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一時啞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風雨瀟瀟,電閃雷鳴,這個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陸離低下了頭,對她輕聲道:「我不值得你為我這麼做,其實在鬼谷山裡,我早就料到你父親一定不是普通的人,你自小養尊處優,最是別人疼愛,又何必為了我天玄宗這樣一名小弟子,而在這裡深受這般苦楚呢?」
冰芸卻搖了搖頭,道:「不是的,我沒有受苦,你可知道,人世間最苦楚的不是折磨和煎熬,最苦的卻是在我心裡……」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就連她的頭,也垂了下來,陸離第一次感覺到,她的內心裡,也是這般的黯然神傷。
但陸離卻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好像有著莫名的哀傷。
就這樣兩人跪了一個晚上,陸離為自己的罪孽深深自責,冰芸卻誠心叩拜,只願蒼天能饒過身邊這男子,縱使讓她跟著承擔他的痛苦,她也心甘情願,絕無怨言。
只是這世間的苦難,真能一道承擔嗎?
跪到天明,風雨漸漸停止了下來,冰芸身份乃是魔教中人,定不能這般跪下去,但陸離執意要這般跪著,冰芸也對他無可奈何,便只有一個人離開了,趁著他們正道人士沒有發現她,便躍進了樹林之中,消失不見。
而陸離仍舊跪在地上,只是知道冰芸離開他後,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心裡不知怎麼的感覺對這魔教妖女親近幾分,自己受處罰也罷,但要讓冰芸被正道抓住,他卻是於心不忍的,只有冰芸安然無恙,他便也放心了。
正在此時,從山洞裡突然走出一個人,正是陸離那敬重如山的師傅宋十方,只見他雙手負於身後,然後慢慢地向陸離這邊走了過來。
陸離心裡慌了一下,他此刻最是害怕自己師傅的,便一直安靜地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宋十方皺了皺眉,走到陸離的面前,陸離嘴巴微微動了下,低低地道:「師傅。」
宋十方看了陸離一眼,見他全身濕透,必定是昨夜淋雨淋了一個晚上,看來也是受了不少苦,此時正好身後的山洞裡也傳出一些嘈雜的聲音,想必是其他正道門派都起來了,宋十方哼了一聲,森冷道:「你跟我來,我有事要問你幾句。」
說罷,也不管陸離,連看他也是懶得再看一眼,就徑直向一處樹林裡走去。
陸離虛驚了一場,便連忙應了一聲『是』,剛想要爬起來,但是雙腳的膝蓋上劇痛了一下,便又軟倒在地,就差要疼地一聲叫出來,但他還是強硬忍耐了下,在雙膝上輕輕地揉了幾下,這才緩緩站起,跟著宋十方走進那樹林中。
等到其他的正道人士都走出山洞的時候,早已見不到這師徒二人,外面風輕雲淡,有太陽緩緩從東邊升起。
崑崙巔的樹林大都是一些參天古木,像遠古時期的森林一樣,樹木也很大,要兩三人環抱才能圍起來,當然也有一些灌木草叢,陸離跟著宋十方走進去,時不時還聽到有鳥獸之聲不斷迴旋。
宋十方在一顆參天古樹下停了下來,陸離也跟著站在他身後,但宋十方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陸離的心卻是越來越緊張,他最害怕的就是師傅會不會因為昨天的事,而把自己趕出翠雲峰,又或者對他有沒有其他的懲罰。
宋十方突然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在洞外跪了一個晚上,可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陸離點頭,低聲道:「是,弟子犯下大錯,只求師傅能原諒弟子。」
宋十方哼了一聲,冷冷道:「你嘴上說的痛快,此刻心裡一定極是痛恨我這個師傅的吧?」
陸離驚了一下,連連搖頭:「弟子不敢,弟子決沒有……」
宋十方卻擺了擺手,打斷道:「罷了罷了,我有事要問你,你只要如實回答便可。」
陸離豈敢怠慢,便立即點頭。
宋十方突然道:「我問你,你昨日為何對大師兄那般?心裡可是想著殺了你大師兄嗎?」
陸離心裡登的一下加快心跳速度,他的臉上變得很蒼白,同時又很複雜,連自己的思想都感覺一片混亂,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只聽宋十方又道:「你是因為見到曉沫和蕭俊親密關係,所以心中才生出怨恨,因此對大師兄起了凶念?」
被宋十方這麼一說,陸離更是緊張起來,他心裡充滿著慌亂與不安,突然撲通一下跪了下來,低低地叫了一聲:「師傅,弟子知錯,弟子罪該萬死……」
宋十方卻低頭瞪了他一眼,哼道:「我方才有說你錯了嗎?你起來吧。」
陸離聽到師傅這麼說,這才慢慢地站起,但還是一直低著頭,連看也不敢看宋十方一眼。
又過了半晌,宋十方背對著陸離,緩緩道:「你對曉沫心儀已久,我也是看得出來的,只不過我看曉沫她是真心喜歡那蕭俊,兒女之情,我也不便管束曉沫,你雖與她在翠雲峰相處了兩年之久,但只怕曉沫一直把你當師弟看待,你自己心裡可明白嗎?」
宋十方回頭深深地看了陸離一眼,陸離低頭道:「是,師傅,弟子明白。」
宋十方點了點頭,又似長歎一口氣,道:「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就不必再牽念著曉沫,我的意思,你可聽懂了?」
陸離又是一陣點頭。
「那你回去吧。」宋十方面無表情地道了一聲,陸離只得向著來路走了回去。
此刻,樹林裡,只剩下宋十方孤立一人,他面對著參天古樹,面對著湛藍的天空,不知道心裡在思索著什麼。
不知道何時,宋十方搖頭歎息一聲,便也轉身離去。
陸離走出樹林的時候,剛好宋曉沫也站在山洞外面,一直探著頭四處張望,估計是在等陸離。
陸離看了宋曉沫一眼,心口莫名一痛,便低下頭去。
但此時宋曉沫早已跑了過來,走到陸離的身邊,關心問道:「小離,剛才我爹帶你去哪裡了?他,他不會又對你重重懲罰吧,哼,我就是知道他沒安好心,你別害怕,我這就找我爹說理去。」
宋曉沫說著,就要前去找宋十方,但陸離急忙拉住了她的手,但心裡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又鬆開了宋曉沫的手,低低道:「師姐,我沒事,你千萬別去找師傅,他剛才只是訓了我一頓,不過絕對是沒有為難我的意思,師傅他是好心好意教導我,我心裡十分感激。」
宋曉沫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陸離,陸離被他這一看,便又低下了頭去,宋曉沫道:「小離,都是我不好,沒有好好勸我爹,讓你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夜。」
陸離搖頭道:「師姐,昨天是我犯錯,不應該對大師兄那樣,更不應該以下犯上,師傅這樣懲罰我也是應該的,現在師傅肯原諒我,我心裡已經很知足了。」
宋曉沫欣喜地笑了起來,道:「反正你現在沒事就好了,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了,就算是我爹,我也不讓他欺負你。」
說著,咯咯地笑了兩下,陸離也微笑地看著她。
過了半會,宋曉沫又道:「小離,你看你全身都濕透了,身上還有好幾道傷口,我帶你進去幫你清理下這些傷口吧。」
陸離心中一陣感激,好像回憶起了他和師姐在翠雲峰快樂的日子,但腦海裡突然想起剛才師傅在樹林中對他說的話,心裡突然涼了一下,不敢去看宋曉沫。
宋曉沫也沒看出陸離異樣的表情,只是高興地拉著他往山洞裡走去,幫陸離敷了些治癒傷口的膏藥,然後陸離又換了件乾淨的衣裳,整個人如同精神煥發起來一般。
殊不知,他心裡一直折磨著,隱忍著背上。
正在這時,趙志遠和黃永輝等七人都走了過來,趙志遠見了陸離,親切道:「小師弟,你身體怎麼樣了,昨晚我和你幾位師兄都為你向師傅求情,但師傅他怒火未消,因此我們就沒能幫你一把,害你在外面受苦了一個晚上。」
陸離只覺得心裡暖暖的感覺,同時又有愧面對大師兄,低頭道:「大師兄,對不起,昨晚我不該那樣對你,我……」
他話還未說完,只見趙志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師弟,沒事的,我知道你是無心之意,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你別放在心上,只要你沒事就好,等這次正魔大戰結束後,我們就回去翠雲峰好好做回以前的師兄弟。」
黃永輝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師弟,平時你最聽話了,我們幾位大師兄最喜歡你了。」
陸離笑了一下,宋曉沫也跳出來,喜道:「還有我呢!以後你們都不准欺負小離哦。」
黃永輝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小師妹,就你最調皮了,整天纏著小師弟,要小師弟陪你一塊玩。」
說罷,眾人歡聲大笑了起來,陸離看著師姐和師兄們笑的極是開心的樣子,自己也是笑了幾聲。
他感覺此刻好像回到了兩年前的樣子,和師姐師兄一起度過最快樂的時光。
這一日,正魔兩派再度發生大戰,崑崙巔發生一場激鬥,幾乎要將這一整座山都攪的天翻地覆,山下的無辜百姓,更是日夜不得安寧,死傷無數。
翠雲峰一脈眾位弟子個個都是鬥志昂揚,勢必要聯合他們正道四大門派,一起對抗魔教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