插得滿滿當當,叮呤啷堂掛滿了。
小魚可算是親自體會了一把被人當了芭比娃娃打扮的感覺,只「哇哇」地亂叫:「頭髮重死了,外祖母快饒了我吧,再插不得了!脖子都要墜折了。」
一屋子女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
正熱鬧著,忽聽門上有人通傳:「夫人,有人送了貼子來,要見小魚小姐呢。」
這家裡,韓夫人,韓大奶奶都在,就算有外人求見,也當是先見主母,哪有直接提出來要見孫小姐的?
小魚這時候插了滿頭的金簪玉釵,腦袋上足添了二十斤重的東西,哪還能抬得起頭來,一聽著這話,忙不迭地叫人把頭上插的簪子,大釵,金銀花冠之類的給卸下來。
「可說了是哪家的家眷?」韓夫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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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是……是……」門上來傳話的婆子偷瞄了一眼忙著拔簪子的唐小魚,囁囁地答道,「是榮親王府的長孫少爺。」
「李放?」唐小魚覷了個空兒說,「他怎麼來了?我正想要找他呢。」說著忙讓丫鬟們快點兒把頭髮上的首飾給卸乾淨了,重新給她梳個簡單的髮髻好去見李放。
常氏看了眼許氏,許氏心領神會,忙將陳氏拉到一旁去,低聲問她:「咱家小魚怎麼會認得榮王府的長孫少爺?」
陳氏低低的聲音將李放當年曾隨著韓綸一起來江陵縣,又來她家裡住了幾日的事說了。
「那孩子豪俠,身上無半分紈褲氣,好似特別喜歡小魚弄的飯食。」陳氏向許氏解釋,語氣中有些惴惴,「他二人說得上話,那時候他們年紀還小,一來一往都帶著孩子氣,就是意氣相投了些,並無男女之間的意思。」
許氏暗自鬆了口氣,對陳氏說:「再怎麼說孩子們也這樣大了,又是在京城,總要防著些。不是我不信小魚,只是榮王府來頭太大,多少人家眼睛都盯著,萬一傳出什麼話來,榮王家的少爺不會有什麼,吃虧的只能是咱們家的姑娘。」
「妹妹省得的,多謝嫂子提點。」
那廂小魚已經散了頭髮,梳順了之後重挽了個單髻,頭上連根金簪子也不戴,只撿了素銀梅花頭的光面簪子把頭髮別住,就要起身去見李放。
常氏開口叫住了她:「我已經請李公子在前院的鹿鳴館坐著,你回屋換身衣裳,我與你舅母先過去見他。」說著,對那報信來的婆子說,「你到前院兒派個妥當人去衙門報信,就說府裡來了榮王家的客人,老爺和大爺若是衙門裡事情不多,便早些回來。」
小魚聽得都有些傻眼,不就是李放聽著她到了京裡,跑過來找她竄個門說個話嗎?為什麼韓夫人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派頭?
再看了眼微蹙眉尖的陳氏,還有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明顯已經進入韓家掌門媳婦狀態的大舅母許氏,小魚這才恍過神來。
她在鄉下自在慣了,都快要忘了這個時代世家大門最重視的規矩,以及因為年歲漸長而給小夥伴們帶來的躲不過的麻煩——男女大防。
小魚有些哭笑不得,李放今年還沒到十四歲,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呢,至於這樣防火防盜防李放起來嗎?
還真至於。
她是覺得自己這具身體的生理年紀還小,但在很多地方,還未及笄就出嫁的女子是很多的。若不是她這幾年說動了陳氏,一切由著她,以她現在的年齡,就算不嫁出去,婆家也該已經說好了。
她覺著自己和李放年紀小,但旁人並不會這樣以為。
就連李放本人,說不定也不是這樣的想法。
外祖母這樣慎重地對待榮王府長孫少爺的到訪,放在任何一個世族高戶裡,都才是最妥當,最正確的態度。
是在保護她的名聲,也防止發生不該在此時發生的事。
小魚想通了這點,立刻點頭應諾。常氏便叫了白芪送她回荇翠館換衣裳。
聽說李放來訪,不管是碧桃還是常寧都很開心。
碧桃對李放的印象可好了,她可一直是堅定的李魚黨,一心想著若是小魚能嫁給李放這樣的高高飄在雲端的天家子弟該有多好。
而常寧,則是因為李放也是個吃貨,同為吃貨,有不少共同語言。而李放又往往能用手段死纏硬逼著手懶的小魚幫他弄出新鮮的吃食來。所以李放來了,等於她又有新鮮東西可以吃了。
碧桃拉著白芪,把她家姑娘的衣櫃衣箱子全都打開,放了一屋子桃紅柳綠,讓人挑花了眼。
幾個少女挑了半天,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白芪拍了板。
挑了一件櫻桃粉的素面繡暗銀牡丹紋斜襟鑲銀毛襴邊通袖小衫,系一條月白刻絲裙底漫湘繡錦鯉戲荷葉的長裙,底下著一雙茜紅素緞綴真珠的軟鞋。白芪撿了條煙紫雙幅夾金絲輕羅紗的披帛給她披上,又將她頭髮打散重新給梳了個嬌俏的雙環飛仙髻,拿四朵赤金鏤空蝴蝶壓鬢,又挑了一隻赤金滿地嬌分心,這還不滿意,又拿了一串疏落的黃豆粒大小的珠串繞在髻上。
白芪又讓丫鬟拿胭脂水粉來,要給小魚裝扮裝扮,換衣裳戴首飾這都算了,可是她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還塗脂抹粉做什麼?不過是去見個朋友,打扮這樣隆重也太過分了。
唐小魚捂著臉,死活不肯往臉上刷牆粉,最後好說歹說,只答應塗點口脂,還不肯讓人幫忙,只拿著小指肚子輕輕沾了沾胭脂膏,淡淡在唇上抹了一層。
只是這唇色一深,眉毛就顯得有點淡了。唐小魚歎了一口氣,拿了一隻螺子黛,又將眉尾向外拉了拉。
她站起身,張開雙臂轉了個圈兒,對一屋子驚呆了的丫頭們說:「這樣總行了吧。」
常寧捧著臉嗷嗷亂叫:「姐,你這麼打扮真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
連平素跟著常氏,眼界比較高的白芪都連連點頭:「這樣莊重又不失顏色,看著清爽又嬌俏,確是再合適不過了。」
唐小魚滿意了,在首飾匣子裡撿了一對蓮子米大的單粒真珠耳墜戴上。
荇翠館離著鹿鳴館也不算太遠,不過經過兩條廡廊,穿一個月門就可以到了。
鹿鳴館就在後院二門一出去的地方便是,原是內宅主母們見不便請入後宅的外客所設。唐小魚在屋裡倒飭了許久,也不知道李放在那兒有沒有等急了,所以她拎著裙角,走得風一樣
,苦了後頭的一干丫鬟,跟著幾乎是一溜小跑。
眼見著就要靠近二門了,突然她瞧見前頭也有一隊人馬急驚風一樣掠過來,兩下裡眼見著要撞上了,小魚趕緊來了個急煞車。
「表姨媽,表姐,您二位這麼急著,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