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破軍走路時的動作很穩,速度反而很快,在昏暗路燈下的身影挺直如劍,帶著一種孤傲,卻不知為何總感覺其中隱隱夾雜著一絲落寞,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賣混沌的中年婦女收拾著桌子,看著秦破軍離去的方向微微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唉,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是啊。」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臉上同樣是一副同情模樣,歎息道:「每天下了班之後都要趕去醫院陪護,唉,晴晴多好的一個孩子,上天不公啊,讓這兄妹倆承受這種命運。」
「嗯?」趙般若微怔,看向那中年婦女開口問道:「秦破軍他有個妹妹?」
「是啊,你不知道?」中年男子看著趙般若略有些驚訝的說道:「我每次見小秦時他都是自己一個人,今天看你們一起過來吃飯,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他沒跟你說過他的事情嗎?」
「沒有,他很少說這個。」趙般若笑著搖了搖頭,本來打算離開,但想起剛才秦破軍離開時孤傲落寞的背影,以及他付賬時掏出的那一把零錢,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笑容,對那中年男人說道:「老闆,可以跟我說說嗎?」
中年男人略微有些猶豫,想了想之後才開口說道:「好吧,反正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而且你跟小秦是朋友,跟你說說應該也無所謂。」
「好,謝謝。」趙般若展顏一笑,旋即又在馬扎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剛才沒吃飽,老闆,再給我來兩籠包子和一瓶白酒,我一會帶走回家吃。」
「好勒。」中年男人頓時眉開眼笑,飽經人情世故的他自然明白趙般若根本就不是沒吃飽,不過既然人家通人情,自己當然也樂得多賣一點東西。大半夜的還在做生意,誰都不容易。
灌湯包和酒很快就打包裝好,趙般若付過錢後便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中年男人撈起圍裙擦了擦手,看此時也不是太忙,便也坐到了趙般若的對面。
趙般若見狀,隨手拿起自己剛買的那瓶二鍋頭,對中年男人笑道:「老闆,咱倆喝點?」
「哎,你剛從我這裡買的,哪能再讓你請我。」中年男人連忙擺了擺手,憨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隨手從攤位下面扯出了一個白色的小塑料桶,咧嘴對趙般若笑道:「不嫌棄的話和我這個,散稱的,純糧食酒。」
透明無色的酒液倒進了兩個塑料杯中,中年男人喝了一口,長長歎了口氣,這才開口說道:「小秦那人啊,話少,還總是一臉冷漠的樣子,但我能看得出來,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我對他瞭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家好像是隔壁濟州市的,聽說家裡以前過得不錯,可是出了些什麼變故。一年多之前來到了咱這,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每天早出晚歸的也沒個規律的時間,但晚上回來時總來我這裡吃飯,這才跟他漸漸熟絡了起來。」
趙般若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只覺得一股子辛辣直衝喉嚨,彷彿刀子般順著咽喉流入了腹中。頓了一下之後,這才對中年男人笑道:「那你剛才說他命不好?」
「他有個妹妹,白血病。」中年男人有些沉重的說出口,再次灌了一口酒,緩聲說道:「就在前面不遠的市中醫院,小秦不工作的時候就會回醫院去陪他妹妹,有時候也會在天氣好的時候帶他妹妹出來散心,我見過一次,是個很可愛很漂亮的小姑娘。」
「白血病嗎……」趙般若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再次想起秦破軍雖說要請自己喝酒,卻一路不停非要帶自己來這個賣包子的小攤位,以及在付賬時的那一把零錢,不禁咧嘴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些瞭然。
「老闆,來兩籠包子!」
一個出租車司機從車上下來,遠遠的就衝著中年男人喊道。
「好勒!」中年男人連忙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看了趙般若一眼。
趙般若笑了笑,對中年男人說道:「老闆你忙,我就先走了。」
「好,下次再來啊。」中年男人熱情的招呼了一聲,接著便趕緊走到了攤位前忙碌。
趙般若提起自己剛才買的包子和酒,抬腳離開,向著市中醫院的方向走去。他當然不是去市中醫院尋找秦破軍和他的妹妹,然後大發善心的要幫助他們解決問題。他只是回家的方向路過那裡而已。
當然,趙般若是有這個能力去幫助秦破軍解決他妹妹的問題。白血病這種病其實並不是不可以治癒的,如果可以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的話,進行骨髓移植手術的花費大概也就是五十萬左右而已。
這筆錢趙般若是很輕易就可以拿得出來的,就像當初他就給蕭曉曉打過去了二十萬。只不過,趙般若與秦破軍兩人歸根結底也只是第二次見面,連朋友都算不上。先不說以秦破軍的性格會不會接受趙般若的幫助,就算他接受,趙般若自己也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去幫助他。
畢竟他可並不算是那種善心滿滿的爛好人,或許他會因為一時的情緒感動或者心中的某些回憶而去幫助素不相識的蕭曉曉,可這種情況畢竟還是少的。
更何況,蕭曉曉再怎麼說也是一大美女啊,跟秦破軍這個說話像往外蹦字的棺材臉可不一樣。
不得不說,這還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夜空中繁星滿佈,清亮星光灑下,伴隨著徐徐的涼風,倒是讓人有些神清氣爽的感覺。
所以趙般若也沒打算要坐車,而是拐到了護城河的河堤上,打算抄近路回家。
耳邊傳來河水被風吹動的嘩嘩聲,趙般若隨手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之中一明一滅。
趙般若的速度很快,前面便是一座白石橋,走過橋後就可以順著小路走到主幹街道上,然後再經過市中醫院後,走上個幾分鐘,就可以到雷澤一中了。
而正當趙般若走到白石橋邊的時候,身形卻是忽然停了下來,有些疑惑的看向白石橋橋洞下方的護城河岸邊。
只見那岸邊,一個挺拔的黑色人影正迎風而立,此刻似乎是剛剛直起身來,而在其面前,同樣有一個黑影正躺在河邊的草地上。
趙般若定睛看去,那站在河邊的身影竟然是剛剛離開不久的秦破軍,此時手中依舊提著那份麻辣燙。而躺在其身前草地上的則是一個身穿破舊衣衫,頭髮和鬍子已經花白的年老乞丐。
那老乞丐大概已經是八十多歲的年紀,身形瘦弱不堪,腳上踩著的是一雙露著腳趾的布鞋,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已經破爛髒舊,臉上滿是皺紋和泥土,雙眼微閉的躺在那草地上,似乎已經是一副進氣多出氣少的模樣。
趙般若抬腳向河邊走去,聽到腳步聲的秦破軍轉頭望來,看到趙般若後似乎也有些驚訝,卻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再次看向那草地上的老乞丐,雙眉微微皺起。
「認識?」趙般若站在秦破軍身旁,看著草地上那氣若游絲的老人,開口問道。
「不,經過這裡時看到的。」秦破軍搖頭,聲音淡然的說道。
趙般若沒有做聲,而是蹲下身去,手指搭在了那老人的手腕上,然後又觀察了一下其他的體征。只見那老人呼吸的聲音極其輕微,瞳孔中已經完全呆滯無神,整個人就彷彿是已經在狂風中的火苗一般,似乎隨時都會被那狂風吹熄他的生命。
趙般若起身,微微歎息了一聲,低聲道:「已經不行了……」
「嗯。」秦破軍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著那氣若游絲的老人,臉上無悲無喜,只是眉頭微微皺起。
他本來只是抄小路打算回醫院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河邊看到了一個快死的老乞丐,如果是在平時,這事也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早就直接離開了。
秦破軍也不知為何,不僅沒有離開反而留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來究竟有什麼用或者有什麼意義,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是打算陪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走完他生命中的最後幾分鐘。一直到趙般若也湊巧經過這裡。
趙般若與秦破軍此時誰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看著臥在草地上的老乞丐,眼中現出一絲的憐憫與同情。
老無所依,行乞為生,直至最後卻還要死在河邊草地之中,連個葬身之地或者為其送終的人都沒有,這無疑是一種最大的悲哀。
不過也不知是命運的安排或是那老乞丐的幸運,在其生命的最後幾分鐘竟然有兩個年輕人路過了這裡,然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靜靜的送他最後一程。
或許這也是一種幸運。
正在這時,卻只見那老乞丐微閉的眼皮緩緩睜開,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神竟然在這瞬間也有了些身材,呼吸同樣也有力了一些,睜開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迴光返照!
那老人睜眼看著面前的秦破軍,愣了愣之後,剛剛有些神采的眼神卻忽然間爆發出一種極致的光亮,猶疑的開口道:「破軍?!」