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好大一個坑!
夏季的雨總是來得很突然。
開始只是「辟哩啪啦」的幾點,轉眼就像天幕被戳漏了一樣,一盆盆的水從天而降,打得整座山林都瑟瑟發抖起來。
唐曉榆一邊詛咒這該死的天氣,一邊把背在身後的背包放下來,改抱在懷裡。
雖然背包是防水布的,但這麼大的雨,也難保不會打透了背包,把裡頭的東西弄濕。
早知道她應該在縣城的賓館住一晚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急於趕路而被澆成個落湯雞,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上艱難地跋涉。
山不高,路也是前年新修的路,如果不是因為她搭的黑中巴半路熄火,此刻她已經能在五里外的太平鎮上吃碗熱乎乎的潑油面了。
堅持,再堅持一下。
唐曉榆深吸了一口濕漉漉的空氣,抱著二十來斤重的大包繼續向前。
還好,雨來得雖疾,去得倒也快,剛剛還是一副桀驁暴虐要將天地打碎的架勢,沒過二十分鐘就偃旗息鼓地變成了紛揚的牛毛細雨。
唐曉榆剛鬆了一口氣,手機響了。
「曉榆,你怎麼還沒到?你現在人在哪兒?還有多久能來?我肚子餓死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可不管你,自己去吃飯了啊!」洪亮高亢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唐曉榆抱著背包,只能歪頭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上,不可避免地被這聲音震疼了耳膜。
「薇薇,不好意思啊,車子半路拋錨了,我只能走過來。」唐曉榆打了個寒戰,「還有五里多地……你能不能先找個車來接我?快挺不住了!」
「走?!」另一頭的李薇薇怪叫了一聲,「剛剛那麼大的雨啊!」
「是啊是啊,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快點來啊,撐不住了。」唐曉榆打了個噴嚏。
「我馬上就來,你等著啊!」性子急躁的李薇薇正要放下電話,突然想起來什麼,猶豫了一下放低了聲音:「曉榆,我剛剛聽說,張浩和那誰誰也申請了這個項目,不過是第二批的,不知道會不會分到我們這裡來……」
唐曉榆「嗯」了一聲,好像沒聽著她說什麼似的,只催著她:「你快找車來接我啊,讓她們給我熬點薑湯,多加點紅糖,不然真要感冒了。」
收了手機,唐曉榆在路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
實在走不動了。
特別是聽到張浩這個名字,她更沒力氣走下去了。
那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
不對,是曾經交往的前男友。
被甩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沒有個有錢有權的老爹,沒辦法給男朋友安排體面又有前途的職業。
雖然浪費了三年的光陰,但她總算在最後關頭認清了這個男人的面目,也算是及時止損,總比將來結了婚再鬧分手要好得多。
就從這點上講,唐曉榆還真有點感謝那位撬了她牆角,搶了她男友的女人。
她的好閨蜜,曾經最好的閨蜜。
細雨紛紛落在她的身上,如煙似霧地將天地間的線條暈染得糊塗朦朧,渾身濕透的年輕姑娘一邊微微打顫,一邊抱著碩大的背包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一對賤人。」
四個字,將她過去的三年劃上了終止符。
手機又響了起來,唐曉榆哆嗦著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眉頭微微一揚,笑了起來。
「什麼事?」
對方大概沒想到她居然會接電話,沉默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說:「曉榆?」
「是我。」
「我……」
唐曉榆等得有點不耐煩,把手機換到另一邊:「有話就說,別磨磨嘰嘰的,還是不是男人了。」
張浩低低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當然不是故意,你是有意的,特意的。
唐曉榆把手機拿到眼前,把上個月雷蕾發給她的照片翻了出來。
雷蕾的臉上是得意又滿足的笑,在她身後,張浩光著上半身在床上睡得正香。
張浩還在那兒絮絮叨叨著,唐曉榆聽也懶得聽,只顧著看雷蕾給她發來的一張又一張艷|照,尺度大點的都被她打了馬賽克。唐曉榆冷笑,這麼愛自拍愛現,為什麼不發去微博,發去天涯,總往她手機上發什麼?
是炫耀她與張浩的性福美滿,還是嘲笑唐曉榆的失敗?
不管是什麼,都跟她沒關係了。
唐曉榆撇撇嘴,重新把手機擱耳邊上,正聽見張浩帶著點哭腔的聲音:「曉榆,你得幫幫我,現在出這麼大的問題,數據全得重來。當初這些數據是你幫著做的,我……」
「叫你的雷小姐幫忙就好啊,她不是有大大的能量嗎?」唐曉榆打斷他的話,「張浩,你偷我的實驗數據發表論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些,出事了再來找我?我是你什麼人?我是該你的還是欠你的?我又不是你媽!就算是你媽也管不了。送你倆字:活該!」
唐曉榆關了手機,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她等這通電話等了一個月了,該!這才叫天網恢恢
,疏而不漏。
老天待她真算不薄,在雷蕾發艷照的前一天,就讓她發現張浩在偷她的實驗成果寫論的事兒。一個管不住上半身腦子,也管不住下半身棍子的男人,她壓根不想留著。當然,就算扔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他,所以唐曉榆故意在實驗數據上弄了章,要偷偷吧,可勁兒偷,姑娘我還真怕你偷不乾淨,用不完整。
濕寒氣滲到骨頭縫裡,唐曉榆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總坐著等也不是辦法,薇薇找車也不知道找到哪兒去了,現在還沒有到。唐曉榆抱著背包站起身,原地跳了幾跳,想了想,還是繼續往前走。動一動,身子也暖和點兒。大夏天要是感冒了,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
天越發地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前頭那場大雨鬧騰的,馬路上的路燈沒一盞是亮著的,唐曉榆吭哧吭哧向前走著,突然腳下一空,連人帶包栽了下去。
昏天黑地的一剎那,唐曉榆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勒個擦啊,好端端的馬路怎麼會有這麼大一個坑啊啊啊啊!
唐曉榆從昏睡中醒過來時,身上哪兒哪兒都疼得夠嗆。
哎喲娘喂,居然沒摔死!
唐曉榆眼睛還沒睜開,就伸著爪子亂摸,摸到了熟悉的鼓鼓囊囊的背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睜開眼,入目是一片蒼青色的天,沒有一點雜色,不見一絲雲彩,藍湛湛的,看得人心裡發怵。
自己昏過去多久了?不會是整整一晚上吧。薇薇看到地上那大坑怎麼還不下來找她,讓她在地上暈了一夜?
唐曉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觸手粘粘濕濕的,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指尖上沾了不少血。
但在下一眼,唐曉榆驚叫了一聲。
這隻手小小的,指甲裡滿是污泥,掌心有數個厚繭,誰偷了她那雙細細白白的漂亮雙手?
唐曉榆從地上坐起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厚如銅錢的硬麻布上還打了幾個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補丁,跟手一樣縮水幾圈的髒兮兮的腳上是一雙破破爛爛的草鞋。她伸手在胸前摸了摸,c罩杯的胸部沒有了,平平板板的小胸脯還沒發育,且透著幾分營養不良。
唐曉榆頓時淚流滿面,抱著自己沒被縮小的大包大叫了好幾聲,才總算勉強恢復了點理智。
這是怎麼個情況?
她不過是摔了一跤就摔到了別人的身體裡?還是個半大小孩兒的身體裡?她原來的身體到哪裡去了?
拼著一身的痛,唐曉榆站起來,費力地把自己的背包扛起來,腳步蹣跚地向山下走。
這山還是原來的那座山,如果她沒記錯,山腳下就有一條小溪,她得先……她的手機呢?
唐曉榆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屬於她的私人財物,上下摸了摸,這上下前後都透風的小破衣衫什麼東西都藏不了,自然也不可能藏著她的手機。
趴在地上找了半天,才在一塊石頭後面找到了跌得不成樣子的手機。
四千塊啊!唐曉榆心疼得直抽抽,只能把手機的殘骸塞進背包的邊袋。
千辛萬苦爬到小溪旁,她從包裡抽出小毛巾先狠狠洗了把臉。
明澈的溪水映出她的臉蛋來。
又瘦又黑又黃,看著不過七八歲的樣子,不過這五官她還是熟悉的。
唐曉榆看著自己的倒影,彷彿見到了十五六前的自己的照片,不過那時候她的小臉還是白白嫩嫩帶著點嬰兒肥的,一點不像現在這樣……
這衣服的樣式十分古怪,頭髮用草繩綁著,又長又亂,還有點枯黃。
唐曉榆抬起頭,看了看本應十分熟悉的四周。
這條小溪的位置雖對,但比原來的寬了許多,也深了不少。
不遠的山頂上原來有三座在山腳上抬頭就可見的水泥仿古亭子,也一點看不見了。
山林較以前濃密了許多,枝葉繁茂招展,濃綠欲滴,林子裡不時有些索索的聲響傳來,讓她心中升起不安及不詳的預感。
唐曉榆想從包裡把自己帶的一套換洗衣服拿出來穿上,但想了一想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就算她有乾淨衣服,以現在的身材,穿上也是個笑話。
她重新扛起背包,小心翼翼地順著溪流的方向向前走去。
走了約半小時,她終於到了山口,然後在山口那裡,看見了一塊不大但是十分醒目的石碑。
上頭烏漆漆的三個字:「陽明山」
陽明山?
這裡不是應該叫鳳鳴山嗎?
唐曉榆突然打了個激靈,她想起來,這山口原來是沒有這塊碑的。
石碑四周估計是有人定期清理的,雜草不多,但碑座底下長著青苔,看著不像是新立的石碑,應該有些年頭了。
唐曉榆還在低頭研究,突然聽到遠處傳來腳步和紛雜的人聲。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第一時間沒有想到呼救,反而轉身跑了幾步,將自己藏在了兩塊大石夾成的石縫裡。
外頭走過十幾個腿上全是泥的莊戶人,有漢子也有媳婦,居然裡頭還有兩個道姑打扮的女人。
唐曉榆豎著耳朵聽他們邊走邊說。
&
nbsp;「都找了一晚上了,別是被山上的野獸叼跑了吧。」
「別扯了,就這小山上有狍子獐子,但從來沒什麼吃人的猛獸,就是怕昨兒雨下得太大,小魚在山裡迷了路繞不出來。」
「你這婆子也瞎胡咧咧,小魚打小在山裡頭長大的,就這麼大的山,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我倒是擔心路上滑,她摔到哪兒受傷了。」
「是啊,那麼大的雨,好好的孩子也能淋出個好歹來,何況是小魚那麼體弱的。」
「唐嫂子也夠命苦的,丈夫早早兒就沒了,跟前就只剩這麼個命根子了,還……唉……」
唐嫂子,曉榆,這些人是來找她的?
唐曉榆越聽越迷糊,可是現在的又明明不是她。
「有勞各位鄉親,還是請大家再找找,唐娘子托身在清心觀裡也不容易,眼下都急暈過去幾回了。若能把小魚找回來,咱們全觀上下都感念大傢伙兒幫忙。」說話的這位是個年輕的道姑,她連連對這些鄉民行禮。
「仙姑說什麼呢,好歹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娃娃,咱們分手再去尋,死活都得把人給找到。」
鄉民們轟然叫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四下又散開了。
唐曉榆怔怔在縮在石縫裡半天,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她來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時間裡,穿越到了一個跟她同名同姓的小姑娘的身體裡。
這個小姑娘有個寡婦娘,寄居在一個叫清心觀的地方,看樣子也是個有上頓沒下頓的清貧人家。
唐曉榆眨了眨眼睛,如果回到原來的地方再摔一回,她還有沒有機會回到現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