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看了眼墨瞳，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帶著慣常的戲謔的笑。
東華翻了翻白眼，再次左右打量了一下墨瞳「嘖嘖嘖，癡情到這個地步，你不做月老都是可惜了！」
墨瞳兀自飲著茶，並不與東華目光交流「你又在混說什麼，這些話只管說給我一個人聽便是，萬不可被煙蘿聽到！」
東華看著墨瞳緊張的樣子「墨瞳啊墨瞳，咱們幾千年的交情了，我是很少看到你怕什麼，倒是這只妖孽給你下了什麼迷藥，看你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真是丟我們仙家的臉面！」
墨瞳恍若未聞，大紅袍袖擺動間，石桌上已現出一壺新茶，茶香裊裊，凜冽甘香中，尚帶一絲苦味。
東華詫異道「莫不是，你的「無為」茶？」
墨瞳笑笑，為東華斟上一杯，接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不待東華反應，已是自己飲了起來。
東華好像的看著他的反應「當真如此好喝？」
「各花入各主，這茶是否甘香與苦澀端的你自己嘗過才知道」
東華半信半疑的一飲而盡，接著面上的神色頓時變得又青又白「罷了，我還是適合喝喝清茶，你這苦澀難當的茶水，也好拿出來招待客人」
墨瞳眼眸帶笑「這無為茶哪裡算的苦，不過心中執念越深的人，喝起來更覺苦澀，東華上仙，你的執念不是都放下了嗎？」
「好啊，墨瞳，你整我！」
墨瞳微微笑著「你可知這人間有種妖怪烹的茶稱作「浮生」那茶，才當真苦澀難當」
「我當年聽過樹妖沙欏和孽龍的故事，你少來欺我！」
「我哪裡是在欺你。實在是羨慕的緊！」
墨瞳的話，讓東華有所動容，他喃喃道「從來都說世情苦澀，可誰又能體會上界的苦」
「上界的苦，都化作洪水和瘟疫了，遭罪的不還是下界！」
「墨瞳，你變了」
墨瞳臉上再次現出戲謔的笑。再為東華斟上一杯茶道「世情多變。哪有亙古不變的！」
墨瞳的傷感讓東華心內惶惑不安，莫不是這天劫便是近在眼前了，怎麼有種。臨別遺言之意。
「還有一事，我應劫之後，你一定記得到地方的三生石處，護住我的元神！」
「你說什麼？」東華差點跳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按照慣例，但凡被貶入凡間的仙官。均由天帝指明去向」話到此處，墨瞳轉頭朝向他「東華，你莫要問太多，只記得。我應劫後第三日，你要進入冥界三生石處，取走我的元神」
「取走你的元神？這麼說你不會灰飛煙滅？」東華雖是詫異。面上卻是多了一抹難掩的欣喜。他激動的將一隻手搭在墨瞳的一側肩膀上，用力搖了一下「你快說。是不是這樣！」
墨瞳面色淡然，微微搖了搖頭「我只是計算某種概率，如果一切全無偏差，你必然在三生石處得到我的元神！「
「這我便不懂了，你的魂魄若是遁入地府，自然有鬼仙歸類，確定皈依，怎可出現在三生石上，那裡根本不是普通魂魄能靠近的！」
「的確如此，這場劫難只是一切的開始，這樣不平凡的開始，必然有出乎意料的結局！」墨瞳細長的鳳眼眨了眨。
東華更加困惑了，可他瞭解墨瞳的脾氣，他若執意想要守護的秘密，任誰也是不能得知的。
「只取走你的元神即可？」
「對，初入地府的魂魄必然會暫時失憶，這時候法力全無，存在時只靠對前世的一點牽念，我必須保持完整的記憶轉世！」墨瞳某種精光一閃。
東華恍若未見的道「懂了，只需要在第三日趕到冥界取走元神，就可以了？」
墨瞳點了點頭「到時候，你就明白到底要做什麼了！」
「我要怎麼找到你？」
「你一定能找到我！」
東華微微笑著「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絕對不是！」
「好，知道了，不就是去三生處取走你的精元，沒問題，包在東華的身上！」
「還有！」
「不能讓煙蘿知道，你是要說這個嗎？墨瞳啊，你對煙蘿這種自以為是的保護真的是煙蘿需要的嗎？」
「啊？」
「你的愛，你的所有深情，有朝一日都會成為煙蘿身上最沉重的負擔！」話畢東華已轉身朝內殿去了。
邊朝內裡走邊說「從前我也是這樣自以為是的，對待牡丹的，結果」後面的話似乎淹沒在濃稠的雲霧裡。
墨瞳喃喃道「結果，牡丹仙子為你應了天劫，不會的，煙蘿不會因我而死，子逸，他自會明白我的苦心！」墨瞳將手中的茶盞穩穩的放在石桌之上。
內殿的煙蘿正忙著將做成型的牡丹餅，放入籠屜之內。雖是忙碌的滿頭汗珠，臉上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欣喜。
東華本想咳嗽一下，以引起煙蘿的注意，煙蘿卻已放好糕餅，轉身看到東華上仙。
她趕緊迎了出來「上仙可是餓了，哦，不對，神仙怎麼會餓呢」煙蘿懊悔的道。
&nbs
p;東華卻是沒有理會，只覺得籠屜之內有不斷升騰的蒸汽，熏染的煙蘿的臉色微微泛紅。
右邊臉上，甚至多了一抹鍋底灰，東華笑笑道「知道的說你在這裡做糕餅，不知道的還以為月老殿多了一隻花貓呢！」
「花貓？上仙是說煙蘿嗎？」煙蘿下意識的用手摸著自己的臉，四下裡尋了尋，也未找到鏡子。
「別理他，東華最喜歡開玩笑了！」說著墨瞳已來到面前，東華眼角含笑，衝著籠屜內裊裊而起的煙氣道
「這煙氣真是不尋常啊，墨瞳你說這煙氣會不會引來李靖手底下那些天兵！」
「他們要來便來。來了也沒他們的份兒！」
煙蘿本以為他們口中天兵是被這糕餅的香氣吸引著前來的，也是唇角含笑，兀自朝爐膛之內加了火。
東華四下裡瞧瞧，這個臨時「廚房」雖是簡單，卻極致整潔，隨之一手點著正在不住的冒著煙氣的籠屜道
「這是你的傑作？」
墨瞳搖了搖頭「我自成仙以來，再未碰過人間煙火！」
「上仙。這些是煙蘿弄的。煙蘿保證一定收拾乾淨，不會給上仙多增麻煩的！」
墨瞳笑了笑，倒是東華不好意思起來。隨口道「這些人間煙火烹煮出的糕餅一定很是香甜，可卻費時費力，不若讓東華引火，這樣還快些！」
「無需如此！東華上仙若想嘗到這美味的糕餅。就請等些時候，可知。好飯不怕晚啊！哦，你們神仙不會這樣說的！」煙蘿做思考狀。
墨瞳和東華卻是相視而笑，煙蘿低頭朝著爐膛內吹了氣，一大串黑煙串了上來。嗆得煙蘿涕淚交流。
煙蘿咳嗽了幾聲，東華趕緊以仙法，燃滅了串出來的火苗。再看煙蘿已變成了大花臉。
墨瞳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鏡子來，煙蘿見到鏡子裡披頭散髮。滿臉黑炭的自己，不覺得驚叫了一聲，趕緊捂上了臉孔。
只一會兒而已，卻放下手來，將那還冒著熱氣的籠屜，掀開。
一股久違的香甜之氣襲來，東華誇張的嗅了嗅「我都已經流口水了」說著毫不客氣的，伸手便要抓過去。
煙蘿還在說「小心燙」一隻黑牡丹糕餅已到了東華的手中，東華邊相互倒手，邊道
「你們不識得這人間的美味，便是要如此熱了吃才好！」言畢，一隻牡丹餅已進了肚兒。
墨瞳看著東華被燙的誇張神情，笑了笑，倒是一隻纖細潔白的手，伸到自己的面前。
煙蘿仰著頭，眸子亮晶晶的，臉上雖是帶著黑灰，卻有著難得的欣喜「月老上仙！你也嘗嘗！」
墨瞳看著煙蘿眼中的期待，沉默的接過糕餅，兀自送到口中，一股奇特的牡丹馨香直衝鼻孔，好香啊。
「想不到，在這九天之上，也能品嚐人家的美食，真真拿蟠桃來我也是不換的！」
「月老上仙，你說的是真的嗎？」
墨瞳重重的點了點頭。煙蘿孩子般的笑了。東華知趣的轉身離開。
當煙蘿發現只剩下，自己與月老墨瞳單獨呆在小小的「廚房」之內，氣氛不覺得尷尬起來。
煙蘿低下頭清洗模具，倒是月老墨瞳一副很是享受的樣子，細長的眼眸之內無限神往的道「若是以後，我的茶桌上，有這些糕餅相伴，實在是太完美了」
「這有何難，只要上仙喜歡，煙蘿可日日做給你吃！」
墨瞳突然自美夢中醒來，還哪裡有那麼多的日日相伴，他唇角的笑意更大了「東華那個傢伙，比較貪玩，最近也有差事要去人間處理，煙蘿你可願意隨我們去一趟人間，幾日便回！
話畢墨瞳突然緊張起來，若是煙蘿不肯答應隨他一同去，該怎麼辦？
煙蘿沉默了半響「上仙覺得此時，我離開天庭不會有問題嗎？」
墨瞳點了點頭「我們都以為，你可以出去避一避風頭！」
煙蘿眸光一亮「那麼我可以回月城嗎？」
墨瞳瞭然的看著煙蘿道「不可以。煙蘿，相信我，總有那麼一天，你可以和你阿爹和娘親相見的！」
「上仙，你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不，沒人誰可以真的預知生死，我們有的只是概率，機緣是上天所給，我們能做的便是努力和等待時機！」
煙蘿點了點頭「明白了！」
「上仙，我們去哪裡？」
「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以前常常聽娘親提起——有一座小城，名喚「巫城」
「你怎會想去那個地方，那是妖怪最多的地方！」墨瞳微微蹙眉，這小女子膽子倒是不小，據說那邊魚龍混雜，妖魔橫行。
煙蘿眨了眨眼睛「咦，上仙，你似乎會害怕呢，不過你們神仙下凡不就是為解救蒼生的？怎麼害怕妖怪！」
墨瞳被堵的一句話都沒說出來，他總不能說，是你法力低微，我關心你吧。
墨瞳沉了口氣「你若想去，便去吧，不過我們要先去一趟長安，隨東華去辦正事！」
「好啊!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啟程，煙蘿要去整理一下！」
r/>「整理什麼，我們輕裝便可！」
墨瞳的話還在半空中盤旋，煙蘿已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
墨瞳唇角含笑，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她去吧。
帝皇宮內
天帝面前正正跪著一紫衣仙子，天帝臉上全無表情，只是頭微微晃動，已有珠串相互敲擊聲響清脆傳來。
跪在兩側的仙娥，嚇得瑟瑟發抖，前車之鑒，慘痛的教訓，讓他們連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抬起頭來！」天帝的嗓音帶著無限威壓之力，斷續著傳來
紫萱仙子微抬頭，直直看向龍椅之上的那個人，氤氳的煙氣間，天帝的容色並不分明。
「朕記得，紫萱你自稱對朕的用情至深，至死不渝的!」
「是，陛下，紫萱願與陛下續前世未了之情！」
天帝微微歎息了一下，一步步走到紫萱的面前，一揮明黃色的袍袖「退下！」
跪在兩側的宮娥，轉瞬間消失無蹤。
天帝朝向紫萱一伸手，紫萱會意的將玉手放進天帝的大手之內，天帝下意識的緊握住紫萱的手道。
「朕還是很疼惜你的，雖是你的前世牡丹仙子，朕沒有好好珍惜，可朕承諾，從今後，不再有牡丹其人，紫萱便是紫萱！」
「多謝陛下！」
天帝扶起正要行禮的紫萱仙子「朕會給你很好的名位，不過這之前，你要替朕辦一件事兒!」
紫萱詫異的看向天帝「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你跟著東華去一趟人間！」
天帝明顯感到掌心裡的那隻玉手輕微的抖動了一下，隨之安撫道「別緊張，朕知道，上一世，你被那東華所誤，這才做了傻事。今次你不必擔心，朕會好好保護你！」
紫萱微微蹙眉道「為陛下效力，本是紫萱分內之事，只是未知陛下要紫萱跟著東華上仙，所謂何意？」
天帝頓時鬆開了緊握紫萱的手，站直身體道「到了人間你便明白了，朕會告之東華好好照顧你，你覺得可好？」
紫萱順從道「紫萱全憑陛下安排！」
天帝似有若無的堆起一個笑道「如此甚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