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坑爹的新生活
唐曉榆不是個會衝動的人,一來她記不清楚摔下來的地方,二來她也不能肯定再摔一次會不會摔回去。萬一真摔死了怎麼辦?或者掉到遠古洪荒年代更可怕……
她定了定神,背包是她從現代帶來的東西,是她唯一與現代相連的寶貝,自然不能丟了,讓人看見也說不清楚。她趁著大家都散了,走到石碑後頭,拿了塊碎石刨了個坑,先把背包藏起來再說。
好在下過透雨,泥土鬆軟,石塊尖利,她刨了十來分鐘就把背包埋好了。
用力把地面踩實,又移了幾塊青苔泥鋪在上頭,唐曉榆看著佈置得也算天衣無縫,這才鬆了口氣。
她坐在石碑處等著被人發現,心頭微鬆的時候,痛感從每塊肌肉每塊骨頭裡翻出來,霸道地侵襲著她的神經。
一直緊抿著雙唇的唐曉榆漸漸鬆開雙唇,從小聲的啜泣變成了號啕大哭。
疼,疼得受不了。
還有驚慌、害怕,對陌生時空和未來的恐懼。
哭得累了,她在疼痛中漸漸睡著了,連急促而雜沓的腳步聲也沒聽到,就這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唐曉榆總算醒了過來。
她週身都疼,身上還乾熱乾熱的。唐曉榆一瞬間以為自己躺在和薇薇訂好的鎮上的小旅館的床上,啞著嗓子叫了一聲:「薇薇……」
「小魚!」耳邊帶著驚喜的呼喚像把重錘砸在她的腦仁裡,光光地來回反覆在腦殼裡迴盪。
唐曉榆發著燒,神智還不太清醒,她有些木然地轉過眼睛,將視線對上聲音的來源。
視線漸漸有了焦距,她看見一位神情憔悴的年輕婦人正一臉驚喜中帶著忐忑的盯著她。
「小魚你總算醒了,嚇死娘了,怎麼樣,還有哪裡疼?」這婦人梳著髻,眉目清秀,只是帶著幾分愁苦之色,看模樣也不過才二十五六歲,跟她出事前也差不太多。
唐曉榆用力眨了眨眼睛,暈倒之前那些不可思議,完全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詭異經歷從腦海裡層層翻騰出來,叵測高深地上下撲騰,攪得她本來就疼的頭更疼了。
這一定是夢吧,她摔傷了腦子,所以產生了幻境。
「水……」唐曉榆閉上眼睛,想著,再睡一會,等下次睜開眼睛一切又會恢復正常了。
清涼的水度入口中,她艱難地喝了兩口,又要沉沉地睡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在一旁小聲說話。
「大夫,剛剛她說話了,她真的說話了。」這是剛剛說她是她娘的那個年輕婦人,一邊抽泣一邊欣喜地說,「她從來沒開過口,我還當再也聽不到她說話了。」
「小魚這是因禍得福啊。」聽著笑聲,應該是個年紀大的男人,「小魚命大福大,早年不會說話,許是哪裡淤塞,這一跤摔的,將絡脈跌通了也說不定。唐娘子就別多想了,給她好好補補身子才是。」
「是是是,多謝李大夫。」年輕婦人歡喜地說,「小魚一直癡癡傻傻的,我也不指著她將來能怎的,只求能聽她喚我一聲娘,我便是死……呸呸,說這不吉利的話作甚。定是我天天在觀裡誠心祈禱,上天聽著了,成全了我。」
再說什麼,唐曉榆已經聽不見了。在沉入夢鄉之前,她憤憤地想,個賊老天,把我變成個小孩子也就算了,怎麼還是個傻子呢?
唐曉榆十分灰心失望,因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如願回到現代去。睜開眼睛時,入目的依舊是那個陳舊逼仄的小屋,面對的依舊是那個瘦弱又年輕的寡婦娘。
不過,她娘對她可真好。
在古代,沒有男人靠著,沒有娘家接濟,一個年輕女人撫養一個傻女兒這麼些年,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女兒終究將來是要嫁人的,她如果沒有這個負累,現在的生活一定會好許多。
看著唐娘子一眼熱切的期盼,唐曉榆低頭喝了一口摻了蜜糖的白粥,低低地喚了一聲:「娘。」
唐娘子頓時哭如飛雨,抱著唐曉榆哭出聲來。
唐曉榆只能木呆呆地被她抱著,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含混不清的話語,然後一小口一小口地在唐娘子的懷裡把甜粥喝完。
「還要。」
她輕輕推了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寡婦娘,將空碗遞了過去。
唐娘子聽女兒開口叫「娘」已是歡喜得快要死去,現在見平日呆呆傻傻的女兒居然也知道跟她要添飯,更是喜不自勝。
忙用袖子擦了擦臉,喜茲茲地端碗去盛粥。
唐曉榆坐在床上,眉頭擰在一處,想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既然以前她是癡癡傻傻的話也不會說,那麼她不記得以前的事,不認得以前的人也算是合邏輯的吧。
穿幫的可能性極低!
唐曉榆定了定神,抬頭看著唐娘子一臉幸福地捧著陶碗走了進來。
其實她也不是多想吃東西,只不過是要將唐娘子支開好理理思路。眼下的情形對她來說還是有利的,只要自己別表現太過份,應該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現下最要緊的,還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穿到了哪個朝代,家裡都還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背景,靠什麼做營生……
早知道
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她當年一定不會去選農學院,應該去讀中國古代史!
唐曉榆撓頭。
除了唐宋元明清,她所知的真是相當有限啊……還大多是野史。
她小心翼翼地探問,唐娘子欣喜之下,哪裡知道女兒的身子裡換了個瓤子,還道她當真是摔了一跌把傻病給摔沒了,自然是有一說二,恨不得一昔之間將所有事都她知曉,再不是傻子。
唐曉榆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跟以前那個還是有差別的。
小魚,塘裡的小魚兒。
這跟她的身份倒是合拍了不少。
從樹變成魚,好歹是能自由活動的不是?
唐小魚淚流滿面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至於身世親眷關係,更是乏善可陳。
唐小魚的爹叫唐明誠,原來在京城裡做些生意。後來生意做不下去了,便帶著妻女回鄉打算投奔父母,怎奈都快到巴郡了,在山路上遇到了劫匪,為了保護妻兒,唐明誠隻身將六七個賊人引開,便再也沒能回來。
唐娘子等了五天也沒等到丈夫的消息,知道是凶多吉少,無奈之下,只得自己帶著女兒往家裡去。
唐家莊離巴郡只有五六十里路,等她好不容易帶著女兒找到了莊子上,見到了唐明誠的父母,卻被公婆給攆了出去。
唐明誠少年離家,這媳婦是自己個兒找的,沒有父母之命,唐父唐母自然不肯認。
唐娘子見了他們又說明誠被匪賊殺害了,他們更加不肯接受,只說這小娘子是騙子,將她和懷裡一臉呆傻的女童兒一起打了出去。
唐娘子走投無路,帶著小魚走到了幾十里外的陽明山,清心觀的觀主可憐她,收留了她們母女在觀中居住。
小魚瘦弱,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已經十歲的孩子看起來就像七八歲,又瘦又矮。雖然平日傻呆呆的,但是不瘋不鬧,不聲不響的,加上周邊村子裡的人都很淳樸良善,也沒有孩子欺負她,反而不少村民會偷偷給她塞點吃食。日子雖艱難,母女相依,倒也平平靜靜地過了五年。
小魚問起外婆家的事,唐娘子只說她娘家姓陳,至於娘家還有什麼人在哪裡她一概不說,唐小魚猜,十之八|九,她這便宜娘是跟娘家鬧翻了,說不定是跟她爹唐明誠私奔的!
唐娘子哪裡承認,一再強調當年她嫁與唐明誠是有三媒六證,唐明誠也寫信回家得到二老同意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唐家不肯承認,非要說她是無媒無憑的,不認她這個唐家媳婦。
小魚心裡說,兒子死了,媳婦又拖著個傻子孫女來投奔,唐家定然是要賴掉的。省了兩個人的口糧,還不會壞了唐家的名聲。
誰家家裡有了個傻子,將來說親娶媳婦都會艱難些的。
人性便是如此,你也不能說他們做得就錯,聽著唐娘子說的,那唐家生計也並不寬裕,人口又多,唐明誠離家早,跟家里長輩也不怎麼親近。
小魚只能伸手拍拍唐娘子的後背,便當是安慰了。
這清心觀不大,只住著五個道姑,觀主名叫慈心,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餘下兩個三十多歲的,一個名叫靜言,一個名叫靜安,那天便是她們央了鄉民遍山找小魚的。除了這兩個主事的道姑,還有兩個小的,是靜言在山下撿到的一對孤兒姐妹,一個只有八歲,一個十一歲。
小魚好了,觀裡最開心的,除了唐娘子,便是這兩個姐妹了。
常思是姐姐,常寧是妹妹,雖說是姐妹,容貌並不大相像。姐姐眉清目秀是個美人兒,妹妹濃眉大眼憨態可掬。二人每天忙完了手中的活計,便要來尋小魚說話。
陽明村屬江陵縣治下,民風淳樸得很。當年村上有個富戶,專事收購販賣山上的藥材,家裡在縣城開了兩間生藥鋪子,生意十分紅火。後來子孫有出息,經科考掙到了官身,家業越來越紅火。這清心觀一開始就是人家出資供奉的,後來那家人搬去了巴郡,觀裡便只靠著每年一次的供奉銀子過活。這些年下來,銀子越收越少,觀裡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艱難。
好在觀裡還有一點地,可以種些蔬菜換油鹽,只是觀裡都是女子,又不方便請男人過來幫工,所以也就這麼緊巴巴地湊和著過了。
唐娘子就負責伺弄觀後頭一個七八分地的菜園子,平素裡幫著灑掃縫補。
小魚看過那塊菜園子,無非種著些芥韭豆子。觀裡沒有葷腥,大人還行,小孩子吃久了自然對生長發育不好。小魚吃了幾天粗米淡菜,嘴裡發淡發苦,想吃點好的哪那麼容易。
她再活一次,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日子實在遭罪,總得做點什麼,讓她們的生活環境變好些才行。
當務之急,先把大背包給扛回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